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送女上京,是万不得已的事情。十多年前,顾家在京城小有名气,随着顾老离开,京城内权势更替,顾家早就没有了往日风光,就连进城都要与普通百姓一样排队等着。
顾家的人进城,天色都黑了,左右都没瞧见顾锦瑟,一时间,慌了。
顾锦瑟在京城还有位堂叔,官至侍郎,这回进京,顾侍郎打发人来接,人太多,站在城门口等了半日,愣是没看到人。
得知人丢了,顾侍郎也着急,今日是上巳节,不少人都会出府玩,京城内人格外多,这个时候找人,犹如大海捞针。
顾锦瑟的婢女登时就哭了,告诉顾侍郎:“我家郎君长得很好看,万一、万一被人欺负了去,那可怎么办。”
顾侍郎闻言,唇角扯了扯,京城最不缺便是好看的郎君,再说一个男人,也不会吃苦,指不定乐在其中,就怕被人劫持了去伤害他。
想起自己那位叔父的作为,顾侍郎有些后怕,急忙又派了一拨人去找。
一入京就闹了这么大的事,顾侍郎也对这个侄儿有些不喜。
顾家闹得天翻地覆,甚至去了官衙报案,官衙得知是浙江解元,也不敢糊弄,画了画像让人去找。
一夜间,人人都知余杭顾家的孙子入京,丢了。
天色微亮,当事人从客栈走了出来,去给床上的人买衣裳,由跑堂的提醒,借了马车去早市。
回来后,天色不过大亮,她将衣裳悄悄放在床前的小几上,又付了客栈的银子,这才询问了顾侍郎的府上在何处。
赶到顾家,已是中午,她去敲门,门房看她一眼,少年皮肤白皙,眼眸乌黑,负手而立,好似天上飘的谪仙,悠悠扬扬地落在了门口。
顾锦瑟知晓古代规矩,忙开口:“我是余杭顾家的顾锦桓,昨日与家人走散了。”
“原来是顾解元,您可回来了。”门人激动得大喊,忙叫人去府里传话,自己将人迎了进来。
顾锦瑟微微一笑,跨过门槛,跟着门人进府。
初来京城,又是亲戚家,她自然摆出一副规矩的姿态,实在是这个亲戚家的地位比自己家高了太多。
两府悬殊太多,她若是左顾右盼,就会显得自己没见识,让人笑话。
进入花厅,不及站稳,便见一儒雅中年人疾步进来,她猜测此人便是堂叔,忙揖礼:“侄儿见过叔父。”
顾侍郎止步,细细打量‘顾锦桓’,眼前一亮,忽而想起婢女的话了,这样的小郎君出门确实很危险。
京城内民风开放,公主们多,驸马伺候的不尽兴,她们便养了许多面首,当街抢人也是有的。
‘顾锦桓’瞧着温雅,衣袂飘飘,嘴角有淡淡的笑,尤其是那张脸,白皙散着光泽,唇角嫣红,最容易让那些公主郡主们动心。
顾侍郎收回目光,免了他的礼数,道:“侄儿昨日去了何处?”
“侄儿昨日遇见一女子受伤,不忍丢下她,带了她去客栈,今晨离开的。”顾锦瑟微笑,眸色诚挚。
顾侍郎:“……”就知晓有艳遇,没想到还是英雄救美人。
他问:“那位女子带回来了?”
“没有,给了银子留在客栈,想来自己会照顾自己的。昨日累叔父担忧了。”顾锦瑟又是揖礼歉疚。
顾侍郎本有心怪罪,侄儿多礼道歉,又是救人,不好多加苛责,说道:“京城内龙蛇混杂,下回不可这么做的,不知对方底细,莫要随意出手。”
顾锦瑟低眸,“侄儿知晓了,还请叔父帮忙找到侄儿的仆从。”
“好,你留在府上吗?”顾侍郎松了口气,不忍又看了一眼‘顾锦桓’,若是高中,必得一门好亲事了。想到这里,他露出笑容,道:“初来京城,多有不便,不如你留在侍郎府,安心读书,多少有些照应。”
余杭顾家是大族,族人多,今年下场的有五六人,都借住在侍郎府上。
顾锦瑟不同,家里有钱,直接买了一处宅子,临出门前父母提醒过,住在自家宅子里,莫要与人太过亲密。
顾锦瑟只得拒绝,顾侍郎挽留一番,顾锦瑟还是回顾家宅子去了。
顾侍郎让侍卫护送。
顾家真的很有钱,尤其是顾锦瑟的外祖,江南出名的富户。听闻当年顾夫人出嫁,十里红妆,羡煞整个京城。顾锦瑟享受,不觉得穿过来委屈,毕竟要钱有钱,要脸有脸,什么都不缺。
早在两个月前,顾家的管事就已经开始收拾院子了,前几日收拾完毕,特意布置了两个院落,给顾锦瑟留了一个。
顾锦瑟进宅子,江南园林风光,不及余杭顾家的精致。好在只住半月,待考试结束后就走了。
她的院子上提了匾额,东风自来。
院子内干干净净,洒扫的婆子们站在角落里,贴身婢女春日激动得抱着她要哭。
春日与顾锦瑟一道长大,顾锦瑟没什么规矩,待她颇好,这回来的时候也一并带来了,防止自己的身份暴露。
风尘仆仆,顾锦瑟有洁癖,迫不及待地去洗澡,顺道问春日:“那位祖宗可有消息了?”
“有了,在赶来的路上呢。不对,是被绑来的路上呢。”春日收拾床榻。
顾锦瑟走进浴桶里,低眸就看见自己胸口上的红痕……
那个女人咬起来真狠!
为了防止春日看见,她拿毛巾使劲搓了搓,搓得周围肌肤都变成了红色,疼得皱眉,这才罢休。
她长叹了口气,春日忽而问:“呀,姑娘,您后颈怎么红了。”
后颈也有……顾锦瑟蓦地慌了,忙用手捂住,扯谎说道:“你不晓得,才刚春日,不知哪里来的蚊子,专盯着我脖子咬。”
“是吗?”春日半信半疑,近前想看看。
顾锦瑟吩咐她:“昨日的箱笼都拿出来了吗?你去看看,我自己洗。”
春日被打发走了,顾锦瑟松了口气,躺在浴桶里,唉声叹气。
客栈客房内,明祎初醒,浑身无力,睁开眼睛,看着青色的帐顶。
昨夜的事情涌入脑海,片刻后,有人敲门:“客人,可要水?”
明祎嗓子疼,周身都疼,似被重物碾压过一般,忍着难受,回了一声:“要。”
跑堂的推门进来,将一桶桶水倒进木桶里,最后,小声提醒:“小的留了一桶热水和冷水,您的夫君已将银子给了,嘱咐我们这个时候来送水。您慢慢洗,有事尽管喊小的。”
夫君?明祎拧眉,昨日那个少女?
胆子着实大,竟然说是她夫君。
余杭顾家吗?
明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掀开帐子,入眼便是一套红色锦绣的衣裙,还有相配的内衣。
不得不说,少女很细心,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当了。
明祎神色如旧,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目光所及,还有一张纸:银子在衣裳下。
回到床前,拿起衣裳,下面还放了一只香囊。
香囊上绣了一只山鸡。明祎拿起香囊反复看了五六遍,确认绣的不是鸡,至于原本绣的是什么,她也猜不透,也有可能是凤凰,也有可能是普通的鸟儿。
香囊里放几张银票,小额大额,还有一张路引。
给她路引做什么呢?让她离开京城,亦或是将她当作了不正常的女人吗?
明祎将银票路引塞回香囊,抱着衣裳去沐浴。
黄昏时,她离开客栈,跑堂提了一大包吃的,递给她:“你家夫君让小的准备。”
明祎接过,但是她没有再碰了,上过一次当,该聪明些。
“送你了。”明祎还回去,转身离开客栈。
辗转过了半月,明日下场,顾锦桓还没来。顾锦瑟急得在屋里打转,一面骂着顾锦桓。
“你他么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你有没有脑子,知不知道很危险,我要被你害死了。”
“等我见到你了,我一定拿大棍打断你的腿,再将那个歌姬送给死人配冥婚,一辈子守活寡。”
“好生气、好生气,我好生气……”
春日被她慌得头晕,急得没有办法,“要不要去问问顾侍郎。”
“问他?他是我堂叔,就算是亲叔也隔着肚皮呢,我怎么信他。”顾锦瑟彻底没了主意,这里就她一个主子,也没个商量的人。
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她说道:“睡觉,明日去考场外看看。”
进不进去,到时候再说。
翌日,到了考场外,考生们陆续进去了,顾锦瑟缩在马车里不肯动,嘴里嚼着话梅糖,春日在一侧焦急,“您考吗?”
“不想考。”顾锦瑟摆手,肯定考不中的。
这时,顾侍郎来了,顾锦瑟吓了一跳,忙下了马车,揖礼问安:“叔父。”
“你怎么还不进去?”顾侍郎奇怪,“还没准备好吗?”
“准备好了,我、我立即就进去。”顾锦瑟抱着自己的东西,不等顾侍郎说话,匆匆往贡院走去。
顾侍郎觉得奇怪,偏偏又说不出来,他才十七岁,大不稳重。
顾锦瑟骑虎难下,匆匆忙忙进贡院,跨过门槛,被人喊住,“顾锦桓。”
声音有些熟悉,她想不起来是谁,初来京城,她好像没有朋友,半月来在家不出门,哪里来的朋友,更别说是熟悉的声音了。
她僵持着身子转首,瞧清来人的容貌后,下意识顿住了。
哦豁,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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