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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慕风从衙门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至西侧,而林斐琢却没有如约来此与他会合。

    他侧身问一旁的随从,“林翡那里怎么样?”

    随从答道:“宗主你进去的这期间,林公子并没有消息传来。”

    段慕风微不可察的蹙眉。

    今日早上,两人在林斐琢房内商议完之后便决定兵分两路,一人去调查柳沛春的父亲,而另一人来衙门询问谢九相关事宜。

    林斐琢既然率先选择了前往汇平村,那么段慕风理所当然就来了衙门。

    他偏头看了眼一身常服靠在衙门口上一直静静望着这边的魏予安,吩咐道:“派人去查一下那个叫韩齐的书生,看他和李景姝有没有私下来往。”

    随从点头应下。

    段慕风便叫了马车往汇平村方向去。

    韩齐便是方才他从谢九口中得来的另一个名字。据谢九所说,当初郊外的那个私塾的建立是李景铄一手策划的,当年,他还没有生病,有一次闲来无事替家中账房下乡收租,看乡下的孩子虽有薄衣蔽体,但无长技以蔽心,便萌生了要免费教他们识字的想法。

    当时,谢九与他皆是同一批应试的学子,听闻他有这个想法,当即便决定自己也要出一份力。

    而韩齐,则是后来才来的。

    韩齐原本不是河枝城内人,只不过他闲时也会来城内摆摊兜卖些自己写的字画以补贴家用。李景铄看他的文采斐然又画的一手好画便让他干脆为自己的私塾来编制教材,自己补贴付给他那份手艺钱。

    故而,一来二去,在私塾教学的人就成了他们三个。

    “那,私塾为何后来又不办了呢?”当时魏予安在一旁好奇问了一句。

    谢九略表遗憾的低眉,“后来,李公子生了一场大病,私塾久无人经营自然而然就荒废了,而且,实际上也很少有孩子们能静下心来读书识字。”

    魏予安恍然点了点头,对段慕风说道:“我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李公子当年也是因为这一场病而没有参加当年的科考,闹得沸沸扬扬的。”

    段慕风听闻抬眼看向谢九,“谢师爷当年也是应试人之一,凭谢师爷的文采按说应该有成,为何也没有也没有考功名呢?”

    师爷的脸上变得青一阵红一阵的,像是羞耻极了似的低下了头颅。

    “不方便说吗?”段慕风语气淡淡,但是却带着逼人地气势。

    魏予安察觉有些不对,有心想替谢九解释,抬头便撞上段慕风深沉的目光,鬼使神差的魏予安心下一阵不安,掩下了接下来的话。

    师爷搓了搓手讪讪的笑,回道:“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我自己天资愚笨,考了几次都未曾高中。后来家中觉得白花银子便放弃了。”

    “原来是这样,”段慕风无甚感情的应答,“是我冒犯了,还望谢师爷不要见怪。”

    “那个韩齐,师爷和他还有联系吗?”

    谢九摇了摇头,“没有了,不过,我有他家的住址。当时我亲自去过他家中取已经编纂好的教材,若是段宗主需要,我便写于段宗主。”

    段慕风:“那麻烦谢师爷了。”

    衙门位于城中央,汇平村位于城南。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段慕风便看见了汇平村村口那颗大树,也不知是从哪年种下的,只知道现在那颗树木古老的枝枝丫丫已经蔓延了大半个村落,像是一座地标,更象一座大伞。

    只是他没想到林斐琢居然把李景铄也一并叫来了。

    李景烁在树下站着,身边有个及腰的孩子。看见段慕风推着轮椅过来,他温礼拱手道:“段宗主。林公子在柳家屋子里,他让我在这等他。”

    段慕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汇平村小径交错纵横将这块本就不大地地面化成一格一格的,柳沛春家就在最外面地这一格里,而与他挨着的那几个格子门都关的紧紧的。

    “这是柳林,柳沛春的胞弟,先前跟着我读过几天书”

    段慕风视线落回那个孩子身上。案卷上记录,柳沛春的胞弟今年约六岁,但是实际看来,这个孩子的身量要比正常六七岁的男孩小上许多,而且胳膊肘也不知是玩闹磕碰的还是被人打伤,泛着陈年的黑痂。

    孩子也不和人说话,只是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段慕风,双手捧着颗糖一下一下舔着。

    段慕风微不可察的眯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怀疑。

    李景铄慢吞吞声音再次响起,“糖是林公子方才来时在集市上买的。”

    段慕风点了点头,“麻烦李公子了。”

    柳家的院门打开着,院内一片狼藉,段慕风走进了,才听着屋内传来微弱的呼救声。段慕风心下一惊,眉毛一低,身旁的暗卫即刻快步上前一脚将门踢开。

    而屋内的动静确又让他愣在原地。

    屋子很小,布局呈长方形,屋内很暗,即使是大白天,也只有固定的几缕阳光象征性的照了进来,就是靠着这点子微弱的光,段慕风一眼将屋子看到了头。屋子最左边有一整片的土床,林斐琢闲适正坐在床中间,派来暗中保护他的暗卫站在他身侧。

    他手上拽着两根麻绳,段慕风顺着绳子看去,绳子绕过屋内的房梁,另一边分别捆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两个人被高高吊起,嘴里塞了一大团粗布,身下是点着两个火盆,里面也不知道是烧了什么东西,火苗串的贼高,段慕风都可以看见那个男人的汗滴落在火盆激得下面的火苗噗的一声,更加兴奋了。

    林斐琢看见他,抬手冲他打招呼。随着他的动作,绳子划过房梁的声音嗤地一声,那两人更加扑腾了,那个男都要哭了,不过,现在就算是他现在哭了也不太看得出来了。

    段慕风眉心一跳,命暗卫关上身后的门,上前,“怎么回事?”

    林翡似笑非笑的看着被吊着那两个人,手里的绳子一晃一晃,“谁让他们根本不配合我调查,一听到柳沛春的名字就骂骂咧咧的赶我们走,”说着,他想让段慕风看看他方才被脏水泼过的痕迹,却没想自己当时太过灵敏,好不容易溅上去的那几点已经干了,所以无声的撩了撩衣摆。

    段慕风正想说什么,脑子里却鬼使神差的飘起了林斐琢那句——‘要不是跟着你段宗主我还享受不上这待遇’。于是,他无声将原本的话咽了下去,转移话题道:“可调查出什么?”

    林斐琢听见他问,手上的绳子一掸,两人的衣摆距离火苗只有三指的距离了。

    哀嚎的声音瞬间又真情实感的高了几分。

    段慕风蹙起眉头,虽然知道林斐琢自有把握,但还是给暗卫使了个眼色。

    林斐琢纵容的闭了闭眼,却又格外罕见的抬起惯常懒得多动弹的手,声行并茂的比划着。

    “这柳家表面上是四口人,实际上是十口人。”

    段慕风:“什么意思?”

    林斐琢:“据村里人所说,柳家母亲在柳沛春之后,又断断续续生过好几个孩子,最后才生下现在这个小儿子。”

    段慕风下意识猜测,“是因为皆是女婴?”

    林斐琢:“这就不知道了,只是那些孩子出生第二日便都不见了踪影……至于是死是活,我想,只有这两人自己知道了吧。”

    段慕风看向那两个被捆成一条一条的两个人,这一事确实是让人匪夷所思,但不至于让林斐琢将人五花大绑起来,还放在火上烤,想来是林斐琢还听到些什么不入耳的消息没有说。

    段慕风眸光一闪,问道:“柳沛春‘死’与柳家人有无关系?”

    林斐琢颔首:“你让他自己说。”

    段慕风示意暗卫去将那个男人嘴上的布拿掉。

    柳父立马涕泪横流的低吼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林斐琢悠悠的看了段慕风一眼,耸了耸肩,“死不悔改——”他面无表情的将手边的一个小瓶子扔到了火盆中,火苗瞬间串的老高,段慕风眼前猛地一片红,他连忙抓住那两根线一扯,可哪怕他动作再快,两人身上的衣物还是被点燃了,灼热的火苗甚至开始顺着捆着两人的麻绳开始流窜。

    段慕风暗吸一口气,下意识撇了林斐琢一眼,命令暗卫赶忙将两人放下来灭火。

    听见段慕风要去打水,林斐琢失笑出声。

    段慕风回头,就看见林斐琢眉眼弯弯的看着自己,他指着痛到在地下不停打滚的两个人,玩味道:“如果你想让他们死的更快的话。”

    段慕风脸色一沉,“林翡!”

    “嗯?”

    他深呼吸,稳神劝道:“他们两人还有用。”

    林斐琢听着他的话,挑了挑眉,“那便这样问好了。”

    说着他从床边一跃而下,慢悠悠走到在地上痛的不停打滚的两人中间蹲下身去,“现在愿意说了吗?”

    “柳沛春是怎么死的?”

    段慕风放在轮椅上的手半抬阻止了暗卫接下来的动作。

    几人严正以待看着看着林斐琢以及躺在地上不停打滚的两人,而柳式夫妇也不知是太过于紧张身体上的疼痛没有听见林斐琢的问话,还是至死不悔改。嘴里只是不停的哀嚎着,却没有一句有意义的话。

    柳母本就身体不适,滚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渐渐的仿佛变成了只靠本能在不停的蠕动。

    段慕风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瞳孔微缩,抬起手的将落不落眼睛死死盯着林斐琢。

    忽然,林斐琢起身了,反手从口袋中又掏出一小瓶药水,抬到两人高度上,眼睛看着柳宗,“这可是西边来的火毒,我手上只有这么一瓶解药,你们俩谁说,那这个解药便是谁的……”

    “我说!我说!”柳宗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直起身子就要扑向林斐琢,段慕风身侧的暗卫瞬间飞出,用剑柄将他击倒,拉着林斐琢闪避。

    而段慕风听了他的话也反映了过来,他方才扔到火里那一瓶东西是火油,反而不能用水去救。

    他搭在轮椅上的手缓缓落下。

    暗卫得令,将房间门口处堆着沙石顷刻倒在两人身上,火势瞬间扑灭。

    林斐琢随手将手里的药瓶扔给身侧的暗卫,“喂她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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