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岁和阅历的增长,  胤礽的心胸逐渐宽广,心性也越发坚毅。

    胤禔给与他的难堪,会短促的刺痛他的情绪,  让他难过。

    但那种痛苦和烦恼,他会在亲近信赖的长辈面前倾吐,  自我放纵片刻,然后在那短促的时间里尽情享受来自他们的爱抚,  平息疼痛。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理智回归,  他便会将昨日种种不快忘掉。

    这么多年,皇阿玛对他坚定不移的支持和厚爱,让他有足够的底气去宽厚待人,  不为外物所动摇,不执着不纠结不自怨。

    所以翌日拂晓时分,兄弟俩在上书房再见面时,  胤礽对着胤禔仍是和和气气,  率先喊了一声“大哥”。

    他这般坦然自若的姿态倒叫胤禔不好意思,  面上笑笑,僵硬的回了一句“二弟”。

    说句真心话,他并不讨厌胤礽,相反,  他很喜欢这个二弟。

    胤礽生得很是俊俏,谁会讨厌一个长得好看的人呢?再者胤礽天资聪颖,  过目不忘,谦和有礼,  武艺亦是出众。有这样一个弟弟,  可以说是骄傲。

    但是!

    为什么他的弟弟会是太子!

    就因为胤礽是太子,  所以授课的师父,会对胤礽另眼相待。他们的文章一样出色,但当皇阿玛抽查询问时,师父都是先夸胤礽,词藻华丽、引经据典,到了他那里,只有寥寥数语。

    师父是这样,皇阿玛亦是如此。

    只有他一个人时,他是优秀的,但和胤礽在一起时,他就是陪衬,被忽视的那个。

    他不服气啊。

    若他真不如胤礽也就罢了,偏偏他们不相上下,受到的待遇却天差地别,他如何能对胤礽和颜悦色?

    所以,当胤礽的课业出现问题,骑射有了偏差,他都会第一个站出来指出胤礽的过错,他不是幸灾乐祸,他只是希望师父和皇阿玛看到胤礽的缺点,不要一直夸胤礽,也多多夸他,夸他比胤礽厉害。

    那样就足够了。

    上午的课,便是这样心不在焉的上完了,结束时,他果然挨了师父的训诫。

    下午是练习骑射功夫,胤礽经过一宿的休息,酸痛减弱,射箭的准头又恢复到往日的七八成水平。

    指导他箭头的谙达便将胤礽夸了又夸。

    胤禔知晓不能再向昨天那样口不择言的挖苦胤礽,但他还是想挫一挫胤礽的威风。

    皇阿玛快来了,他想在皇阿玛面前展现自己的实力。

    他转头对谙达说:“谙达,三力弓我已经十分熟悉了,今日我要换四力弓。”

    教习的谙达面色犹豫,“大阿哥您身量未长成,臂力不足,若强行用四力弓只怕会伤了您的手臂,不如用三力半弓?”

    胤禔已经看到远处的明黄仪仗,坚定的说:“不,本殿就要用四力弓。”

    谙达无奈,只好取了四力弓。

    四力弓算是成年男子所用的规格,哪怕胤禔比一般少年更壮实,但始终还是个少年,四力拉得极为勉强,好不容易拉开了,射出去的箭在中途便落下了。

    他满心期待的出风头成了出丑,恼恨不已,尽管旁人未曾说什么,但他自己的脸已经羞红了。

    他用余光去看胤礽,期盼着对方也向自己昨日那般说些羞辱挖苦的刻薄话,那样他就不会自责心虚,也让皇阿玛看一看胤礽的品行,太子不是那么完美无缺的。

    但胤礽并没有口出恶言,反而叫人去取三力半的弓,然后亲自递给胤禔。

    “大哥,你试试三力半的?”

    胤禔感觉刹那间面如火烧,恼怒不已。他想直接把这把弓打掉,但皇阿玛还在后面看着呢,他不能那么做。

    他紧握着拳头,一点点张开

    ,然后接住了那把三力半的弓。

    搭箭、扣弦、松手,箭矢如闪电一般冲着靶子疾驰而去。

    这一次,正中靶心!

    胤禔松了口气,在皇阿玛面前,他挽回了一点点颜面。

    一只小手拍上了他的肩膀,“大哥,你真厉害!你才十岁就能拉开这么重的弓了,还正中靶心!长大后你一定是咱们满洲第一巴图鲁!”

    胤禔看着只到他下巴的胤礽,喉头有些酸涩。

    都下午了,阳光怎么还这么刺眼啊,他侧头避开了胤礽的目光。

    “二弟,你真的觉得我以后会是巴图鲁?”

    胤礽坚定的点头,“不,大哥现在就是少年巴图鲁!”

    他环顾左右,忽然高声问道:“你们说大阿哥威不威武!是不是巴图鲁!”

    最先响应的便是胤礽的伴读和哈哈珠子,齐声呐喊:“大阿哥威武!大阿哥是巴图鲁!”

    紧接着大阿哥身边的伴读和哈哈主子也齐齐附和。

    骑射场上,盛赞大阿哥的呼声直冲云霄。

    胤禔的脸又一次红得如同火烧云。

    康熙终于从后面走到人前,亲自赞道:“怎么,胤禔觉得难为情了?觉得自己不配当巴图鲁?”

    胤禔欲言又止。

    康熙哈哈大笑,在他的肩头重重拍了两下,“无须觉得难为情,你是朕的长子,又勇武过人,当得起这赞誉。你就是朕钦封的大清第一少年巴图鲁!怎么样,胤禔敢不敢接?”

    胤禔没想到皇阿玛会在众多人面前如此夸他,说他是大清第一巴图鲁!意思是在皇阿玛心中,他的武艺比胤礽还厉害!

    这一刻,他心中的不平,如烟雾无声无息的消散,心间那道冰墙在阳光下缓缓消融。

    胤禔果断跪下,“谢皇阿玛赞赏,儿子以后定将加倍练习武艺,以不负皇阿玛期许。”

    “嗯,好好好,皇阿玛等胤禔长大,替朕巩固边防,开疆拓土。”康熙揉了揉胤禔的脸,“瞧你脸上都是汗,只怕背上也汗津津的,赶紧回去洗澡换身干衣裳。如今正倒春寒,稍不注意就着了风寒,你啊,要爱惜自个的身子。别叫皇阿玛担心,成吗?”

    胤禔觉得自己的心好似泡在了温泉里,暖呼呼的,身子也软软的彷佛要飘起来。

    皇阿玛今天对他真好,皇阿玛夸他了、关心他了,对他还有大期许。

    最关键的是,他和胤礽都在,皇阿玛却没有先跟胤礽说话,皇阿玛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他身上。

    这样可真好。

    他知足了。

    “谢皇阿玛关心,儿子这就回去。”

    康熙笑着颔首,“去吧。”

    胤禔提脚欲走,忽然转身对胤礽行了个礼,“二弟,大哥先走了。”

    “大哥慢走。”

    胤禔走后,康熙捡起地上的四力弓,搭上箭,轻轻松松的就射中了靶心。

    “胤礽,不试一试?”

    胤礽摇头,“刚刚大哥的谙达就说过了,儿子年纪小身量不足,强行用它只会伤了自身,所以儿子还是不试了。”

    康熙不勉强,放下弓,牵着他往乾清宫走。

    “墨子说‘知者必量其力所能至而从事焉",意思就是说人要量力而行,不要勉强做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你这个年纪就能想明白这个道理,朕很欣慰。”

    “你与胤禔昨天下午的事情,朕都知道了。”

    胤礽并不意外,即便他不告密,但上书房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自然会有人会向皇阿玛汇报。

    “胤礽啊,你比朕预想的更好,更适合做储君。”

    康熙很是感概。

    去年小六出生的时候,胤礽在索额图安插的人挑唆下,

    患得患失,连还在襁褓里的兄弟都会忌惮,但不过一年的时间,胤礽就已经成长到能自行化解兄弟间的矛盾。

    胤礽成长的速度太快了,他竟有些担心自己有一天再没东西教他。

    胤礽抿着嘴,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

    他对大哥绝不是没有一点芥蒂的,方才换弓、赞赏大哥,也是因为他看见了皇阿玛的身影。

    皇阿玛希望兄弟友爱,那他便做给皇阿玛看。

    “为君者,不单是要学识渊博、武力出众,更要学会控人之术。胤禔是你的大哥,往后也是你的臣子,你要安抚好他的情绪,让他为你所用,心甘情愿的替你冲锋陷阵。”

    “你刚刚做得就不错。”

    康熙停下来,望着胤礽的双眼,里头是藏不住的赞许。

    胤礽心头的那股不安,方才消去。

    “从今天开始,朕要好好的锻炼你了。”

    康熙派给胤礽的第一个任务便是,让他单独率领宗室王公、二品及以上的满汉大臣去巩华城祭祀两位已逝的皇后。

    他的陵寝从康熙十五年开始修建,去年底才完工,开年后他找钦天监挑选日子为两位先后迁移棺椁,二月十九便是吉日。

    因先后钮祜禄氏的忌日就在这几日,所以康熙先派胤礽提前去祭祀,他自己则是去景陵视察。

    这样的大事,后宫全部妃嫔自然要是跟着去的。

    迁移梓宫当日,王公大臣、内外命妇,无一不痛哭流涕,沿途的桥梁都需要祭祀,以求棺椁能顺利通行,一路的纸钱漫天飞扬。

    康熙红着双眼站在地宫入口处,见两方棺椁都葬入地宫后,泪水涟涟,在裕亲王福全的再三劝道下,忍痛离开。

    康熙回去歇了半日的政事,次日才重新振作。

    过了几日,他来永寿宫找蓁蓁。

    “前些日子,朕终于将仁孝、孝昭两位皇后葬入地宫,不免回忆起许多往事,朕亏欠她们实多,如今只能补偿给她们的母族了。

    赫舍里家,朕赏了他们一座两进的宅院,还有一些珍贵的玉器和时下的鲜果。

    你们钮祜禄家,朕也赏了不少上好的皮料和鲜果,宅院朕就没给了,朕打算替你哥哥指一门婚事,你可有意见?”

    蓁蓁连忙跪下,“皇上隆恩,臣妾感激不尽。只是臣妾大哥已经订亲了,恐怕要辜负皇上的美意了,还请皇上恕罪。”

    康熙有些惊讶,“哦?是哪家姑娘?何时定下的?”

    “你先起来说,朕并未生气,怎么动不动就恕罪不恕罪的?”

    他手臂一抬,便把蓁蓁拽回软垫上。

    “回皇上,是上个月底定下的。

    初二是宫女探亲的日子,臣妾身边的荷香也在那日见了她爹娘。

    她爹娘亦在我们府上伺候,这回探望荷香,顺道替我嫡额娘捎了话,说我大哥塞林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定的是麻勒吉家中的长女,已经下过小定了。”

    “下过小定了啊,那快要到男方送聘礼了,这时候拆散,倒是不美。罢了,朕就不乱点鸳鸯,坏你哥哥姻缘了。”

    康熙倒也洒脱。

    蓁蓁还真有点后怕,担心康熙拆散哥哥这门婚事。

    冬日里和宜嫔闲聊,无意间听对方提起一则往事。

    皇上的养子平郡王早逝,他担心郡王的继福晋会苛待世子,便做主让继福晋改嫁。

    那继福晋改嫁给一个贝子,爵位低了许多,出嫁的时候很是不乐意呢。

    还有某一年,皇上不知怎的起了兴致,要给内务府一个普通的寡妇挑选夫婿,一连挑了好几个,直到那寡妇满意了才结束。

    可见,皇上是真的爱做媒。

    蓁蓁真怕他为了满足

    自己的爱好,强行给哥哥指婚。

    康熙敲着桌沿儿,眯眼回忆。

    “麻勒吉啊,朕记得他,学识极好,还是咱们满人里头的第一个状元。他去年在柳州招抚流民、修葺学宫,振兴教育,政绩很不错,朕打算叫他留在京里。

    你们家世代以武建功,是该找个有文化的姻亲熏陶熏陶,这门亲事结得好。

    冰嬉大典上朕见过你大哥的箭法,的确不错,可见你先前没胡说。朕给你哥送点新婚贺礼,就把他身上的职位晋一晋,晋为二等侍卫,兼镶白旗协领吧。”

    蓁蓁大喜过望,二等侍卫比哥哥原先的官职升了一品,兼了旗务那便说明皇上要着装培养哥哥,这份赏赐可比给赫舍里家的那一座院子强多了。

    再度下跪,真诚道谢:“谢皇上赏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白了她一眼,“就赏东西的时候,你嘴最甜。”

    这倒是实话,蓁蓁颇为不好意思,用帕子遮住了脸,但还是候着脸皮继续说:“皇上不如好人做到底,臣妾再讨一个恩典,可好?”

    “说说看?”

    “臣妾大哥成婚,臣妾肯定不能出宫相贺,那臣妾能不能叫身边的太监出去道贺啊?顺便送一些东西?就这些。”

    蓁蓁取过一张礼单递给康熙,再站在他身后贴心的捏肩捶背。

    康熙只扫了一眼,“你是早有准备呀?难怪今日这么殷勤。”

    “好吧,君子有成人之美,朕允了。”

    “谢皇上。”

    康熙扫了蓁蓁一眼,起身下地,意味深长的说:“留在晚上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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