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哥哥都怔了一下,但哥哥立刻甩开和我的手,一个人毫不犹豫地跑向了火海。我愣在了原地,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有村民拦住了哥哥,哥哥疯狂的样子和冷静说话的样子,同时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慢慢地走了过去,但是也有村民拦住了我。清晰的眼睛又模糊起来了,周围的声音嘈杂,我捕捉不到哥哥在大喊什么。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无论村民怎么努力,大火依然在不断地吞噬房子。
我站在哥哥身后,眼睁睁地看着房子的焚烧。
烧焦的气味刺激着我的眼睛和鼻子。
大火直到凌晨才消失。烧成一片废墟的房子,只能够勉强看到房子的位置。村民一个个地离开了,只留下了我和哥哥。我想要上前去和哥哥说话,但是身体却动不了。
哥哥拖着身体,慢慢地靠近了废墟,然后跑了起来。他在寻找东西。迫切地翻找着废墟,乌黑的木头和土地,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有一个村民告诉我,父亲已经死了,死在了这场无故的大火中。
终于,哥哥似乎找到了什么。那是个面具……一个鬼的面具……我看见过,在父亲的房间里,它就挂在那里。
我曾经在一个黄昏,问过父亲,为什么不能戴这个面具。父亲告诉我这并不是一个面具,而是一个式神。
式神……
哥哥做着我不曾看过的手势。微弱的火光,还在房子的周围燃烧,可是他却不在乎。
“这不是我的式神。”父亲若有所思地说。
不是……父亲的式神?
就在哥哥的灵力消失在面具中,一个戴着刚刚那个红色鬼面面具的金发大哥哥出现了。他明明长得并不像坏人,可他身后的蛇,却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似乎在对哥哥说什么,哥哥却只低着头,伸出手去。少年也伸出了手,和哥哥的手握在了一起。
我猜不到哥哥要干什么,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父亲会死?为什么房子会被烧坏?
脚下软绵绵的,但我仍然必须,一步一步朝着哥哥走去,在快触碰到哥哥的时候,少年的目光看向了我。
“阿紫小姐,我劝你这个时候不要碰你的哥哥哦。”
不知为什么,我就是不能相信这个所谓的式神。
“你是谁?”
少年只是微笑,不予回答。
我只能再次鼓起勇气:“你要把我哥哥怎么样?!”
少年终于低下头来看着我说:“我是妖怪般若,现在是夕大人的式神。看起来,阿紫小姐什么都不知道。”
我愣了一下,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妖怪般若?他是哥哥的式神?难道说,在这之前,哥哥就召唤出了一个式神吗?那为什么父亲不让哥哥用呢?
看着般若的样子,我依旧抱有一丝希望:“那……你知道我父亲他……”
“已经死了哦。”般若笑眯眯地说,“我亲眼看见被大火烧死的。不过,我还想告诉阿紫小姐你另外一些事……”
“般若。”哥哥的声音打断了般若的话。
“不让说就不让说嘛。”般若琉璃般的眸子转了下,“没想到,你居然会喜欢她。”
般若的目光停在了哥哥头上的狐狸面具上。
“……喜欢?”哥哥转过身来看我,手覆上了那个狐狸面具,“谁会喜欢她这样的半妖?”
我看着哥哥的嘴巴,说出了这样的话。和我一般高,可是青琉璃色眸子里流露出的冰冷,还有一种不明所以的厌恶。
半妖……我是半妖?
这句话终于让我有了一点真实感。
我的腿忍不住发抖,哥哥的手扯下了那个狐狸面具,随着面具的掉落,我也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
我不相信……之前还在对我说话和笑的哥哥……
“哥哥……”我的头皮一疼,对上了哥哥青琉璃色的眸子。
“记得父亲对我们说过什么吗?”哥哥面无表情地问我。
我疼得说不出话,只看到哥哥的嘴巴一张一合:“我们是源氏的旁系。本以为就这样隐姓埋名下去,他们就不会发现我们。可到头来,还是因为你,让那个男人死了。”
哥哥在我耳边说话,如果不是他的手还扯着我的头发,我根本支撑不住身体。脑袋什么都想不明白,也记不住。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蛇妖空栗。那个生下我们两个的蛇妖,名义上的母亲。”哥哥的话语在我耳边回荡着,“阴阳师和妖怪相恋本就是禁忌,现在还留下了我们这样的祸端。不过,如果没有妖怪,如果没有源氏,我们现在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张着嘴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双手扯着哥哥的袖子。我不知道什么源氏,什么蛇妖,我只知道哥哥是我最后一个家人,我想要和他一起……无论什么都好,我都不想要被遗弃了。
“你一定想不到。”哥哥用了更大的力气扯我的头发,“只有你继承了那个蛇妖的全部妖力,所以,我对你的厌恶,要多于其他人。”
我无神地盯着还没有明朗的天空,忽然,一滴水掉在了我的脸上。
“你不是说最喜欢我吗?”
哥哥松开手,我瘫软在了烧焦了的土地上,看着哥哥离开。
“好啊,让我看看你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没有哭,可是眼前也模糊起来。是下雨了……吗?如果是平时,我一定是坐在屋檐下,撑着下巴听姑姑讲故事,或者和父亲下棋又或者,和哥哥静静地坐着。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就连想要见到的那些人,也变得模糊起来。雨下大了,又是凌晨,根本没有人会来这里。或许明天早上,他们就能够看到我的尸体。
哥哥说的都是真的吧?我感受得到,那若有若无的厌恶气息。可是我在骗自己,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我贪恋着家的温暖……
当我看到被哥哥扔到一边的狐狸面具,我挣扎着起来,强撑着走了几步,然后跪在了狐狸面具旁边。正要伸手去捡,却被一只白皙的大手捡起来了。
我顺着那只手抬头去看他,一双紫色的眸子映入我的眼中,白皙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这是个戴着斗笠的男人,他穿着白色的衣服。
“每次看到你都是这个样子。”
说着,他蹲下来,摘了斗笠,把面具放在我的手上,伸手擦了擦我的脸。
“现在这样的你,也不像有好故事。”
他说着,就把我抱起来了。真是奇怪……明明一般人的怀抱都是温暖的,这个人的怀抱,却是冰冷的。
紫色眼睛的男人带着我到了他的家,又让几个侍女带我去换了衣服。我不知所措地执行着命令,最后终于如完美的物品般呈现在那个男人面前。
“您是……”我充满了惊疑,却被他的手指压住了嘴唇。
“嘘,让我好好想想上次见你是什么时候了。”
上次?他以前见过我么?现在我的脑袋什么都没有,之前发生的事情还在我的脑袋里不断出现。
男人收回了手,靠着窗边坐好:“比起以前,你好像温顺多了。”
犹豫再三,我还是选择问他:“您以前见过我?那……您有没有见过和我长得一样的男孩子?那是我的哥哥……”
男人不再看我,转头看向了窗外的景色:“三天前的黄昏,源氏的一个阴阳师到了这里。同样,你会在三天后的黄昏,在这里看到源稚夕。”
源稚夕?为什么他会知道哥哥的名字?父亲一直和我说,绝对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名字,尤其是自己的姓氏……
“……您为什么要救我?”我不安地问,但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
屋内的寂静被一位侍女开门的声音打断了。那位侍女将一碗面放在我面前后,就离开了。
“请用。”男人转头和我说,面上似乎有笑意。
我盯着面前的面,咬了咬牙:“那请问您是否和家父是旧识?”
屋内很安静,和外面的下雨声混在了一起。
“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会选择相信我?”男人带着笑意问我。
即便是父亲的旧识,也是有不能信任的。父亲叮嘱过我们很多次,绝对不能将自己是源氏之人的身份主动说出去,可是事已至此,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你可以叫我八俣远,不过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男人饶有兴趣地坐得离我更近了,“至于为什么要救你,单纯地觉得有趣罢了。”
“您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也惊讶于这个答案。
男人轻笑着起身离去,留我一个在屋内。饥饿驱使着我朝那碗面伸出手去,而吃完后的倦意来势汹汹,我蜷缩起身体,梦里是家……还没有被烧毁的家。哥哥对我还有温存……真不想醒过来……
可是……
这已经不是真的了……哥哥他……现在一定很痛苦,一定和我一样痛苦……所以他才会说那样的话……
可是……
……要是像以前那样,一定会被拒绝吧?我该怎么办?
“阿紫?”父亲坐在了我的身边,抬头看屋檐下的雨滴,“啊,又下雨了。”
我看着并不真实存在的父亲,想要伸手去拉住他,却还是压下了这个想法。
“父亲大人……”
父亲看向我,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觉得他看穿了我的想法和痛苦。
“啊嘞?”父亲笑了,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停了下来,“阿紫你似乎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我低下头说。
“这样啊……”父亲点了点头,“那么,如果阿紫有什么想做的,那就去做吧。”
“父亲大人……我可以吗?”
“可以哦。毕竟阿紫已经长大了,我也不能一直在阿紫身边啊。”
黄昏交界,逢魔之时。我在这个时候醒过来,却发现自己枕在八俣远的腿上,我刚要说话,他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示意我起来看向窗外看去。
我站起来扶着墙向楼下看去。黄昏隐约的光芒下,哥哥的身影和那个般若的身影交叠着,他们走进了离这里不远处的一扇门中。
今天是……那之后的第三天?是那碗面的原因吗?
我看向八俣远,他只是微笑着倒了杯茶,并不解释什么。
我再次向他伏拜:“请大人允许我去那里。”
“为什么?”八俣远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他去那里就是为了杀人吗?力量尚且弱小的你去那里,只会被牵连进去。”
“杀……杀人?您是说,我哥哥他……”
“他现在被仇恨所支配,如果他知道纵火烧死你父亲的源氏阴阳师还在附近,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他会怎么做?
被仇恨支配的哥哥……会怎么做?
来不及多想,我跌跌撞撞地跑着到那扇门里,还未深入,我便捂住了嘴巴,而放眼望去,凭着夕阳的光芒,躺在红色血泊里的人铺满了整个屋子。
我看着血红的脚印向着扶梯那边而去,我顾不上什么立刻追上去。
楼上一片狼藉。哥哥手中拿着一把染了血的刀,面无表情地走向一个靠着靠着墙瑟瑟发抖的阴阳师。般若的鬼面已经变大,挡住了那个阴阳师的面前。
在夕阳最后的光亮下,我还能看清楚哥哥的动作和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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