病房里,护工喂得很精心,用林岚特地交代的硅胶软勺,小半勺小半勺地喂,方筱乐吃了不少,并且吃几口就要问护工问题,她原本活泼爱说话,醒了以后这种性格倒是一点儿没变。
“我竟然躺了好几个月……就一直靠营养针续命的吗?”
护工小姐姐很警惕,盛淮院长亲自给他们几个照顾方筱乐的医护开了会,叮嘱他们一定小心讲话,聊天契合的时候尽量帮助美化乔牧屿先生。
老实说,这令她相当费解,几个月来这位乔先生已经在院里出了名,疼老婆、人巨帅、还有钱,虽然每次看见她们都绷着脸不苟言笑的,但岂不是恰好证明人家洁身自好,不乱跟异性开玩笑?总之,这位乔先生已经成了院里许多单身女孩子们择偶的标杆人物,大家私下里还逗趣说,找不到属于自己的cp就不找了,现成的这对“小乔”cp齁甜,嗑起来又香又省心。
但自从这位方小姐醒了,“小乔”就不好嗑了,因为方小姐看起来对乔先生无感……这真是令人跌眼镜的发现,等到院长给她们几个开完会,她跟另一个护工私下感叹,“小乔”不好嗑,不甜,很虐,心疼魂不守舍乔先生。
护工小姐姐践行了院长的嘱托,她微笑着回答:“除了营养针,乔先生对您的精心照料也很重要。”
方筱乐的眼眶就有些发潮:“唉,我爸妈肯定担心死了,看我爸头发都白了不少。”
天呐方小姐,您在说什么啊,理解偏了,不行,她得纠正一下。
“是的方小姐,林太太和乔老先生真的很担心您,好在乔先生对您凡事都亲力亲为,几乎不让他们在医院陪护受累。”
方筱乐愣了会儿,问:“你说的乔先生是乔牧屿?”
好嘞,这不就纠正过来了?护工笑着点头:“是的方小姐。”
方筱乐发潮的眼眶马上就干了。她扁了扁嘴,很不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好多人都在跟她说乔牧屿对她多好多好?作为当事人,她最清楚乔牧屿对她好不好。
根本就不好呀,当然他没有虐待打骂过她,但这是做人的基本素质好吧……所以“好”的及格线是什么?方筱乐甚至开始怀疑,乔牧屿这家伙不让爸妈陪护,是想趁她睡着不能反抗的时候好好欺负欺负她呢。这家伙特别爱欺负她,从小到大始终都是,根本没有一丁点儿哥哥爱护妹妹的样子,简直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小学几年级的时候,记不清了,大概五六年级吧,乔牧屿跑到她学校去,同学们都惊呼说方筱乐你哥哥好帅呀,但是没人知道,这个恶魔哥哥是特地过来找她谈话给她挖坑的。
“方筱乐,升初中之前你应该主动跟爸妈说明想读寄宿学校,我在住校你好意思回家住么?是时锻炼自己自立自理的能力了,躲在爸妈身边当温室花朵有什么意思?”
当时方筱乐年纪小,居然信了他的邪,当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然后就开始了住校生活,只有寒暑假和一些假期才回家。等方筱乐三观形成能辨是非了才后知后觉想明白,乔牧屿这家伙就是不希望她在家跟父母争宠,天底下有这种哥哥吗?
他也从来不肯带她一起玩儿,长这么大就只跟这位哥哥一起出游过一次,还是在爸妈的要求下,结果给他不情愿的,一路上都不怎么搭理人,就摆个扑克脸,她怎么找法子逗趣都没用,本来还想借着那次出游的机会好好建立一下兄妹感情,结果就是热脸贴向冷屁股,搞得她很郁闷。
盛柏洺公司一个活泼女经理还开玩笑问她,筱乐你跟乔总真是兄妹吗?可是你们性格完全不同呀,乔总他那么严肃,完全不像你哥哥。
病床上回忆起这件事的方筱乐深以为然。哼,确实不像,爸爸妈妈都是特别友善慈祥的人,很显然她的性格跟爸妈更相像。可惜不记得当时是怎么跟那位女经理说的了,换做今天,她肯定会以玩笑形式告诉对方:“好眼力,实不相瞒我也觉得我哥可能是捡来的。”
总而言之,方筱乐很难相信乔牧屿陪在病房是出于对她血浓于水的兄妹感情,就算真陪了很久,方筱乐分析,八成也是爸妈要求的。
咦?还是说自己受伤住院跟他有什么关系?这样一想,第二种可能性好像更大一些,不然他会突然对自己这么好?这根本不是乔牧屿。
“方小姐,粥吃光了,您饱了吗?没饱的话我再请厨房师傅做一些。”
“……饱了,辛苦你啦。”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您别客气,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就好。”
吃过饭,方筱乐又恢复了些力气,她早就想说但一直忘记了。“你们这里好温馨,一点儿都不像医院,病房跟我房间特别像。”
她的房间就是粉色的,粉墙壁、粉纱帘、粉色羽毛灯、地板上铺着柔软的粉色坐垫……所以当方筱乐第一次醒来时,还以为自己在家,根本没想过这里是医院。
护工笑着打量起这间病房,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不是的方小姐,这间病房是乔先生特地在您转院前要求改造的,所有细节都是他亲自沟通的,他对您可真好。”
方筱乐的声音大了一点儿:“……乔牧屿?”
护工点点头,脸颊绯红,这个名字真的很好听。
方筱乐已经不想说话了,乔牧屿,又是乔牧屿,难道这位哥哥真的转性了不成?忽然就变成对妹妹疼爱有加的好哥哥了?这很不对劲。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接着有人推门而出,方筱乐以为是妈妈,还在很高兴地等。
人进来了,走到她面前,方筱乐眨巴着眼睛,将“妈妈你回来了”默默咽回去。
“晚饭吃完了?”乔牧屿扫了一眼空空的保温桶,问护工。
“是的乔先生,袁师傅做了些营养粥,方小姐都吃光了。”
大概是躺了太久的原因,方筱乐的身体自然向左侧弯曲,乔牧屿在她左侧的床畔坐下,自动将她不久前的排斥情绪全部忽略,他眼中的笑意温柔得足以令人沦陷。
“吃饱没?”
方筱乐鸵鸟式点一点头,没说话。
“爸妈年纪大了,不适合陪护,所以我让他们回去休息了,白天再过来陪你。”
方筱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
“看什么呢?”乔牧屿低头瞅瞅,身上没有脏东西,伸手摩挲下巴两下,问她:“帅么?”
帅个球。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方筱乐并没把这三个字说出来。开玩笑她很热爱生活的好吧?眼下还没弄清楚这家伙究竟有什么目的,爸妈又不在,她可不想跟他对着干,那岂不是故意找不好的果子吃?
“帅。”
乔牧屿喜笑颜开,心里软的仿佛收割了满登登的棉花,什么排斥、抵触、忘记他,都不重要了。司机接走父母以后,乔牧屿往回走,想起许多年前,方筱乐即兴作的那首诗。
是他跟沈羽慈分手那年,她顶着平安夜的大雪一间酒吧一间酒吧找到他,结果最后她喝个酩酊大醉。方筱乐的酒量是很好的,他知道。那晚他没怎么喝,因为存了逗她的坏心,跟沈羽慈分手对他来说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但这家伙就替他塌了天。那天晚上方筱乐给他灌了许多心灵鸡汤,说一段便来一句“我干了,你随意”,最后就是她醉醺醺的,他仍然清醒。
喝了酒便不能开车,在路边等代驾的时候,乔牧屿搀着东倒西歪的方筱乐,十分不耐烦地听她继续啰嗦。
她几乎一整个挂在他身上,颤颤巍巍伸手向上指着天,肿胀的两眼迷离璀璨,肿胀是因为在酒吧里喝多哭着劝他别伤心来着。他的确没伤心,但是方筱乐哭得让他产生了“是她跟沈羽慈分了手”的错觉。
结果出酒吧又恢复了笑嘻嘻本色,打着酒嗝指天作诗劝他:“给你作首诗,好……好好听着啊,我不轻易作诗的。月亮今天不太圆,星星少的也可怜。”脑袋瓜像古代人背书时那样转几圈,后两句便脱口而出:“失恋分手无所谓,明日定是大晴天。”
什么狗屁诗。
说她念过初中都过誉了。
还好意思问他,我这诗作的怎么样?有没有一种令你豁然开朗的豪迈之气?
可是就在刚刚往回走的时候,乔牧屿抬头瞥了眼天空,蓦然就想起方筱乐当年为他作的这首狗屁诗来。
今时今日,他认可这是一首通俗易懂、老少皆宜的好诗了。
那个“帅”字令乔牧屿心潮涌动,忍不住弯唇夸回去:“你眼光向来很好。”
护工又尴又尬地站着,满脸姨母笑。谁说“小乔cp”不好嗑来着,就这一小会儿差点儿没齁死她。
只有方筱乐觉得自己见鬼了,这根本不是乔牧屿。乔牧屿会夸她眼光很好?
“方筱乐你这屋一定要搞成粉色么?”
“怎么了?不好看吗?”
“你对好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不觉得这颜色土爆了么?简直拉低家里档次。算了,眼光差也不是你的错,出门记得把你这屋单独锁起来。”
“乔牧屿!”
“叫哥哥,心情好就教你提高审美。”
这才是乔牧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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