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一传来,孙平启先是惊着了,而后又看向温景慈,“方才与我对弈之人乃是嫂夫人,这如何见驾?”

    温景慈定了心神,道:“若是旁的人,自然是没什么,可陛下召见,万没有推脱之理。至于下棋之人,更无法作假,不然便是欺君之罪。”

    谢卿卿有些为难,攥紧了温景慈的手,温景慈安抚道:“你放心,我陪你一起去面圣,君威虽盛,但陛下今日来孙府,不是为了为难我们的。”

    温景慈不知道她在宫中的那三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她不愿说,他便不去问,可他却能感受到她对宫廷的厌倦,从那次被德妃召去时便可看出。

    孙平启伸手拍了额头一记,道:“怪我一时大意,要是知道那棋局会引起陛下注意,定让人快些撤去。”

    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孙平启这几次去温府都能察觉谢卿卿的疏远,他私下曾问过温景慈,可是哪里得罪了嫂夫人,温景慈却笑了,只道:“前番你送我归府,阿莼闻到了你身上的香气。”

    孙平启这才醒悟,原来谢卿卿是怕他带着温景慈学坏,哭笑不得,“我的确不如你这般清正自守,但也不是什么纨绔公子,更不是风月场的常客,你可要替我向嫂夫人说明才是。”

    温景慈笑而不答,孙平启便起了心思,要请温景慈夫妇入府来做客,可偏偏这般不巧,谁知今日皇帝会来。

    萧煜正同孙阁老说着话,听见脚步声靠近,他并未看过去,任那几人拜见。

    “微臣拜见陛下。”

    “臣妾拜见陛下。”

    萧煜怔了怔,向底下看了一眼,他并未召妇人觐见,身边近侍更是不敢自作主张。

    他这一迟疑,连孙阁老都坐不住了,正要替子孙受过,忽听李总管解释道:“方才陛下问下棋之人,奴才亲自去询,这才得知,下棋的是阁老府上孙公子和温大人的妻室。”

    这倒的确让萧煜没有想到,方才他观这棋局,已是剑拔弩张之态,黑白两子各不相让,下法皆有凌厉之势,却没有想到其中一个下棋的人竟是女子。

    孙平启额上有汗渗出,好在之前温景慈做了准备,不然万一惹得圣心不悦,他倒是不担忧自己,但必定累及其他人。

    萧煜看着底下跪着的人,听李总管一解释,想起之前赐婚这遭,次日温景慈曾来谢恩,也被他推了过去,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见着。

    萧煜淡淡道:“免礼,平身。”

    温景慈等人起身,谢卿卿垂首立于他身后,但听得萧煜继续道:“方才朕观这残局颇有意趣,便想知晓最终胜负会是如何。”

    孙平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李总管笑道:“孙公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将这棋局下完。”

    萧煜与孙阁老坐定,孙平启再度上前行礼,温景慈以眼神示意谢卿卿莫要怕,她敛着裙裾,行礼过后立于石桌一侧。

    依旧是白子先行,君王便在身侧,谢卿卿调匀呼吸,轻声道:“臣妾献丑了。”言罢便敛袖将白子落在棋盘上。

    先前这局棋该如何下,谢卿卿已经有了打算,可现下却不能随心所欲,她与孙平启并非第一次对弈,早已经将对方的棋算清,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帝王观棋之故,孙平启心神不定,落下的黑子也与之前章法不同,更将谢卿卿的计划打乱,本是一个残局,却比新的棋局更费心劳神。未多时,谢卿卿额上便渗出薄汗。

    萧煜愿做君子,观棋时不置可否,只将手边的茶盏端起,轻品了品,茶盏搁下时,身旁白皙细嫩的手指也将一白子落下,凉亭中有风吹过,似有若无的香气绕了过来。萧煜的心本在棋盘上,却倏地被打断片刻,方才那白子落处虽有胜算,但却与之前蛰伏之势大不相同,显然是下棋人变动了战术。

    而对面孙平启定下神来之后,如先前那般攻势猛烈,一连吃了棋盘上一小片白子,但见谢卿卿不慌不忙,继续落子。

    温景慈离得远些,凉亭中间的情景更透着些怪异,但他却相信谢卿卿能够应付得来,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下棋时她的长处在于笃定和不计得失。

    这残局竟下了近一个时辰,但挣扎再久,也依旧会落下帷幕,最终的胜者是孙平启。

    谢卿卿跪地道:“臣妾棋艺不佳,贻笑大方了。”

    孙阁老察言观色,只见萧煜的眼神还在那棋盘上,而心里在想什么却是看不明白,许久才道:“平身吧,今日这棋局倒的确让朕费了些心思,也算你二人的功劳。”萧煜看向李总管,淡笑道:“将朕宫中那两副棋具赏给他二人吧。”

    这几日都不怎么见萧煜露过笑脸,李总管乍一见得,心中也轻了不少,“陛下赏赐的可都是好东西。”

    谢卿卿谢恩道:“臣妾多谢陛下赏赐。”

    孙阁老那里还夸赞了她几句,“陛下不知,老臣这孙儿顽劣,自幼便对这棋艺痴迷,今日虽是赢了,但亦是有侥幸之嫌,温侍郎夫人的棋艺也不输于他,您这般赏赐他,怕是娇纵了。”

    萧煜提袖往孙平启身前指了指,“孙阁老不必这般谦卑,朕还是看得明白的。”他又往身侧看了一眼,谢卿卿正敛眸听着,即便是方才下棋之时,萧煜都不曾往她脸上瞧去,可这无心一瞥,却将身旁人容颜看个清楚,萧煜心头想道:倒的确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

    可毕竟是臣子之妻,萧煜又不重女色,便未多言,只同温景慈道:“看来朕之前赐婚倒是对了。”

    温景慈闻言跪道:“微臣还未谢过陛下大恩。”

    萧煜未在孙府久留,孙家上下跪送其回宫。萧煜一走,孙阁老这才松了口气,即便方才萧煜的态度再是平常,他也不敢有一丝懈怠之处,这位陛下的雷霆手段他可是见识过多年的。

    孙平启见老爷子神情凝重,以为下一刻便要处罚于他,却未曾想,孙阁老只在他们周遭望了望,便回了府中。

    孙阁老命官家留温景慈夫妇一同用晚膳,可温景慈见谢卿卿面色不佳,便再三婉拒了,两人回到府里,谢卿卿半晌没有说话,温景慈便坐在她身旁陪着。许久她才侧过头来,靠在他怀里,口中却是一句置气的话,闷闷道:“再也不要同孙平启下棋了。”

    这般孩子气的话,温景慈哭笑不得,深知自家夫人性情与旁人不同,习惯敛去自身锋芒,不欲在人前出头,不管是相貌还是才艺。或许是与她在宫中的那段经历有关,仅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弈,已足够让她不虞,更不必说还是站立于帝王身侧小心翼翼。

    温景慈哄道:“好好好,都听你的,若他再提下棋之事,为夫便亲自将人赶出去。”

    谢卿卿这人尚未学会何为迁怒,更不会将闷气撒在亲近之人身上,到了晚间安歇之时便已经将这事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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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宸殿中,李总管将燕窝粥亲自端了过来,轻声道:“陛下晚膳用的不多,如今还未歇下,还是用些粥吧。”

    萧煜自宫外回来,便在批阅之前积压的奏章,闻言将御笔放下,接过燕窝粥来用了几口。

    李总管笑道:“陛下今日说要赐给孙公子与温夫人棋具,老奴回宫之后去瞧了瞧,这一下子犯了难,陛下的棋具颇多,老奴不敢擅作主张。”

    萧煜随口道:“并无什么特别喜欢的,你取便是了。”

    “诺。”

    萧煜将燕窝粥放下,问了李总管一句,“你觉得今日棋局是谁胜了?”

    李总管有些疑惑,“不是孙公子赢了吗?”

    萧煜哂笑一声,“你陪在朕身边这么多年,这棋艺却无半分长进。”

    李总管赔着笑道:“陛下教训得是,老奴眼拙,不知这棋局中还另有乾坤。”

    萧煜缓声道:“孙平启棋艺尚可,但却一味露其锋芒,不知何为敛。而那女子,却是在心中算了又算,思虑颇多。明明有胜的本事,却要输的滴水不漏。”

    李总管并不愚钝,经萧煜这么点拨,便明白过来,“陛下是说,那温夫人顾及孙府的颜面,为着温大人官场上的人情往来打算,更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头,有意输给了孙公子。”

    “朕虽并不喜这些手段,但她毕竟是个女子,想来应是有自己的不易,便未点明。”

    李总管想道:难怪棋局结束之后,陛下仍旧注目棋盘许久,原是当时便看穿了一切。

    萧煜又想到了让他这些时日增添烦扰的人,道:“当初闹得太过,朕不得不赐婚。今日瞧见那女子进退得当,婉勉柔则,又极具才情,若是当初未有陈王之故,倒也不是不能遂了太子心愿。谢氏女虽不可为太子正妃,但若无这过盛的美貌,册她做个良娣也无不可,或许能勉励太子上进,不致让朕这般烦忧。”

    李总管心道:太子听了这番话,只怕又要怨恼起陈王来了,更难兄友弟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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