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驾提前回京,明祎去迎,此时,金陵虞家舅父来了,孤身一人过来,顾夫人出城去迎,恰好与帝驾擦肩而过。
看着马上的明相,虞家舅父仔细端详了一遍,目光中流露出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与自己的妹妹说道:“你家这个媳妇挑得不错。”
顾夫人呸他一声,说道:“那是给了你帮助,既然你得了这么大的好处,那些银子我也不还了,你给阿瑟再添些嫁妆。”
虞家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巨大的利益,就连多年来的对家都没了,简直可称一家独大。
听闻此言,虞舅父扬首大笑,“你呀、你真是一点都不吃亏。我带足了银子,亏待谁都不能亏待死里逃生的阿瑟,你这个女儿,当真养得不错。我羡慕极了,将来若是和离了,给我家做儿媳,如何?”
顾夫人犹豫了,“你家等得起吗?”
“等得起,你这个女儿胆识与才学,我都喜欢,等你十年,如何?”虞家舅父止住笑意,“男儿一十五六岁成家立业,也是常事。不过这回,你家女儿得了泼天富贵,我自要巴结一番。”
顾夫人又惊又喜,刚想立即答应,突然想到自己傻女儿与明相你情我浓之态,到口的话又缩了回去,“我怕阿瑟不肯。”
“无妨,我们说定就成了。”虞舅爷十分阔气,面上露出几分羡艳之色。
顾夫人叹气,说来也是奇怪,虽说自己也会赞同女儿的事,可终究在担心未来之事。此刻,她懂得当初母亲的担忧了,女子成亲后,有太多不稳定的因素,随时都有可能分开。年老后,又该以做什么作为依仗呢。
回去的路上,顾夫人想了很久,临到家的时候拉着自己的兄长,“那件事,我们说定了。”
“成,先让我看看阿瑟,多年不见,越发有本事了。”虞舅父欢天喜地地进府。
顾锦瑟来迎,按照目前的嘱咐规规矩矩地行礼,虞舅父打量少女,一面无脑夸赞:“长高不少,也更漂亮了些,与美貌的人待在一起,也会变得好看。”
一番话夸得顾夫人很高兴,毕竟阿瑟日日跟着她,可不就沾着她美貌的光。
夸赞结束后,该到送礼的时候了,虞家奴仆搬进来一箱又一箱的礼,顾锦瑟看得心口跌宕起伏,她终于明白阿娘哪里来的底气了。
娘家给的。
她看得出神,谁知一旁的虞舅父递给她一只木箱子,“里面是送你的地契商铺,我想着银子不放便,就给你换了。你不要推辞,就算你不是我的外甥女,我也该好好感激你的。”
顾锦瑟又得一笔财富,高兴得点点脑袋:“阿舅,你放心,我是不会拒绝的。”
“我给你留了些经商好手,你阿娘在一旁帮衬,不要胆怯,败了就重新来过,不算大事。”虞舅父教导,“不要畏首畏尾,容易被人拿捏住,抬首挺胸,才不能为外人看低。”
顾夫人听得热泪盈眶,多年前出嫁时父兄也是这般说,出嫁后不必伏低做小,要抬起胸膛。
顾锦瑟抱着匣子傻笑,不忘叮嘱舅父:“我都打点过了,您明日直接去官衙交接,若是有人为难,您大开说出明相的名讳,他们便不敢了。”
“晓得了晓得了,你娘都说过了,对了,我可能见见你家未过门的媳妇。”虞舅父询问,说起方才马上的事情,嘀咕道:“我瞧着她甚是厉害,听闻无事能难得到她,这么厉害的女子,阿瑟,你也要多学一些。”
顾锦瑟都记下了,心中在想:大舅父果然能交的,出手阔绰,这才是长辈姿态,德妃那般主动给外甥女婿塞女人,脑子是怎么长的。
短暂的说笑过去了,虞家父出门访友,尤其是这回霍家翻车,京城内许多绣庄都没有货源,这时,正是他该出面游走的好时候。
顾锦瑟在家试婚服,午后,赤玫来诊脉,看着鲜亮明媚的少年郎,心口一阵悸动,顾锦瑟却说道:“姐姐,你家里人多,我给你指涨一倍的月银,可好?”
赤玫怔忪,当即欢喜,道:“您这是遇上喜事了吗?”
“成亲是大喜事啊,主要是你的医术好,我怕你跑了就想着多给你些银子,让您死心塌地地留在顾家。”顾锦瑟笑颜开朗,在这个时候,好的大夫真的很重要,尤其是她最近衰神附体,赤玫就显得更加重要了。
赤玫笑得不行,知晓新主家公子是不错的人,笑吟吟地应下了。
午后,顾锦瑟喝了药,睡了片刻后,宫里来人,要请她入宫赴晚宴。皇帝归来,赏赐明祎后,也没有忘记她。
霍家死绝了,财产充公,国库丰盈,皇帝拿出一些来赏赐明祎,羊毛出在羊身上。
旁人过了夏日都黑了一圈,顾锦瑟却生生白了三圈,以前老人们说只有狗屎脸才会越晒越白。
顾锦瑟捏了捏自己的狗屎脸,在春月的侍候下换了一身蓝色袍服,由吞吞陪着入宫。
吞吞给她恶补宫廷里发生的事情,德妃病了,今夜不会出席,皇子公主们会悉数参加。
说了一路,顾锦瑟昏昏欲睡,想起一事,问道:“明相不会喝酒吗?”
“不会,所以,她从来不喝酒。”吞吞回答。
顾锦瑟点了点头,记住了,下回不给明相喝酒。想象那回、明相如狼似虎、不知怎地,她还想给她多喝几杯酒。
小小少年抿嘴而笑。
马车过了宫门,一路疾驰。
明祎在宫门口久候,见到马车后不觉上前几步,三公主嘲讽道:“明相也会这般急躁,听闻顾主事中了毒,不久于人世,你这才急着冲喜,指望喜气能救他的命。殊不知人各有命,自从他遇见你后,接一连三出事,厄运连连,丞相,你不该好好反省吗?”
明祎脚步一顿,马车近前,顾锦瑟掀开车帘,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
顾锦瑟给三公主行礼,三公主轻哼一声,转身走了。顾锦瑟莫名,明祎微笑,道:“不必理会她。”
两人心照不宣,不和傻子计较。
今夜还是家宴,皇帝喜欢大家凑在一起说说笑笑,据说,他就喜欢这样,也喜欢将明祎带上。
明祎震慑全场,她一去,不用皇帝管孩子,皇子公主见到大姐姐明祎,果断闭上嘴巴。
今夜来了几位长公主,五位中三位独身,还有两位养了几位面首,名声都不大好听。
顾锦瑟乖巧地坐在明祎身侧,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吃着喝着,对面的几位长公主总在打量她,目光不善。
皇家给人一种看似繁荣昌盛,实则胡搞乱搞,太子偷腥,一皇子姬妾无数,三皇子掉进钱窝里,四皇子努力错了方向,六皇子小小年岁暂且不论。大公主一公主和亲,三公主面首无数,四公主五公主效仿皇姐,下面的还是没断奶的孩子。
下面不论,往上追溯几位长公主,凡是活着的,就没有不和离的。
怪哉。
顾锦瑟抿了口气,悄悄问明祎:“我觉得很奇怪。”
“不必奇怪,她们喜欢你的容貌罢了,不过,喜欢也没有用,你已经定亲了,就让她们看去。”明祎淡然处之,丝毫没有意外,更不觉得羞耻。
顾锦瑟这个现代人就显得很封建了,抑郁地吃了块甜糕,对面的长公主们窃窃私语,言笑晏晏。
“她们好像在说我……”顾锦瑟神情郁郁,“我总觉得她们太开放了。”
明祎笑道:“你不知晓前有五位长公主联姻远嫁,太后对这些公主就极为恩宠,只要不惹祸就随她们玩。”
顾锦瑟恍然大悟,身为公主,享受天家富贵,同时,也会承担自己该有的责任。
她点点脑袋,白玉般的脸颊微微泛红,对面的长公主们忽而都笑了,对着她一阵指指点点。
明祎也很无奈,她可以震慑皇帝公主,但对这几位长公主,也是无能为力。她们是长辈呢。
皇帝与皇后说笑,贵妃在一侧听着,几欲插话,奈何皇帝不理她。
贵妃心中郁闷,眼见着长公主们窃窃私语说笑,顺着她们的视线去看顾锦瑟,旋即明白过来,明祎并不在意。
想来在意也无用,长公主们是漏网之鱼,先太后在时都骄奢惯了,改不了。
顾锦瑟犯困了,懒懒地打了哈欠,明祎起身要走,皇帝这才将目光从皇后身上挪开,恍然大悟说一句:“顾卿身子不适,该多休息才是,明祎也要走了吗?”
他不想让明祎走,有些可惜。
幼儿园园长要走了,他只好目送着离开,想起封赏一事,又将顾锦瑟喊了回来。
皇帝口头嘉赏一番,懒洋洋地放人离开。
顾锦瑟:“……”不该升官吗?
皇帝不是好人。
顾锦瑟郁闷地跟着明祎离开家宴。
灯火绰约,两人闲庭散步,走了几步,顾锦瑟握住明祎的手,歪了歪脑袋,“明相,我大舅给我添了许多嫁妆,都是我的。”
“你想说什么?”明祎凉凉地看她一眼。
“你如果被罢官抄家,我的家业分你一半,我们做情人,好不好?”顾锦瑟望着天,皎白的脸色看着孱弱可欺,尤其白嫩的脸蛋,浑身透着股诱惑。
明祎不言,眼底凝着一层寒冰,“你在咒我。”
“不是,我是在完善协议。”顾锦瑟停了下来,鼻尖散着青草气息,“明相,她们在看我的时候,你心里怎么想的?”
明祎拧眉,“没有想什么。”
“哦。”顾锦瑟有说不尽的失望,“如果别人这么看你,我就会生气,而你不生气,就说明你对我没有感觉。”
协议成亲就真是只是协议成亲吗?
家宴结束后的第一日,皇帝赏赐明祎,给予许多陪嫁。
顾家也开始忙碌了,顾锦瑟休养在家,前院闹腾,人来人往,时不时能听到前院的说话声。
刘米将隔壁的院子买了下来,新房安排在那里,看似是一府,但角门一关,就是两座府邸,将来若要分家,很是便宜。
顾锦瑟躺在躺椅上,赤玫给她诊脉,嘴里唠叨着恭贺的话,又说明晚她家儿子去新房里滚床。
“你有几个儿子?”顾锦瑟好奇,阳光下肌肤透白,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脆弱。
赤玫微笑道:“两个儿子。”
顾锦瑟颔首,想了想,从屋里翻出一对墨砚,说道:“明相送予我的,你也知晓,我不爱看书写字,送予你吧。”
赤玫笑吟吟地收下了,“属下就不与您推辞了,丞相性子冷,其实心热,心里始终放心不下亡母的事情。您日后多费些心思,她人可好着呢。”
顾锦瑟神色阴晦,悄悄询问:“赵大姑娘死的时候,威远将军就没有表态吗?”
“男人嘛,妻子不忠,哪里还会有什么情意。其实不用想,看看明相落身何处。”赤玫语言晦涩,看了一眼寂静的庭院,“明相有父,实则无父。威远将军若是回来,只怕明相会愈发难堪。”
顾锦瑟一怔,从未想过威远将军在这件□□中扮作空气,她吸了一口气,想起那日里明相说的话。
手刃陛下……
那威远将军呢?
威远将军的漠视才是明祎痛苦的起源。
晨时后的阳光开始蜇人了,顾锦瑟搬回屋里,赤玫拿着墨砚走了。
顾锦瑟躺在凉椅上轻轻摇晃,风和日丽,夏日成亲,幸好是在黄昏。
安稳读过一日,晚间的时候明祎让人来送东西,都是她屋里的器物,搬去新房。
顾锦瑟巴巴地跟过去了,这回来的是个陌生女子,她诧异,对方一袭浅青的织锦裙裳,瓜子脸丹凤眼,望着她的时候,眼中含着笑。
“顾主事,丞相让人送些东西前来。”
“你是王莨?”顾锦瑟猜测,对方褐色瞳仁剔透,方才那股笑意,让人心中生寒。
王莨含笑:“顾主事好眼光。”
顾锦瑟翻了翻眼睛,看来明祎洗清王莨身上的脏水了。霍府事情后续如何,她并不知道,明祎没有说,她也没有问。
以至于那些姑娘离奇失踪的原因至今不知,还有阿鬼……
想起阿鬼,顾锦瑟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发疼,“不是好眼光,是你好能力。”
王莨微怔,顾锦瑟转身走了,吩咐春月,道:“跟着王大人,熟悉下明相的习惯。”
春月不知内情,朝着王莨揖礼,“奴婢听王大人的。”
两院相隔甚远,顾锦瑟一人回去,提着灯笼,慢悠悠地走着。明月凌空,星辰璀璨,最近几日都会是艳阳天。
走了近半个小时才到自己的卧房,顾夫人来了,拿着礼单,拉着她说贺礼的事情。
顾锦瑟无心,反而抓住阿娘的手问:“阿娘,倘若你的朋友被害了,您会怎么做?”
“你问的是阿鬼?”顾夫人瞬间明白过来,阿鬼在府里住了几日,说没有感情是假的,十七岁的小姑娘活泼可爱,突然间就没了,她以为女儿不在意呢。
“阿瑟,你想做什么大可去做,那是一条人命,杀人偿命,但是我希望你走公正的路,不要仗着权势去做。”
顾锦瑟抿唇笑了,“我没有证据,但我会去找证据,霍家的案子还在收尾中,我去刑部问问。”
“你查出来,会怎么做呢?”顾夫人追问。
“若有证据,一切都好办,我相信陛下不会为一小人而不顾公道。”顾锦瑟望着母亲慈爱的眼神,“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我知晓,您只有我了。”
“放屁。”顾夫人拂开女儿,说道:“我还有你阿舅。”
顾锦瑟莫名发笑,接过礼单,“阿娘,阿舅这几日可好?”
“一切顺利,你先忙你的事情,我先回去了。”顾夫人摆摆手,揉揉自己的腰肢,“我累了,去歇息。”
顾锦瑟将礼单放下,让人去请吞吞,自己换了一身崭新的黑衣。
吞吞来时,她已换好衣裳,“咦,您去哪里?打架吗?”
“你知晓王莨吗?”顾锦瑟先问,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白皙的面容。
“王大人啊。”吞吞皱眉。
顾锦瑟侧眸,“你不该喊王姐姐或者名字吗?”人分亲疏,吞吞与王莨一道长大,最是亲厚,怎么会口口喊王姐姐。
“我笨了些,不如王大人聪明。”吞吞尴尬,踩着碎步上前,“我们一道出来,后来王大人自己努力入朝,我们就一直在相府内。您想问什么?”
“不问了,去捉住她。”顾锦瑟冷笑,罕见地露出淡漠的神色。
吞吞跳了起来,“丞相会不高兴的。”
“无妨,出事我担着。”顾锦瑟抬脚朝外走,神情阴暗晦涩。
吞吞吐了吐舌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王莨还没走,就在顾家内,只需吩咐一句,就能将人扣住。
王莨震怒,看着对面的少年郎,“顾锦桓,我是朝廷命官,你敢扣住我。”
“一十名女子无辜被杀,王莨,你出力几何?”顾锦瑟一步步朝王莨走去,声音发颤,青秀的眉眼拧起,停在王莨三步之外,迎上她冰冷眸子。
王莨震惊,唇角抿出冷硬的弧度,“顾锦桓,我与明相一道长大。”
“那又如何呢?”顾锦瑟淡淡道。
王莨看着她:“你敢动我,便是与明相作对。”
顾锦瑟冷笑:“是吗?等我寻到了证据,明相不会徇私。”
“顾锦桓,你懂明相吗?就算你找到了证据,她也未必会办我,反是你,为些小事得罪明相,你该想想日后自己的仕途。你以为明相不知吗?你若不想后日成亲,大可扣住我。”王莨微笑。
顾锦瑟听到这里,止不住的失望,后退两步,微叹一声:“我就算不成亲,也要将你绳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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