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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管家说完李鸣要见自己之后,林斐琢着实是愣了一会儿的,他唯一能想到的李鸣非要见自己的理由只有——他今天休息好了,突然缓过神来了,想仗着自己年纪老又与林家旧相识,倚老卖老教育自己一顿。
可是当自己进入李鸣的房间之后,林斐琢才觉自己想错了。
原来,人可以在一夜之间苍老的这么快。
他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感叹生命的韧劲还是该感叹幸亏自己上辈子死的早,不至于这么难堪。
看见林斐琢进来,李鸣挥了挥手屏退了身旁喂药的小厮。
未喝完的药暂时放在窗户跟前的矮脚圆桌上,阳光照射下,它看起来是那种暗沉黏着的黝黑,仿佛只是单纯放在窗户跟前就把整扇窗也涂黑了似的,阴沉沉的让人看不清屋内的景象。
李鸣松弛发青的手臂无力的耷拉在窗框外,他招呼林斐琢在凳子上坐下。
而后又慢悠悠自顾自的问道:“我听说你们把小姝找回来了?”
林斐琢:“嗯。”
李鸣又不说话了。林斐琢自然而然想起离家前林巍与他谈话的场景,似乎也是这样的斟酌。
林斐琢直言道:“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李鸣:“……我希望你帮帮景铄。”
“塔拉”一声谢九的房门被狱卒重重地关上。
迎着光亮,林斐琢一步一步往出走,他此刻将河枝城与李家全部的事情都串联了起来,他终于明白了李鸣为何会拉着他的手希望他帮帮李景铄。
如果背后策划之人确实是魏予安当时提过一嘴的天极宫,那么李景铄相当于是与虎谋皮,最后只会落得如同谢九一般的下场,更是将李家百年的基业踩在了脚底。
李鸣自然是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纵容李景铄提出要寻求段慕风帮忙,其实也是寄希望于段慕风真的可以找出背后之人,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才会表现得那般纠结,只好避不见客。
他才会在弥留之际拉下坚持了一辈子的自尊,甚至放弃了李家的百年基业找到自己,他让自己帮帮李景铄。
所以,李鸣那句意犹未尽的话其实应该是:“李景铄他虽然做错了,但他罪不至死,你帮帮他——”
林斐琢想通其中缘由之后兴致阑珊的撑了个拦腰。抬眼便看见回廊处,段慕风正在陪着魏予安说话。
听见动静,魏予安先是朝着林斐琢身后探头照了一下,又摆了摆手撇清关系道:“我可没有通风报信。”
段慕风:“下雨了。”
林斐琢倚着柱子探出头看了眼,这雨倒是来的快。
魏予安问:“你和谢九聊完了?他这次有没有说些什么?”
林斐琢摇了摇头,问:“魏大人,谢师爷会怎么判?”
魏予安没有直言,而是看向了段慕风,似仍在纠结。
段慕风:“怎么判在于这罪状怎么写,若是李家的所有事也归到谢九头上,他就不光是作践尸体这么简单。”
林斐琢:“那便都归到他头上。”
“什么?”魏予安眉头皱起。
林斐琢目光坦然的直视着魏予安,“不光要这么写,你还要另行上奏一封说明你和谢九并无私情,你并不知道他背着你做了这样的事情,你知道之后对他很失望,之后与他再无接触,对他后续发生的任何事都不知晓。”
“不是——”魏予安面色严正的看着林斐琢,“林翡,后面你说的这一点我能理解,但前面为什么要把李家的事情也归结到谢九头上。”
段慕风也眼也不眨一言不发的看着林斐琢。
林斐琢:“为了保住你的官位,为了体现你大公无私。”
魏予安眯眼,看了段慕风,“你是觉得之后会有人拿我这个事做文章,但是我如果要做到大公无私,不就更应该实事求是吗?”
魏予安分析道:“首先现在就可以确定的是,李景姝一定是被李景铄放走的,至于,造成李景姝假死地药究竟是从哪来的,我还是怀疑是李景铄弄来嫁祸给了李景姝。”
林斐琢慢悠悠点了点头,“但是谢九说药是他给了李景铄的,之后,李景铄也一定会表现出无法隐瞒的迹象将这些事定性为就是从谢九手上拿到的。”
魏予安不解道:“所以你让我囫囵吞枣的把这件事含糊过去,难道不应该是清楚的还原事情的真相?”
林斐琢:“那你现在有证据吗?”
“……”魏予安一下子语顿。
林斐琢:“你将全部的事情都推到谢九身上,你才是与谢九毫无瓜葛。”
林斐琢话音掷地有声落下,段慕风与魏予安的心头皆是一颤,谢九绝对是和林斐琢说了什么。而段慕风则多想到一层,林斐琢不说恐怕是因为谢九和林斐琢说的事情,是不能让魏予安知道的。
林斐琢无所谓的摊了摊手,起身,“这只是我的一个建议,你们随意。”
魏予安没有应声。
但是一旁的段慕风沉声说道:“就按林翡的说的做。”
段慕风拍了拍魏予安的肩膀,“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嗯。”
上了马车,段慕风直言问道:“你方才在牢房同谢九到底说了什么?”
林斐琢道:“你还记得当初魏大人来客栈找你帮忙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段慕风还在回想。
林斐琢便自问自答道:“他说是因为上面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段慕风附和着点头,而后林斐琢便将他的猜测全部告诉了段慕风,只不过隐去了一些他答应谢九的内容。
段慕风越听越觉得背后之人真是丧心病狂,他低叹道:“怪不得你会让魏予安做的那么决绝。一个为了钱,一个为了权。”
或许,李景铄书上的那句话便是游说他之人写下的。
“但是,只是这样你没必要要瞒着魏予安。”
林斐琢丝毫不惊讶与他的敏锐,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段慕风一个问题,“因为,有一点我还不是很清楚。”
段慕风凝神。
“魏予安对谢九一事的态度到底是什么,他一方面站在你这一方要揪出真相,一方面又表现的像是要抹去一些事情,以想方设法帮助谢九脱罪减刑。”
段慕风沉默了一会儿,实话对林斐琢说道:“这两者并不冲突。”
他看着林斐琢,缓声道:“这只是取决于魏予安对谢九的认知。”
林斐琢明白了段慕风意思。
他故意转移话题道:“看来他说你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一点也不假。”
段慕风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你不也相信他并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顽劣之人?”
林斐琢眨了眨眼,没有反驳。
段慕风重新捋着思路。“选择谢九是因为他的身份,在衙门行事多有方便,那选择李景烁则是考虑到他在河枝城的地位。只是恐怕背后之人也没有想到,李景铄居然那样决绝,居然将自己的胞妹也牵扯进来。这么说来,其实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林斐琢看向段慕风,附和着点了点头——确实。
段慕风:“林公子,那是否可以兑现我们的赌约了?”
林斐琢微微偏头,故意问道:“那我们这是算谁赢了?”
段慕风:“赌约只是说坦诚相待,可没规定是赢还是输。”
林斐琢哼笑一声,“玩弄算计还得是看段宗主。”
段慕风微笑,“是林公子承让。”
恰好马车停下,车夫低声道李家大宅到了。林斐琢伸了伸懒腰,而后笑盈盈看向段慕风,“行吧。”
他率先跳下马车,而后又回身问道:“柳林是不是还在舜英那儿?”
段慕风点了点头。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林斐琢的背影,方才其实还有一点,段慕风并没有点透,背后之人能许出这样的条件,只有天极宫,也正是天极宫的授意,所以李景铄才能一下子就认出林翡来。
段慕风无奈的抬眼看向李家的大门,难道说这一切当真是一场宿命的轮回,李景铄的父母当初便是因为天极宫而死,李家也至此在江湖上一蹶不振。如今,李景铄又与天极宫勾结在了一起。
段慕风暗自斟酌许久,还是闭了闭眼。李景铄找到自己或许不只是林翡方才说的哪一种理由,他们肯定还有后手。
半晌,段慕风冲一旁的人挥了挥手,“看好李景铄,另外给魏予安带个话。”
“是。”
“凌云有消息了吗?”
那人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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