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会客厅里,  坐着几位金屹强常聚的客人。

    顾北时踏进门后,意义礼貌地与他们打过招呼,而后找了稍嫌偏僻的位置坐下,  原本坐在金屹强身边的金楷颠儿颠儿跑过来找他:“哥,你去江坞了?怎么都没告诉我,跟你一起去啊。”

    顾北时冲他笑笑:“去看一位受伤的朋友,  时间紧,  下回去那边度假的话喊你一起。”

    “哥,  看,  我新收的,  怎么样?”

    金楷穿着一套松松垮垮的麻料休闲装,脖颈上挂着颗天珠,此刻正兴致勃勃显摆给顾北时看。

    顾北时凑近了看看,  伸伸手摸摸,诚实回:“我对这一窍不通啊。”

    谁料金楷听了哈哈笑:“我也不通,但是贵,  一分钱一分货吧哥?贵就有贵的道理。”

    顾北时笑笑没搭话,  听见金楷的笑声,金屹强拨冗看向他们俩,  目光称得上慈祥:“你们哥俩聊什么这么高兴?”

    金楷忙道:“没什么爸,你跟叔叔伯伯聊你们的,  我们聊我们的。”

    金屹强的神色严肃许多:“没礼貌,  你就不能静下心好好听听叔伯们的经商之道?宝贵经验最难得,一天天不学无术,  用心跟你哥学学。”

    “我说爸,哥都这么厉害了还用得着我学嘛?我志不在此,您快跟叔伯们接着探讨东南亚地区的市场前景吧,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啊。”

    金屹强气得伸手指向儿子,那些人便尽捡好听的话劝慰:“兄弟俩各有所长,小楷设计衣服就很厉害,拿过那么多奖。”

    “没错没错,公司有北时帮衬可以放心,新一代年轻企业家里,北时始终算佼佼者。”

    “老金是怕北时将来独挑大梁太辛苦。”

    这样的话络绎不绝地传入顾北时的耳朵,他始终保持沉默,需要他说话时才开口,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在这个家里。

    不必听谁说听谁分析,继父的想法他其实心知肚明,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没人会把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交给外人,无论那江山颓败凋零到何种境地,更何况江山现在已大有起色。

    但金楷无心生意场的性格也是事实,曾经金屹强逼亲儿子去商学院进修,金楷不肯,一气之下偷跑去意大利躲避,气得金屹强扬言要跟亲儿子断绝关系,也不过是一时气话而已,亲生的就是亲生的,外人无论怎样低调做事,努力证明自己的能力表忠心,都抵不过“亲生”二字,更浇灭不了掌权者的恐惧。

    但这是人之常情,顾北时很早以前便能理解。可眼下继父有了派他去拓展东南亚市场的打算,金时在那边毫无根基,让他走这一步的意图实在有些过于明显。金时国内的业务目前蒸蒸日上,那几个濒死的项目都是在他手里起死回生的,在距离权力中心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支离他,这种手段到底显得急迫了些。不过也是,如果等他真正掌权,谁还能要求他去哪儿呢?

    顾北时不动生色地在心里冷笑,走到今天他是拼了命的,又怎么会轻易妥协并不认同的安排。

    “对了北时,前段时间听说你和龙腾的郝小姐有不少来往,相处如何了?”

    问话的是一位公司元老级世伯,也是顾北时打算一旦掌控全局就将其换掉的人之一,让他们退休颐养天年,含饴弄孙,这比他们待在早已不能胜任的位置更适合。如果没有这些守旧的老思想从中作梗,金时也不至于走到险些七零八落几乎被挤出行业的地步。顾北时看得很清楚,但时机不到,他实现不了什么改变。

    因此他的态度十分恭顺:“是的世伯,的确跟郝小姐见过几次,这次我去江坞也有一起,相处挺不错的,郝小姐优雅聪慧,令我印象深刻。”

    金楷凑到顾北时耳边,小声夸奖他:“行啊哥,你不知道吧,你没来之前,这几个老家伙正在研究把你支去东南亚,就因为你跟那位千金大小姐迟迟没动静。”

    顾北时儒雅一笑,低声回应:“不要乱猜测,派我去哪里也同样是工作职责,如果爸需要我去,我会去的。”

    金楷完全不认同,义正词严地劝:“你傻啦?真去了那边你就成了光杆司令,鬼知道能不能发展起来,要我说,这帮老家伙天天在公司也是浪费资源,应该让他们组团去开辟新天地,失败了就当失去度假散心的,说不定待习惯了就直接留下养老了,两全其美,多好。”

    顾北时被他这套说辞逗笑,却也只是但笑不语。金楷哪怕直接跟他们撕破脸也没什么,但是他不行。其实这个弟弟对他很好,只可惜继父始终把他当做弟弟的头号威胁,何必呢?他也并非不懂感恩的人,可任性就是如此复杂,无论他如何低调谦下,继父依旧无法完全信任他,顾北时早就有了预感,最终继父根本不会将金时完全交给他。

    这是金屹强每周都要举行一次的家庭聚会——与他最信任的老朋友们。起初顾北时并没有参加的资格,因为聊的都是一些所谓公司发展机密,后来金屹强在看到顾北时做出的一些成绩后,便开始让他接触私下的家庭会议,顾北时参加了几回,大失所望,终于明白了之前金时尚未真正腾飞到巅峰便开始走下坡路的原因。

    没一会儿,会议结束,几位元老起身走了,顾北时跟着继父将人送到门口,寒暄目送他们乘车离开。金屹强这时才开口问他:“今天怎么迟到了?”

    顾北时态度恭顺:“抱歉爸,工厂那边测试出了点问题耽搁了,不过已经解决。”

    “那就好。”金屹强点点头:“最近跟郝小姐进展如何?经常邀请她到家里做客才好,不要拘束。”

    “好的爸。”顾北时眼中黯淡的光一闪而逝,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对了爸,我妈呢?怎么没看见她?”

    “你妈感冒有些头疼,吃了晚饭就回房间休息去了,等下你上去看看。”

    顾北时点点头,又跟着继父回到会客厅,沙发上躺着玩世不恭的金楷,见他们回来了,就晃着腿建议金屹强:“我说爸,你们就不能搞个线上会议吗?又不是古代,还周周跑家里来朝拜你。下回可别叫我参加了,我真是没兴趣。”

    刚刚克制的火气这会儿又冒出三丈高,金屹强厉声斥责:“你就只想混吃等死吗?”

    顾北时冲弟弟使眼色,示意他说点儿好听的让老爷子消气。

    “我哪有混吃等死?就算现在不花家里一分钱,我也不会把自己饿死好吗?让你说的。”

    金屹强快步走到亲儿子面前,弯身扯住他脖子上的新物件。恨铁不成钢道:“不花家里钱你败得起这些玩意儿?平时胡闹也就算了,该你学习的时候给我把态度端正了!”

    “爸,爸爸!”金楷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哀求:“您饶了我吧,还学什么习,经商完全靠天赋,我打出生就没有,根本不是这块料,”说着伸手指向一旁沉默而立的顾北时:“哥就是经商天才啊,有他坐镇你还担心什么,相信金时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哥我看好你,加油赚钱!”说完朝顾北时一抱拳。

    金屹强气得想上手,被顾北时搀着手臂扶到一旁主人椅坐下。

    金楷笑嘻嘻跟顾北时挤挤眼:“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啊爸,对了哥,等会儿替我跟文姨问好,爸说她不舒服回房休息了,我就不上去打扰了。”

    金屹强来不及多说一句话,亲儿子抬腿跑路了,很快就没了影,没一会儿外面院子里传来跑车迅速驶离的轰鸣声。金屹强生气又无奈,喃喃咒骂:“没出息的东西。”

    顾北时态度沉稳地低声劝说:“弟弟还年轻,性格没沉淀下来,您别跟他生气,他早晚会意识到您的良苦用心,我也会一直辅助他的。”

    “他要是能赶上你一半我就谢天谢地了,上楼看看你妈睡没睡,我没什么事。”

    “好的爸,那我上去看看妈。”

    “嗯,去吧。”

    顾北时转身往楼上走了,金屹强看着他的背影,内心欣慰又矛盾。这个继子的能力有目共睹,并且金屹强相信,再经过假以时日的磨砺,他会更加出类拔萃。只是他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与恭顺真的和内心相符么?这个继子是城府很深的人,自己所希望看到的,是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由儿子来继承,继子的角色是辅佐,只可惜亲生的根本不成气候,而这个继子又野心勃勃,在金屹强看来,就算金楷现在肯学着经营公司,顾北时也不会松开手中的权力,更不可能甘愿退到辅佐的位置上。

    公司由金姓转成顾姓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因此金屹强始终在矛盾斡旋,必要的时候,趁其羽翼未丰,让这个继子签署文件做些保证,当然这是下下策。

    顾北时试探着敲敲门,门内传来一声清晰的“进来”。

    他推门而入,室内亮着灯,母亲靠在床头,顾北时大步走到床前。

    看见进来的人是儿子,顾绮文眼中满是惊喜的神色,她掀开被子下床,正要开口,却被顾北时抢了先。

    “妈你生病了?吃药没有?”

    “吃了,就是感冒而已,刚刚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放心吧。楼下的会结束了吗?”

    顾北时点点头,走到衣架前拿了件外套给顾绮文披上:“嗯,叔伯们已经走了。”

    顾绮文年逾五十,原本的好底子加上保养得当,令她看上去很显年轻,顾北时的好相貌便是遗传了妈妈的基因。

    “过来坐。”顾绮文招呼儿子来沙发这边,茶几上放着果盘,她拿起一颗橙子剥,状似闲聊地问:“听说你去了江坞?龙腾郝小姐也去了?是约好的吗?”

    看来每个人对他的行踪都格外了解,甚至包括他见了哪些人。顾北时厌恶这种行为,却没有让情绪表现于色:“嗯,跟郝小姐是偶然遇到的。”

    顾绮文笑了:“那还真是有缘。”

    对外人或许总有隐瞒,但面前的人毕竟是生养自己的母亲,顾北时不想对她说谎。“妈,我喜欢的人不是那位郝小姐。”

    橙子剥了大半,顾绮文的手突兀停顿下来,甚至没有问他喜欢的人是谁,她抬头直视顾北时,言语笃定地说了这句话——

    “郝小姐是最利于你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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