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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段慕风自然是听见了两人的谈话,他手里握着温水投好的湿毛巾递给柳林,无声的看着柳林拿着毛巾细细擦过林斐琢冒着冷汗的额头。
未完全拧干的水珠顺着林斐琢的面颊滑下,打湿了他沾血的纱布,柳林无助的抬头看向段慕风。段慕风轻轻拍了拍柳林的发髻,安慰他无事。
看着柳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房间。段慕风才将林斐琢沾血的纱布解开,拿了新的给他重新换上。而这一番动静下来,林斐琢丝毫没有反应,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段慕风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自己得胸口也仿佛被人拍了一掌似的,闷得慌。
“郁结于心,林翡你到底想要隐瞒些什么……”
他理智上觉得自己不应该与林斐琢共情,毕竟两人势如对立,但是他私心开始觉得此事似乎对林斐琢不公平。因为无论林斐琢是如何与他试探猜疑都不能否认他失去了记忆,他对于天极宫以及林家背后之事不知情……
过了许久,门边传来一声通报,是舜英,“宗主,柳林已经送回去了。另外,泽宇王爷听说林公子病了,要来探望。”
段慕风淡声道:“告知王爷,林翡身染风寒不便见客。”
舜英拱手应道:“是。”但是他却没有离开,段慕风:“你还有事?”
舜英眉头皱起,大胆直言道:“宗主,是否林公子已经摆脱了嫌疑?”
段慕风回身抬眸,“你是不是想问,舜华之后是否还可再与他交好?”
舜英眉心一颤,没有否认但也未敢接话。
段慕风凝视着他,许久,沉声:“你觉他为人真性情,却不知他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所有人。”
舜英:“……”
段慕风:“他已经知道你和舜华是兄妹,怕用不了多久,便能查清楚你终日带着面具的真实原因。”
舜英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充斥着肃杀之意,而段慕风仍直言道:“这一事舜华已经知道了。”
舜英厉声道:“还请宗主明示。”
“……”段慕风低眉侧目看着无神躺在床上的林斐琢,半晌,他摆了摆手,“下去吧。”
舜英:“……是。”
房间重回寂静,刮了一天一夜的风此刻又突然变得消沉,暗卫已经在舜英的示意下退出了院内,整个屋子如今只听得段慕风与林斐琢两人的呼吸声。此消彼长,仿若桌子灯盏里那两条纠缠的烛线,蜿蜒成混乱的模样,理智又或者私心都模糊不清了。
这条纠缠的烛芯燃烧了多久,林斐琢便睡了多久。星辰交替,昼夜轮转,有是一日日上三竿,济蒲寺主持得知林斐琢重伤前来探望,被出门的舜华挡了回去。段慕风在屋内没出声,他看着柳林帮林斐琢擦手。昨夜太着急没仔细,林斐琢在与他打斗的时候陷入指甲里的的污泥瘀血今日才随着天光大亮见了世面。柳林拿着毛巾给他细细擦着,漂洗的时候还不忘盯着段慕风让他拧干点再拧干点。
舜英昨夜想了一整夜,也将事情想清楚了,这会儿看着柳林心情有些轻松的压低声音和段慕风说道:“林公子当初选择收留柳林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今日。”
段慕风起身。
舜英跟着他来到窗边说起正事,“南蛇婆婆已经抓到了,那群人昨夜供出来旋影往南下去了。”
“南下……”段慕风眯眼,“东源姚寨”
舜英摇头,“这个他们也不知,只是说河枝城机关一事便是旋影的主意。另外,太虚观一事,魏大人也传来了消息,确如宗主猜测,那群人的大本营不在河枝城。他们是一群流窜的山匪,严格来说归属黑风寨,但是数年前已经从山上下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来河枝城做人皮肉生意也是看中了河枝城人流复杂。不过,目前仍有一事不清楚。”
段慕风:“什么”
舜英:“据黑风寨所说,这群人虽然脱离黑风寨许久,但他们大当家还是会不间断派人暗中监视他们。自那事发生之后,他们大当家也派人去调查过——那群人一个不落都已经死光了。”舜英语气顿了顿,“黑风寨大当家恨不得他们早死,没必要撒谎。可是这样一来,是什么人给他们断后,又是什么人设计了那个机关就不得而知了。宗主,此事是否还要继续查下去”
“……”段慕风:“这事暂且搁置,告诉魏予安,黑风寨的债让黑风寨偿。”
“是。”
“另外,派一队人继续继续南下追捕旋影。”
舜英:“此次还要暗中行动吗?”
段慕风:“不需要了,沿途通知官府配合行动,”段慕风眯眼,“以泽宇王爷的名义。”
舜英抬眼,“是。”悄声退下。
段慕风静静的立在窗边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他觉得自己衣摆被拉了拉,段慕风回身,见林斐琢已经醒来无声的看着自己。
他忽的生出一股子不合时宜的近乡情怯。只是静静的看着。
柳林做完叫他的任务又回到林斐琢身边,继续默默的替他擦着手里的脏污。
许是过了几秒,又许是过来一盏茶甚至更久的时间,柳林手上的帕子脏了,他回身朝着段慕风伸出手……
段慕风只觉心中哐啷一下,仿若墙壁倒塌的声响,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朝床边走去。
不一会儿,舜华也得了消息抱着她的箱子过来了,替他诊断一番,没忍住批评道:“讳疾忌医,不顾念自己的身体。你下次不要让我看见!”
林斐琢听着她这张牙舞爪,嘴角翘起眯了眯眼。
舜华无奈的出了口气,“你这人真的是……”她虽然嘴上责怪着林翡,手上却不停快速的给他做了检查,又嘱咐了一顿,才提着药箱出了门。
这下子屋子里就只剩下林翡和段慕枫两个人了。段慕风扶着他坐起来,林斐琢说:“你昨夜那番话我都听到了。”
段慕风揶揄道:“包括我说你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林斐琢:“这么说来,你让我知道的,只是你想让我知晓的?”
段慕风:“我告诉你的,便是我当前所掌握的……”
尘封地匣子突然被暴力破开个口子,内里的光景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要流出来。段慕风说:“当年无华宗宗门五千人皆惨死他手,宗门内火光烛天,血流成河,无华宗数年基业毁于一旦,江湖人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因为无华宗一家独大,树敌太多,为江湖不容;也有人说是因为我师傅为人人面兽心,作恶多端终有所报”
林斐琢看着段慕风的神色,这种事他见得多了,或许一开始只是几个人编造,可是后来说的人越来越多,信的人也就越来越多,或许有时候有时候连段慕风他自己也信了——
“可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段慕风的脸上仍是一副淡淡无表情的样子。他说:“但是当时无华宗元气大伤,我也深受重伤,唯剩虚名得以自保,所以只能暗中蛰伏。”
“直到两年前。”
段慕风看着林斐琢,“两年前,朝廷在尔瓜纽边境线抓到几个偷猎雪狼的猎人。尔瓜纽地处东北,地势复杂,环境恶劣,除族内人之外很少有人进入后还能活着出来,就连启帝当年一心想要收复尔瓜纽,却也总是不得其法,因为大军常在边境线意外就被无形之力逼退了。然那几位猎人分明是汉人的打扮和长相,却能在尔瓜纽境内畅通无阻,如若无人之境,甚至还有余力猎杀尔瓜纽的圣物。
所以他们很快就引起了当地官府的注意,严刑拷问一番才知道原来他们是来自天极宫。但是他们说也只是按照命令办事,其他一概不知,之所以能畅通无阻的进入尔瓜纽是因为他们进入的时候有人带领,那人将他们带进去之后便再也没有现身,只是吩咐他们将雪狼猎杀后放在原地即可,后续自会有人带他们出去,但是边境官兵在境外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到再有人出来,所以他们的说辞自今也无法证实。
当地官员听后,深觉此事不可小觑,便上报给启帝。然调查一番才发现江湖上从未有人听说过天极宫的名号,所以启帝便派人找到了无华宗。当年我重伤之时受过启帝招抚,自然是无可拒绝,便应下此事。”
林斐琢心想,自古能和皇家勾搭上关系,多半是皇权问题,这天极宫怕是不简单。果不其然,段慕风说:“经调查才知道,天极宫并不像世人所想般那样岌岌无名,反而它暗中做了许多卑鄙龌龊之事。
天极宫表面上是一魔教组织,他们在武林上无恶不作,先后以相互寻仇之名残杀了数家式微的武林世家,江湖寻仇之事常有,再加上他们并不是同一时间做的,所以当时并没有引起武林众人的重视,大家也只是茶余饭后交谈一番。但是,我仔细查看之后,才发现那几家武林世家的死状及其相似,而且,也都是被杀人之后一把大火将房屋纸张付之一炬,若是一家如此可说是巧合,然家家如此就有问题了,所以我便立即联合武林中相熟之人表里相济,紧急调查许久才发现他们实际是一些妄图反启复周的前朝欲孽,先前的屠杀只是他们内部的肃清。”
段慕风:“李家夫妇当年便是惨死于天极宫之手。”
挂不得李鸣对段慕风是那样一番态度,林斐琢眯眼:“但是如果只是这样,天极宫一事可算不得你无华宗家事。”
段慕风:“天极宫的如今宫主便是我师兄。当年无华宗的那场浩劫以及这些所谓的肃清其实便是我师兄为了投诚一手策划的。”
“现下他们的势力不仅渗透了江湖,连带着朝堂里也已经有了他们的眼线,只是他们的行事十分隐蔽,即使我与当今圣上连手,也收获甚微——只是先后捕获了他们几组势力,其中西山林家便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支。”段慕风看了看林斐琢的脸色,然后继续说道:“当今皇上怀疑你二哥林高克和那些人有联系,怎奈没有证据,而你二哥又在监天司身居要职,林家在江湖之中也深有威望,所以——”
林高克?林斐琢对他这个素未谋面的二哥不了解,只是接话:“所以,你先前一早到达西林,实则是在调查天极宫之事?”
“是也不是。”段慕风说:“虽然天罡林家有嫌隙,但是我当时之是想线先派探子暗中查探,并没有想打草惊蛇,真正让我决定动身前去的原因是因为你。”
林斐琢稍一想便明白了,“我受伤一事。”
“正是。”段慕风说:“我与启帝探查天极宫数年,自然有暗探深入其中。你遇害前一日,恰有消息传来说天极宫近日会迎来第二次内部肃清,主要是为了铲除一个人——”
林斐琢:“所以,你怀疑是我。”
段慕风并不否认,“之前确实如此。”
林斐琢捕捉到他言语间的犹豫,“你查到了什么”
段慕风看着他,“我们抓住了河枝城一案的背后之人。”
“南蛇婆婆”
段慕风点头,“可是,他们对你遇害一事一无所知……也就是说,你身上的毒并不是她下的。”
林斐琢下意识眯眼思索。
段慕风补充道:“南蛇婆婆不光是天极宫内用毒第一人,在当今武林也是无出其右。”
林斐琢脑子顿时闪现出一个人,他敛了敛神色,“但是,这似乎依旧无法证明我与天极宫无瓜葛。”
段慕风:“单凭这一点确实,但是我们掌握了你父亲与天极宫互通往来的确切证据,而你的父亲一直在打压并监视你。”
“敌人的敌人便是友军”林斐琢揶揄,他没有反驳已经与段慕风探讨打压这一次的准确性,而是顺从道:“这似乎勉强算的是一个说法,那些证据你是如何得来的”
段慕风:“并不是我,而是你的兄长——林高衍,他查到的。”
林斐琢终于皱起眉头
段慕风:“他只是简单书信这一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决定会面之后详谈。”
“……”
林斐琢问:“那青冥珠又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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