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顾尊卑,将萧瑾弈拦住,“陛下圣旨已下,您这个时候去求见,难道还能将旨意收回吗?若是被百官知道,定会对殿下您不利啊,更不必说还有陈王虎视眈眈!”
这道理萧瑾弈比任何人都明白,可他一想到谢卿卿要嫁给别人,成为别人的妻子,他的心便仿佛被人生生剜去一块,痛不能当。
萧瑾弈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长生以为他已经放弃,可却听他道:“想办法送我出宫,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她一面。”
长生从他落寞的神情中读出一丝破釜沉舟的意味,“殿下您是打算……”
“只要她说一句不愿,即便是抗旨,我也为她去做。”
紫宸殿里,李总管听到宫人传来的消息时,面色一滞,而后挥了挥手让那人退下,他走到萧煜面前,轻声道:“太子换了内监的服制,如今已出了东宫,陛下觉得可要派人阻拦?”
“到底还是沉不住气。”萧煜看向一旁封存的秘旨,“且由他去吧,这太子之位能不能坐下去,皆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李总管心惊胆战,桌案上拟的便是废太子的诏书,只等盖上玉玺,便不可转圜了。可今日让人去东宫传信的也是陛下,太子毕竟年轻,若真的一时糊涂,岂不就这般丢了储君之位,为了一个女人,当真值得?
李总管跪地求情道:“陛下不如再给太子一个机会。”
萧煜神情淡淡,这张冷峻的面容上甚少流露出什么悲喜,“朕给他的机会还少吗?若非顾念轻易易储对社稷不利,早在他不识大体之时,朕便已经下旨了。这天下是萧家的,是大齐的,朕的规矩也不会为了他萧瑾弈一人而改。他若依旧不知悔改,朕的儿子也不止他一个。”
被废的太子连王侯都不如,李总管心里捏了一把汗,可萧煜的决定也不会有人能撼动。
谢府早已修缮完毕,朱绸添了喜庆,谢母坐在谢卿卿房中说些体己话,可说着说着便觉悲戚,“你我母女分离数年,刚刚团聚不久,你便要出嫁,娘亲真的舍不得。”
谢卿卿掏出锦帕给谢母拭泪,她心里也不好过,可如今却宽慰谢母道:“我嫁过去之后依旧在京城住着,母亲想我之时,我便回来小住。温公子他性情纯良,不会连这些都容不下。”
谢母被她口中唤着的“温公子”三个字逗笑,“明日便要成婚了,该改口叫夫君了。”
谢卿卿羞赧,“如今还未过门。”
“我前些日子便着人打听了,温景慈生母病逝多年,父亲虽又续弦,但却未再有子女,他早已另置宅院,你嫁过去之后,倒不必侍奉主母,日子应也能过得自在些。”谢母又嘱咐道:“你们两人毕竟不熟识,日后还需多多包容,夫妻之间相敬如宾。”
不管谢母说什么,谢卿卿都点头听着,“女儿记下了。”
谢母说完,又顿了顿,从身后取出一个小箱子,放在谢卿卿身前,谢卿卿当下便要打开,谢母面色一红,拦住了她,“这东西你收好便是。”
谢卿卿有些懵然,谢母拍了拍她的手,便回房去了,她按耐不住好奇,将那小箱子打开,竟是些春册,谢卿卿脸上红晕顿生,面颊滚烫,连忙将箱子合上,堆放在床下。
房中烛灯明亮,照映在那身红色嫁衣上,绣着的金线闪着粼粼光芒,谢卿卿从榻上起身,走到撑起的嫁衣前,素白的手指触摸上去,明日便要嫁人了,她也曾为了宽慰母亲,说了温景慈无数好话,可作为丈夫,他会是个好归宿吗?
永宁寺里他出手相救的情形又回荡在她脑海中,谢卿卿想的出神,身后突然传来冷冷一声,语气中透着些讥诮与愤怒,“这嫁衣就这般让你爱不释手?”
谢卿卿心头一颤,倏地回过头来,触上那双染着怒意的双眸,他将内监的帽子丢在地上,突然逼近,将她抵在撑嫁衣的架子上,“我冒险从宫中出来,你倒真是不让人失望啊!”
谢卿卿身上只穿了件藕色春衫,她的身‖躯被萧瑾弈制住,挣扎之下脖颈的肌肤红了一片,萧瑾弈低下头来,在她身上扫了一眼,这一眼足够久,直到谢卿卿神色羞愤,他才将目光收回来。
谢卿卿试着动了动,可他的胳膊犹如铁臂,谢卿卿气道:“殿下若是再不走,我便要唤人了。”
萧瑾弈闻言笑了起来,他突然将人松开,抱臂看着她,“如今可是在你的闺房中,你若是想叫,便去叫好了。明日要出嫁之人,却衣衫不整和外男私会,被人传出去,究竟是你更在乎,还是本宫呢?”
谢卿卿被他的话噎住,她转身将榻前的外衫披上,指着门道:“夜已深了,谢府容不下殿下这尊大佛,还请您离开。”
萧瑾弈又要上前,谢卿卿身后便是床榻,她退无可退,萧瑾弈见她畏惧的神情,心中生出挫败之感,“你在害怕什么?你等着嫁人这几日,就没有想过我会过来吗?”
谢卿卿根本不愿与他说什么,只想着敷衍过去,“殿下尊贵之躯,只适合待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而不是立于我这陋室。”
“幸好谢家不是什么大户,本宫还可以来去自如地出入。”
谢卿卿撇过脸去,不愿回应他的话,只希望他闹够了便离开。
萧瑾弈伸出手去,问道:“我的那支步摇呢?”
谢卿卿好一会儿才想起他口中的步摇是何物,她转身去柜子中将那锦盒取出,自从那日长生将这锦盒强塞给她,她便未打开过。
萧瑾弈将锦盒握在手里,“本宫说过,会取回这支步摇。可没想到,你竟忘了?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嫁给别人。”
谢卿卿淡淡道:“陛下赐婚,臣女没有拒绝之理。”
萧瑾弈眸色亮了起来,他上前扶住谢卿卿的肩膀,“所以都是圣旨相逼,你不情愿的是不是?”
他眸中透着些渴切,让谢卿卿有些退却,她立时便否认,“我情不情愿重要吗?人人都说温公子是一个好归宿,这是您的父皇为我指的婚,便不会有错。”
萧瑾弈神色一冷,问道:“你想嫁给温景慈?”
他的话透着压迫,谢卿卿无力招架,只道:“他明日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君。”
萧瑾弈忽的笑了,“那我呢,你心里就从来没有过我的位置吗?”
多作纠缠无益,谢卿卿抬起头直视着他,“殿下又何必问这么明白呢?”
萧瑾弈自幼便是天之骄子,从未有过得不到的东西,可这些却不包括谢卿卿,“原来竟是本宫自作多情。”
萧瑾弈握着锦盒的手指攥紧,他当日让长生转达给谢卿卿的话,说他会取回这支步摇,是在暗示她,他会将她娶回,可她却从未将他放在心上过,何其轻贱。
他不再去看谢卿卿的脸,转头走到那嫁衣前,红的刺眼,谢卿卿见他伸出手去,似乎是想将这嫁衣毁了,她猜的倒也不差,萧瑾弈的确有此意,这大红的嫁衣摆在他的眼前,像是另一个男人对他耀武扬威。
谢卿卿直声道:“殿下大可以将它毁了,可没了这金线绣制的嫁衣,还会有别的,殿下难道还能将这京城所有的嫁衣都毁去吗?”
萧瑾弈恨恨地看着她,“你是铁了心要嫁!你知不知道,陈王故意在父皇面前要纳你为侧妃,是我不愿让他得逞,明知道那是个陷阱却还是往里跳,我在父皇面前跪求,要娶你为正妃,没想到却成全了你和温景慈,明日这杯喜酒,你要谢的人是本宫!”
原来竟是这般,谢卿卿才知自己竟又卷入了这两兄弟的漩涡之中,可若陛下赐婚的不是温景慈,她又会嫁给谁?所以萧瑾弈说的这般悲切又有什么用,从始至终,她做错了什么?他的一往情深带着刺,只会让两人都受伤,她又怎么能感动。
谢卿卿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便谢过太子殿下了。”
萧瑾弈不再犹豫,往门边走去,他没有回头,又像最开始那般矜傲泠然,“其实本宫也没有多喜欢你,谢卿卿,你好自为之。”
门“砰”的一声被人合上,谢卿卿无力地坐在榻上,她只希望萧瑾弈最后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夜已经深了,可萧煜还没有睡下,李总管步履匆匆走了进来,“太子他回来了,东宫主殿的灯也已经熄了。”
李总管知道萧煜在等,可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但这一声虽轻,分量却极其重,至少他手边那卷诏书应不会再有后续了。
谢卿卿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子待嫁前夜都难以安枕,她心绪不宁,总怕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次日梳妆时,谢母看着她眼下的青色有些惊讶,却又笑了,只用香粉替她遮掩住,长发绾起堆成高髻,妆奁中这副头面是德妃所赐,华贵无比,谢卿卿从未有这样的盛妆之时,唇色鲜红欲滴,她听无数人夸赞过自己的美貌,可此刻看着铜镜中的人,倒真的有些恍惚了。
和母亲惜别之时,红色盖头便已经遮下,也挡住了她眸中滴下的泪珠。一路被人领着坐上喜轿,耳边听着恭喜之声,人声淡去,离谢府也越来越远。
拜堂之时,她隔着红纱看不清温景慈的面容,只随着一同行了大婚之礼,而后便被人引着安置在喜房之中。
房中有许多人忙来忙去,她伸手想将盖头掀开一角,却被喜婆上前拦住,“夫人可掀不得,这可要等公子回来亲自挑开的。”
谢卿卿的脖子酸痛,只觉这副头面有千斤重,她也不知自己在房中等了多久,直到听见房中人同一男子说话,那人声音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再后来身边静了下来,男子渐渐走近,身上略带酒气,喜秤将盖头挑开,谢卿卿眼前也见了亮光,她低眉敛眸,手心捏紧,慢慢抬起头来,温景慈看清她的面容,眸中除了惊艳之色更闪过惊诧,“是你……”
他竟将自己认了出来,谢卿卿倒也没有遮掩,毕竟是自己今后的丈夫,若从开始便隐瞒,又如何指望旁人以心换心。
她站起身来,此刻倒不是作为妻子,而是为当初道谢,“还未谢过……夫君的救命之恩。”
温景慈眸中神色温和,“既是夫君,又何必道谢。”
谢卿卿眉眼弯弯,眸似秋水含波,让他觉得熟悉无比,永宁寺中隔着面纱的女子竟也像极了她。
温景慈正要说什么,房门外有人笑了起来,谢卿卿往窗边看去,只见乌压压几个人影,似乎有人堵住了那人的嘴。
温景慈无奈道:“府中几个爱玩闹的随从,让你见笑了。”他侧身看去,扬声道:“还不快走。”
他话音一落,那几人便仓皇逃走,谢卿卿忍不住轻笑起来,面如桃花,倒像是饮了酒一般。
温景慈看得怔住,两人一时无话,谢卿卿的手指在衣袖中轻绞,温景慈转头间瞧见桌上酒杯,他笑了笑,“倒忘了饮合卺酒。”
谢卿卿跟在他身后,走动间发髻上饰着的步摇垂在鬓间,身上礼服繁琐,温景慈见她走得艰难,将合卺酒拿起,递到她手中,两人对饮方算礼成。
温景慈让谢卿卿的陪嫁丫鬟跟随她去沐浴更衣,等谢卿卿回来却不见温景慈的身影,她长发已经擦干,身上只着了红色亵衣,坐在榻前有些不知所措。
房门轻轻推开,只听着脚步声,她便能分辨来人,温景慈去了其他房中沐浴,对这场婚事他心中本有些抗拒,可此刻他竟生出莫名之感,似乎他并不讨厌这个赐婚给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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