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在了原处,双腿发颤。那个阴阳师已经被逼到墙角,跌坐在地上。
还没能思考下一步怎么做,我就已经挡在了哥哥面前。
如果哥哥杀了人,那我们还能被其他人看作是人类吗?一定不会了吧?虽然已经……哥哥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
泛冷光的刀尖,在黄昏的橙色照耀着。我在这一瞬间的想法便是,要是刀尖再近一点,我一定会疼得话也说不出。
“哥哥……请……”
哥哥没有看我,反而是身后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把我推向前。两道不同力度的疼痛感,从肩膀和胸口蔓延开来。
“快、快放了我!”我身后的阴阳师颤抖着声音,“不然,我把你妹妹——”
哥哥青琉璃色的眸子中倒映着我的样子,狼狈又脆弱。他面不改色地让刀尖退出我的胸口,而身后的阴阳师,恍若被吓疯了。
很疼……但是,如果哥哥真的杀了人……不,如果他真的当着我的面杀了人,我恐怕不会原谅我自己……所以我不能倒下。
脚下已经没有力量支撑我的身体,我只能向前倒去。我勉强将力量集中在手上,抓住了哥哥衣袖,嘴里有什么东西混着我的话一同吐了出来。
“……哥…哥……”
还不能……睡过去……
哥哥并没有看我,只是向他的前方走去。
“……不……不要……杀……”
我的话音才落,一个脑袋便圆溜溜地滚到了我的手边。
我本应该大哭大叫的,我本应该哭着叫他不要这样,我本应该做的事情,在对上哥哥那双青琉璃色的眸子,全部忘却了。连带要说什么话,也都不记得了。
哥哥把刀扔下,然后蹲下来看我,并不温柔地用手擦了擦我的嘴角。
“太迟了,阿紫。”
我还想张口说什么,眼前却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我再一次浑浑噩噩清醒过来时,已经离那件事过去十多天了,身上的伤竟然没有一点伤痕。据八俣远的说法,应该是我体内的妖力帮助痊愈的。来给我送饭的侍女都说,周边的人们最近都流传妖怪复仇阴阳师的怪谈。
八俣远似乎并不介意我一直住在他家,但是我却心里有了明确的打算了。
“这就是你的选择?”八俣远一手撑着头,一面懒洋洋地问,“你不用来和我说,这里本来就是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的地方。别忘了,下次,可要带来有意思的故事。”
八俣远的声音消散在空中,而我本该在玄关的地方,现在也不过是一块空地。我环顾四周,辨别方向后,向着杂货店的地方走去。
“阿紫?”
老板娘看见我的到来很是惊讶,更奇怪我为什么会选择在晚上过来。
“阿夕呢?我听说前不久一个阴阳师被妖怪杀了……那肯定是个很厉害的妖怪……你和阿夕……”
老板娘忙活着给我做饭,我出声阻止她:“我现在就来,是为了和您道别。”
“道别?阿紫,你找到亲戚投靠了?”老板娘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我。
“嗯。”我平静地回答,“我要启程去京都的本家了。”
“本家?”老板娘诧异地抬起头。
我起身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要离开了。”
“阿紫——”老板娘叫住我,然后走近我,她蹲下来,手掌抚过我新剪的短发,伸手抱紧我,“要是想回来的话,这里就是你的第二个家。”
我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想要去躲避哥哥已经成为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的事实。我伸手也抱住了老板娘,像父亲那么安慰我,拍着她的背。
“没关系的,我会找到哥哥的。”我扯出一个微笑,“我只是来向您告别。”
出了杂货铺,我没有回头。我知道老板娘就在身后看着我,我也知道,只要我一回头,我就不能狠下心来,永不回头地向前走去。
我还有很多疑问,虽然已经知道了自己是人妖相恋的结果,也已经知道了哥哥厌恶我的原因,可是想要为他做点什么的想法,在心里疯狂地生长。
我也许会死在路上吧,也许会被狼吃掉,会被更厉害的妖怪吃掉心脏……但是就这么一成不变,我会更加难受。
走上相反的道路时,我再次遇到了八俣远。
他好看的笑容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他蹲下来,拉起我的手。一条紫色的小蛇从他的指尖上爬下,然后慢悠悠地爬上我的左手臂,一道紫色光芒过后,小蛇成了我手臂上的一道印记。
“既然你打算去源氏,把这个带上也不算亏。”八俣远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你要去的地方是平安京。路上的危险我就不多说,平安京也不安全。”
人在麻木和震惊的时候,是不会一起意识到自己生活周围的奇怪,只有当人清醒和理性的时候,才能意识到周围奇怪的东西。
“您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我收回手,抬头问。
我知道他很强,从哥哥离开我之后,感知要比之前更加灵敏。我现在已经意识到了,眼前的男人,非常非常强。
“我帮你?”八俣远对上我的视线,“帮助可爱的羔羊可不是我的爱好。不过,有个忠告给你,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还要问什么的时候,八俣远就像从没有出现在我身边一样。我恍惚地撩起袖子,自己手腕内侧,留着那一条小紫蛇印记。正当我想要松了一口气,不经意却看到了紫蛇动了。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抚摸上那个印记,冰凉的触感和蛇一般。
凭我怎么想也想不出为什么会这样,所以我只能背好弓箭,继续前行。
说来也奇怪,我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妖怪和野兽,靠我这样的弓箭术,想要打到野兔,都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靠着停宿在小河边,我捉了几天的鱼吃,总算看到了一辆装着货品的马车。
马车主人是不想载我的,但是其中一个老人见我可怜,便让我上车了。老人摸了摸我的头,慈爱地给了我个馒头,并没有多问什么。我感激地接过馒头,听着其他人说起话来。
“……那皇室来的阴阳师,居然直奔寺庙……”说话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
皇室阴阳师?源氏?我停下了咬馒头,又听到另一个瘦骨如柴的男人说:“我还听说,前几年那甲斐梦山的寺庙里,搬出一个阴阳师的尸体,那老主持疯了一样。”
“怎么了?”老人关切地问我,“还想要馒头吗?”
我用袖子擦了擦嘴说:“不……”
我顿了一下,接着问:“老爷爷,他们说的是什么?是妖怪吗?”
老人不禁笑起来:“你们小孩子不应该最害怕妖怪么?怎么你反而对这件事感兴趣?”
“嘿嘿……因为我哥哥是阴阳师,所以我不怕。对了,老爷爷,他们说的那个甲斐梦山上,是不是有妖怪?那妖怪能杀死阴阳师?”
老人一脸了然,然后拍了拍我的头,低着头像是在怀念什么,低声说:“嘘,这件事我还能没和其他人说呢。就给你讲个故事吧。”
老人说他从小就在梦山脚下生活。山上那寺庙原来还香火旺盛,后来也只有几个人上去拜访。老人看见过那个白衣服的少年容颜不老,也不会故意伤人。
我看了眼车上的人,小声问:“他就是那妖怪吗?”
老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可是我已经笃定那是妖怪了。既然有阴阳师参与进来了,那就应该知道源氏的一些消息。哥哥曾经说过,他厌恶妖怪,也厌恶源氏。如果他现在已经被恨意占据了身心,他要做的一定是消除妖怪,消除源氏。
打定主意后,我便向老人道谢,拒绝了老人留我的好意,打算今天晚上就上梦山去。
到了晚上,我便毫不犹豫地向梦山而行。越向上走,越为寒冷。出来八俣远家时,我只穿着巫女服,山上没有狂风,却十分寒冷。沿小路而行数十步,方见一寺庙。
寺庙很小,也似乎无人居住。在打了声招呼后,我便推开了寺庙的门。我收敛着自己的气息向客房走去,却发现一间房子灯火明亮。我小心地蹲在门下,屏气凝神,听着屋内的动静。
“……枕路彷草以为眠……甲斐有梦山,白树参天,白草霏霏,气候萧寒。1”
听声音,似乎是个少年。我不禁疑惑了,这个时候,没有主持也没有和尚,怎么会住人呢?难道就是那个妖怪吗?可是这和马车上人们说的妖怪不一样啊……难道是那皇室的阴阳师吗?
在我猜测的时候,门突然开了。里面走出一个白发的少年,少年穿着白色的阴阳师服,手上拿着一把折扇。
“出来吧。”少年用扇子顶端轻拍着自己的手,看向我躲藏的地方,“我知道你没有恶意。”
……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恶意啊。虽然这么想,可我还是无可奈何地走了出来。
少年看到我,仿佛吃了一惊,随即就脱口而出:“小姑姑?”
可他看了我的模样,又连忙摇头否认:“怎么可能……父亲派人去找的时候,小姑姑连尸首都不见了……”
应该是把我看错人了……
少年见自己失言,很是无奈地冲我歉意微笑:“抱歉,我叫安倍晴明,请问你来这梦山,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我看向安倍晴明,问他:“我听说这里有妖怪和阴阳师,所以上来看看。”
安倍晴明顿了一下问我:“你是巫女?你认识那个妖怪?”
我摇了摇头一概否认,眼下还是先离开这里更好。安倍晴明这个人,不知道是敌是友。
我转身就要走,结果却被安倍晴明喊住:“请等一下,你认识一个叫夕夏的人吗?”
夕夏?听上去有些耳熟。
我停下来转头看他,他的眼神很真挚:“虽然叫她小姑姑,但她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她人很好,帮了我们家很多忙。你和她很像……对了,你家在哪?等我办完事后,我送你回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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