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蹙着眉头,缓慢而又艰难地睁开眼。刺目的手术灯令我一瞬间忘却了自我。

    我是谁?我在哪?

    我动了动身体,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却发现手脚都已被固定住。不仅如此,更加恐怖的是,此刻我的左臂没有丝毫知觉,而我分明看到,有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正划开它的表皮。

    “博士,麻醉药剂量不对,要继续全麻吗?”戴着口罩的女人,手中拿着一根针筒,针尖上还冒着一滴水珠。

    “不用,左臂补局麻。”全副武装,只在护目镜下显现出一双眼睛的男人,专心致志地在我的手臂上挖下一大块血肉。

    他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毫无反抗之力。

    我眼睁睁看着他在我的左臂留下一个大窟窿,然后夹起一只形状不规则的金属装置,放了进去,再把原来割开的皮肤盖上,缝合完好。

    “手术很成功。”他靠近我,弯腰在我耳边,恶魔般地低语道,“麻醉药药效过后,可能会很痛,需要你忍耐一下,等皮肉长好了,就不会有异物感了。”

    你对我的手臂做了什么?!明明十分愤怒,我却只能在心里呐喊。

    好累啊,完全使不上劲。几秒后,我又昏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我是被痛醒的。

    这里绝对不是一个好地方。我拔下手上的吊针,想要挣扎着起来,却滚下了病床,发出很大的动静。

    “实验体018号,不可以乱跑!”护士推门而入,又把我押上了病床。

    “实验体?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瞪着眼大喊,但发出的声音依然微弱。

    她手脚麻利地在我手臂扎了一针,剧痛逐渐减轻了,那似乎是止疼剂。她微笑道:“别担心,不会死的,保持好心情很重要哦。”

    不管他们做了什么,我一定要想办法逃出这个鬼地方。

    我注视着护士离开,发现病房门安装了密码锁,苦苦思索怎么才能知道密码。

    连着几天,我表现得很温顺,似乎认命了一般没有丝毫反抗,甚至和护士聊起了女生之间的常见话题,比如化妆品、娱乐八卦,她对我的态度也不像先前那般公式化了。

    我向她借化妆镜,她没有怀疑,觉得我只是爱美,直接送了我一面小镜子。

    没人的时候,我在病房里转悠,找准合适的位置摆放镜子,使我在床上的时候,正好可以看到镜面中反射出的密码锁位置。每当她出去一次,我会重新调整镜子位置。

    我确定了密码是四位数,并且每一位数字都不相同,但因为角度问题,其中一位数字总是无法完全肯定。本来我想一个个试总会有答案,又不知道错多少次会引起警报,一定要更加谨慎。

    “美女姐姐,我今天特别想吃油条,能不能帮我买两根回来呀?”这天早上,我向护士套近乎。

    “这……我很忙的……”她犹豫道。

    我从破烂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仅有的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十元大钞,乞求道:“好姐姐,我死之前就这么一个愿望了,这是我的全部家产,你拿过去,找零全给你,你就帮我一下吧!”

    她纠结了片刻,终于把钱接了过去:“那好吧……不过你可得好好活着,不然倒霉的就是我了。”

    油条买了回来,我假装特别激动地拿出来,“一不小心”把其中一根掉在了地上。

    “快快快,三秒定律,帮我捡一下!”我急道。

    护士马上捡了起来,还给我。

    等她远离病房后,我走到门口,看到密码锁按键上果然留下了油渍。我终于拼出了完整的密码。

    等到晚上,我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还没找到出口,广播里就响起了警报声。一堆穿着黑西装戴着黑墨镜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很快抓住了我。

    不多时,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走了过来。我认出了他的眼睛,就是挖开我手臂的那个人。

    “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可以转移到基地,进行下一步实验了。”他的声音,冰冷而无情。

    “好,我马上通知司机。”其中一个黑衣人正要掏出手机,被白大褂制止了。

    “不能暴露行车轨迹,用三轮车。”

    我又被上了麻醉剂,不省人事。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被装在了麻袋里。三轮车在摇晃中停了下来,从缝隙中可以看到,几个抓我的人进了一家装修成古代客栈样式的主题饭店吃饭。

    也许是他们错误地估算了麻醉剂的有效时间,我观察了周围,只看到一个假装在扫地的年轻女孩,便从麻袋里挣脱了出来。

    “哎呀,怎么还有个人?”女孩靠了过来,惊道。

    “嘘!”我赶紧捂住她的嘴,小声恳求,“救救我,我被人贩子抓了,就是刚才进去的那几个人!”

    “天啊!”她掰开我的手,也压低了声音,“你先跟我进去躲起来,我再帮你报警!”

    她把我扶上二楼的内部员工休息处:“你放心,这家店是我哥开的,这个房间是他的休息室,平时绝对不会有人进来。”

    “谢谢!如果他们问起来,你就指外面的那条小路。”

    可惜没等她反应,门外就响起了吵闹声。几个汉子破门而入,径直朝我冲来。我绕着家具左躲右躲,实在无法脱身,直接爬上阳台咬呀跳了下去。

    我摔在了草坪上,喷出一大口鲜血,大概是内脏破了,不过应该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一堆路人围了过来,远处响起了警笛声,那些人见形势不对,自己先逃了。

    我一口气松懈下来,晕了过去。

    我被送到了医院,又是熟悉的消毒药水的味道,依然躺在病床上。要不是旁边坐着帮助过我的那个女孩和一位男士,我甚至觉得那场大逃脱只是一个梦。

    “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男士见我醒了,好心问道。我才发现,这个人我认识,是大学校友程昕,曾经在同一个社团呆过,虽然说不上关系有多好,但也算个朋友,不过毕业后就没交集了。

    “你们送我来的吗?太感谢你们了,医药费……我暂时没有钱,可能要很久才能还了……”我窘迫道。

    “没关系,你先好好养病,以后再说。”程昕道。

    “姐姐,你不用急,我哥现在暂时不缺钱,有什么需要的你都可以说。”女孩眼里闪出一丝敬佩的光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跳楼,姿势还那么优美,如果在武侠剧里,也许就是能飞檐走壁的大侠了!”

    “说什么胡话!”程昕无奈道,“这是我妹妹程晴,从小就爱武侠片,我那小饭店的装修,还是按她的想法来的。”

    我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他们才是活生生的人,我好像又回到人间了。

    “说起来,你也挺倒霉的,竟然遇上了人贩子,虽然现在没有抓住他们,不过你不用担心,外面有特警保护,这里是安全的。”

    程晴拉了拉程昕的袖子,提醒道:“哥,别聊了,医生不是说,等姐姐醒了就立刻通知他吗,赶紧的!”

    医生很快来到了我的病房,虽然我知道他不是那位“博士”,可现在一看到白大褂,我的身上就直起鸡皮疙瘩,不寒而栗。

    医生没有多余的废话,单刀直入道:“杨女士,情况紧急,我不得不通知你,你身体的其他伤势都能治愈,只是你的左臂,有一个不明物体,正缓慢匀速释放一种不明毒素,侵害着你的神经。现在毒素已快蔓延到肩部,目前没有其他控制手段,最快速有效的方法就是截肢。再拖延下去,危害到心脏,后果将难以挽回,你需要马上做出决定。”

    我的心情瞬间灰暗了下来。我握住自己的左臂,艰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吗……”

    “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放心,我们医院有最先进的3d打印技术,可以制造出近乎完美的假肢,经过1-3个月的训练就可以运用如初,宛若新生。”

    “可是,我承担不起这个费用。”

    程昕忙道:“我可以先给你垫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管怎样,还是要以性命为重啊!”

    我点了点头。躺在手术台上,眼睛一闭,一睁,我就成了残疾人士。假肢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订做,等我习惯了目前的状态,可以正常活动后,为了减轻些费用负担,马上办理了出院手续。

    我觉得我还是能做一些基本家务的,欠了程昕那么多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便提出在他的饭店里打打杂,作为感谢。

    不知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总觉得,我剩下的那条胳膊,有些痒。起初,这种感觉十分微弱,几乎无法察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由内而外,越来越痒,令我抓心挠肝。

    这日我像往常一样打扫客栈,程昕突然抓住我的右手腕,凝重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才意识到,我右臂的表皮已被我抓挠得破烂不堪,到处都是红色的血印。

    “我也不知道,就是特别痒,像被几万条小虫子咬了一样……”说话间,我仍然忍不住不断挠着胳膊。

    “别挠了,都烂掉了!”程昕急匆匆把我拉出去,“我们马上去医院!”

    啊——我控制不住自己,挣脱了他的手,倒在地上,把右臂死死压着。

    “怎么了,很痛吗!”程昕向客栈方向大喊一声,“晴晴,快叫救护车!”

    不行,这种腐烂的感觉,不断从身体里汹涌而出,像什么东西要爆发了一样,尽管视线已经模糊,我仍然能分辨出,右臂冒出一个个白色水泡,越长越大,然后“嘭”地炸开,流出乳黄的脓水,如同芝心年糕中的芝士一般。脓水之中,混杂着一颗颗不明橘黄色颗粒,无论是颜色、外形、大小、质感,都与寿司中常用的一种鱼籽极其相似。

    仅仅是几秒后,一地的“鱼籽”破裂,钻出一条条蠕动的蛆一样的白色小虫。而我的一整条胳膊,布满密集的小窟窿,不流血,只是恶心地分布着。

    呕——我控制不住吐了一地。

    这是什么玩意儿?!

    因为过于震撼,围观的人都呆住了,仿佛失了魂。

    满地的虫子像是闻到了什么,突然加速蠕动,如天女散花般一跃而起,蹦上了周围人的身上,一个眨眼就钻进了他们的皮肉里。

    尖叫声此起彼伏,我眼看着面前的一个肥胖大叔,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干枯发黑,瞬间变成了一具死尸。心脏停止跳动,但他并没有倒下,却像电影里的行尸走肉那样,睁着浑浊的双眼,漫无目的不断踉跄徘徊着。

    我……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看着自己的残臂,失控哭嚎起来。

    “快……快走!”程昕艰难地把我拉起,扶着我找到程晴,坐进他的车里。

    “哥,那些都是什么呀,见着人就要咬,太可怕了!”程晴惊魂未定。

    我痛苦大喊:“是我!是我的错,我害了他们!那混蛋不仅仅在我左臂装了东西,对我的右臂也动了手脚……”

    “姐姐,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呀!”程晴安慰我一番,又问,“哥,我们现在去哪呀,医院吗?”

    “不能去医院,会被当成危险品关起来的。”程昕脚踩油门,不断加速,“去我的一个朋友那儿,他是医学博士,他那里有最先进的医疗设备。”

    我们到达的地点竟然是海边。乘着电梯装置下降至18层,进入了一个深海实验基地。

    就在我以为我还有救的时候,程昕朋友的出现,让我的心马上凉了。就是他,那个对我做实验的人,害我如此凄惨,成为罪人的博士!

    我想要逃走,还没转身,一根针扎了上来,眼前一黑,没了光明。

    很奇怪,我还能听到周围的所有声音,只是不能睁眼,不能说话,不能动。

    程昕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给她上麻醉药?”

    博士道:“情况危急,她需要马上休眠,在尽可能减少生命活动的基础上紧急治疗,才有一线希望。”

    程昕道:“请你一定要治好她!”

    博士道:“你放心,我会救她,你们先回去,外部人员不能进入。”

    程晴道:“外面不安全呀!有好多僵尸一样的东西!”

    博士道:“我有抑制剂,你们带一部分过去,打入心脏可暂时控制,我再来想办法。”

    程昕道:“好。”

    别走,别走……我在心里呼喊,可他们还是离开了。

    一个女声响起:“博士,她……怎么会这样……”这个声音,我在那场植入实验中也曾听过。

    博士道:“原先在她左臂装入的仪器,不仅仅是定位器,也是给药装置,会持续释放生长抑制剂,令尸虫始终处于休眠状态……她太心急了,我们还没找到完全控制尸虫的方法,她为了摆脱仪器连手臂都可以丢掉,却不曾想这恰恰加速了伤害,尸虫很快成长起来,破体而出,寻找活人寄生,吸干宿主的血肉后,便可控制所寄生的躯体攻击活人,同时在新目标中分裂繁殖,无穷无尽……”

    “您给他们的抑制剂,只能治标不治本吧?如果尸虫越来越多,该怎么办……”

    “万物相生相克,母体孕育了尸虫,自然也会有消灭尸虫的特性。可惜了,实验失败,只能终结她的生命,用她的血肉批量制造灭活药物。”

    “原来……停尸房里的那些尸块和内脏,也是失败的实验体吗……”

    “它们还达不到这一步,在注入虫卵时就死亡了,实验体018号啊,实在太可惜了!”

    “那我们要马上执行死亡吗?”

    “安乐死。”

    不知过去多久,我仍然无法醒来,仿佛真的死了一般,但听觉依旧灵敏。我的大脑还在活动。

    我听到博士给程昕打电话,说我已经救不活了,他可以过来再看我最后一面。

    我听到程昕在我旁边,一直在对我道歉。可他并没有什么错。

    我听到程晴哭哭啼啼,说她很喜欢我,本来还想撮合我做她的嫂子。

    博士不合时宜地走了过来:“好了,时间到了,得马上处理尸体,不然就腐烂了。”

    程昕似乎挡住了他,警觉道:“怎么处理?那一间间房里,堆满了人的四肢和内脏,你也要那样把她肢解吗?”

    “外面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现在只有她的尸体能救人类。”

    “你这是什么意思?”

    博士坦言道:“我就不瞒你了,她本来就是从我实验室逃出的实验体,无论是死是活,都有极大的危险性,不能放任不管。”

    “哥!”程晴突然大叫,“姐姐的手指在动!”

    “不,这不可能!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博士像是十分震惊。

    “你做了什么?”程昕怒气上头,抓住了博士的衣领。博士挣扎不开,二人激烈扭打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外面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女助理慌忙闯入:“博士,大事不妙,尸虫控制宿主闯入了实验室!”

    “叮——18层,到了。”机械的女声响起,一堆活死人从电梯里张牙舞爪地冲来,所有安全设施都没能阻挡住它们,所到之处,如千军万马横扫而过,火花四起。

    它们在我的尸体前停了下来,一条条蠕动的白虫从它们身体各处钻出,白茫茫一片,往我的尸体聚集。活死人们纷纷倒地,而虫群一部分钻入我的体内,咬住我的心脏,刺激它重新跳动起来,一部分汇集在我的左肩处,组合成手臂的形状,几分钟后,竟生成了一条完整正常的手臂。

    我睁开眼,光明重现,我的眼里却只有博士。我要杀了他,不仅仅是为我自己,也是为了那一条条无辜的生命,为了今后不再有新的受害者死在他手上。

    我的速度突破了人类的极限,瞬间到了他面前。我的左手如同锋利的刀刃,挥手间划开他的胸腔,捏碎了他的心脏。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或许他连痛苦都没感觉到。

    啊——程晴惊恐万分,失控尖叫起来。

    程昕张开双臂护在她面前,声音因为害怕而颤抖:“你……你是她吗……”

    我摇了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无法面对他们,心脏像要炸开一般疼痛。我逃走了,乘着电梯到达海面。天空阴沉得可怕,大概很快就会迎来一场狂风暴雨。

    我不能“活着”。我是个杀人犯。我的左臂是恶心的虫子组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还会分散出去,伤害到其他人。我必须死。

    世界啊,现在,我向你正式告别。

    我向大海深处走去,如果天堂是那样纯粹的蔚蓝色,似乎也不错。

    海水到达我的腰部,我已无法正常行动。

    我的胳膊被拉住了。回身一看,是程昕。

    “活下去,会有办法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他,推开他的手,后退,后退,再后退。

    海水涌上我的脖颈,我的左手如同锋利的刀刃,在水面下伸向自己的胸膛。周围的蓝色被染成了鲜红,尸虫组成的部分化为灰烬,飞扬入空,消失在虚无中。

    在人生的最后一秒,传入我耳中的,是他在喊我的名字,滴在我脸上的,是天空为我落的泪。

    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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