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师留在了凤梧府,这个消息不仅震住了萧映宁手下的文臣谋士,也惊到了各方诸侯以及天下各地的读书人。

    天启王更是召齐了幕僚商讨这件事。

    顾青刚坐在位置上眉头紧锁,问旁边的人道:“洪师向来不做表态,本王决定谋事时也曾私下里去拜访过他,却是被回拒了,连面都没有见到。此番他留在凤梧府,莫非是想支持萧映宁?”

    一体型微胖的幕僚抱拳道:“主公不必心急,此事尚不能定论,说不定洪师只有事留一两日便离开。”

    另一位新加入的幕僚却是不同意他的说法,反驳道:“少有人知道鬼谋孟君与洪师的关系,但从东胜学府出来的人都清楚孟君乃是洪师学生,被他亲自带着教导过几年。孟君投靠萧公暂且可被当作出于私交,而洪师此前拜访就几近表态站队义军一方。”

    “若洪师只是去看望孟凛之……”

    幕僚们争论不休,而这时一直在旁边面带病容头发灰白的老者站了出来,众人纷纷噤声。

    他向顾青刚行礼道:“洪师真实用意如何暂且不论,此举已落入天下人眼中,甚至会有崇敬洪师的人因此加入义军一方。萧公虽才起势,但今后定是主公大敌,不可不防。”

    顾青刚认同顾培对于洪师这件事的看法,却对后面一句让他把萧映宁当大敌的话不以为然。

    萧映宁手下一群杂兵,如何能与他相争?

    ……

    凤梧府这边,洪时泽一连留了几日,没有离去的意思,但也没说要加入义军。

    萧映宁时常去他居所请教,他也会给出一些指点。

    洪师看好义军这一方的传言不胫而走,许多年轻有抱负的学子前来投靠,各善其道,萧映宁喜出望外,广纳人才。

    手下可用之人变多了,各司其职,欣欣向荣。

    至于洪时泽是否留下,萧映宁并不奢求,只以礼相待,因为洪师来他这儿这件事,便已经是一份大礼。

    洪时泽只留了一周,在这段时间里,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于秦归琅十分欣赏,不仅时常如老友一般寻他闲聊,谈古论今,离开前更是与萧映宁直言:有秦子瑜相助,只要萧公不听信奸人之言自断膀臂,谋事必能有成。

    萧映宁原就知秦子瑜乃不世之才,如今听洪师对他评价如此之高,仍隐隐吃惊,将这番话都记在了心上。

    洪师离去后,义军稳定发展,招兵买马,期间与其他势力有过一些摩擦,但有秦归琅等人在,皆以妙计胜过了对方。

    很快,天启王便表露出夺吕阳的意向,长禄伯惊慌不已,派人连忙将消息传给萧映宁。

    而萧映宁早在他之前就得到了消息,正与众人一同商议。

    “吕阳此地必夺,不过却是要等天启王动手之后。”孟凛之率先开口。

    众人皆知其中含义,纷纷点头。

    接下来又商议了作战粮草军需等方方面面的细节,而秦归琅一直静坐在一旁,没有出声。

    萧映宁很明显是不会忘记秦归琅的,问道:“秦先生可还有什么高见?”

    归琅稍作思忖,便答道:“诸位的分析已详细齐全,只是西边的卢公不可不防,以免对方在我等与天启王争吕阳时掺上一脚。”

    “秦先生顾虑周全,卢辛夷占西煌府与赤原险地,又是揭竿而起第一人,手下人才济济,不可小觑。”萧映宁称赞道。

    孟凛之亦是点头,“若是长禄伯惊慌失措去投了西沙军,也是一件麻烦事。”

    归琅既说出这一点,心里已有了对策,直言道:“卢公虽为起义第一人,却并无独霸天下之意,其观念与义军有相符之处。我们可派人前去结盟,化敌为友。”

    此话若是他人说出,众人定会觉得异想天开,可由秦归琅说出,就有一种令人信服的魔力。

    “就依秦先生所说的办。”

    萧映宁应下得很果断,其中信任让新入伙的几个人既惊讶又隐隐激动。

    坐在于绍边上的一人提议道:“出使一事关系重大,依在下之言,主公可派秦君前往,更添稳妥。”

    萧映宁心中也是这样想的,看向了归琅。

    归琅没有应下,他声音平缓道:“早年四方游历之时,曾为卢公诊疾,此番出使若由属下前去,恐有挟恩图报之意,反引卢公不快。”

    萧映宁回想卢辛夷的性格处事,心叹确是如此,不由得感慨秦先生思虑周全。

    孟凛之见状有意自荐,而归琅却是推荐了李文长。

    众人皆是惊讶,若秦君不便前去,于绍不是第二人选吗,他言语灵巧且行事圆滑,而李文长直来直往,明明是文官出身,性格却有时如武将一般固执。

    李文长自己也很错愕,秦先生为何会推荐他前去出使?

    归琅给出了解释:在卢公面前,过于圆滑反而不容易和他打交道。

    当然还有更主观的理由,那就是李文长身上有着和卢辛夷相似的特质。

    萧映宁在首位上点了点头,回想起一些和卢辛夷打交道的往事。

    确是如此,派于绍还不如派孟凛之……

    萧映宁既没有反对,事情便这样定下来了。

    李文长西去结盟,而于绍被派去与长禄伯的人周旋,让他们告知长禄伯,义军这边需要时间整军,他得在天启王的进攻下撑几日才行。

    至于长禄伯回会不会气急攻心?那已经无关紧要了。

    没过几日,天启王果真对吕阳下手,率先攻下一城,长禄伯恨不得直接出逃,却已是无路可逃。

    他颓然地躺在椅子上,思及属下带过来的萧映宁那边的话,心中生恨。

    “好你个萧奸贼!我把府印都给你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脱,就是想看着我死在顾青刚那莽夫手下!”

    他也是口下逞快,并不认为萧映宁真就放着吕阳不管了。

    但萧映宁吕阳会争,他丘寿的命却未必会保。

    他献府印也并不是想求庇护,只求萧映宁得了吕阳后不派人追杀他,让他有苟活的机会。

    对于丘寿而言,财富地位尊严都不重要,活着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撑几日便撑吧,若萧映宁真的不来,我便想办法混在难民中逃脱!”

    又两日后,李文长那边传信过来,卢辛夷那边已是谈妥。

    令人意外的是,卢辛夷不仅表明不会掺和吕阳的事情,还隐隐被说得心动,有与萧映宁联合之意。

    萧映宁见状大手一挥,回信让李文长暂且留在西煌,争取将卢辛夷拉拢。

    若不能拉拢也无需强求,避免适得其反,引其不快。

    ……

    话说那天启王顾青刚一路攻到了吕阳主城,长禄伯丘寿混在城外难民之中,却不想天启王手下一幕僚与他有大仇,一眼便将其认出。而顾青刚也因宁王厌恶长禄伯,于是不听顾培劝告将其杀了,于城门祭旗。

    而这时萧映宁义军恰巧赶到,打了对方个措手不及,不仅将其逼退,后续争战中更是令其夺取吕阳的计划彻底失败。

    顾青刚气极,此举不亚于虎口夺肉,而萧映宁还对外宣称是得长禄伯求救而来,不想天启王残忍至极,直接将其杀了挂于城门之上……

    “叔父!我们军中莫不是有奸细?不然那萧映宁的时机怎么抓得那么好。”

    按理说在主城那儿失败他们也只是失了继续进攻的机会,虽有退避也不至于将吕阳全盘让出。

    可与萧映宁后续的争战中,对方像是有一只眼睛看透了他们这边的谋略一般,使得他们屡战屡败,最终不得不退出吕阳府。

    鬓发灰白面带病容的顾培咳了一会后说道:“修竹,你万万不可将此话在众人面前说,咳咳……我已打听清楚,吕阳一事,义军那边与我等博弈的乃是那位有神医之称的秦子瑜。”

    顾青刚从座位上惊起,“他不只是一位大夫吗?据说萧奸贼还是借了他治疫的名声才一举拿下凤梧。”

    顾培苦笑,“世人通常皆只看到一面,我亦不能免俗。只因他神医之名过盛,便忽视了其谋略之才。以秦子瑜之能,‘神医’这个名号反而是对他的低估……”

    顾青刚愤愤不平,“这样的人竟投到了萧老儿门下,着实可惜。”

    顾培看着顾青刚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自己还能多撑几年……

    义军大胜,萧映宁欲设宴庆功,而最大的功臣却不见了人影。

    萧映宁的侍卫寻到时,归琅正站在雪地之中,月白色的披风衬得他身形格外修长。

    仔细一看,他身侧竟有几只雀儿,丝毫不怕人的样子。

    等他们寻过去就发现鸟雀不怕人是假的,他们一挨近那雀儿就全吓得飞起往林子里钻了。

    “秦君,主公请您前往主营一同庆功。”侍卫尊敬地行礼。

    归琅点头,擦干净手上残留的点心碎屑。

    他对于庆功宴并没有兴趣,心思全放在了另外的事情上。

    忽然出来喂雀儿也是为了验证这件事情。

    因为他发现,他不仅仅是能感受到万物生灵的亲近了。

    如今的他,甚至能感受到它们的喜悦、惊慌以及心中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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