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纷纷扰扰,谢卿卿紧闭着双眼,脑海里,脑海中嘈杂纷乱,她的手似乎被人握着,恍惚间,听到长生的声音。
“殿下,您今日将昭容抱回宫来,一路上有多少人看见,您二人的身份,太子和庶母,本就已经犯了陛下的大忌,趁着太医还未过来,您赶紧随奴才离开吧。”
那双手却握得更紧了些,斥责一声,“闭嘴!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我必须要等到太医过来,等她醒来。什么规矩体统,若是她有任何闪失,我便什么也不在乎!”
“殿下慎言啊!”
两个人的声音吵得她不得安宁,谢卿卿闷咳几声,胸痛得厉害,恰好这时太医过来,终于清净一些。
那人无比紧张,如临大敌,急切唤了一声,“太医,快!”
太医仔细为她诊脉,言道:“娘娘乃是惊惧太过,一时气血涌心,应静养才是。”
那人又问道:“惊惧太过?可她吐血昏迷,真的没有性命之忧吗?”
太医恭谨答道:“太子殿下放心便是。”
萧瑾弈将太医挥退下去,长生欲要开口劝谏,萧瑾弈却问道:“今日都有谁来过?她因何惊惧,难道有人将禹州的事告诉了她?”
太子?这声音何其熟悉,谢卿卿心头发出一声冷笑,原来她竟还活着,原来德妃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宫人禀道:“回太子殿下,今日……德妃来过,还不许我等留下,奴婢也不知德妃和我家娘娘说了些什么?”
萧瑾弈大怒,“陛下不是下了旨意,不许别的妃嫔来扰她吗?”
随后一道声音打破了宁静,“你对朕的话倒是记得清楚!”
沉沉的声音落在谢卿卿的心上,她的手指无意识揪紧了被褥。
殿内宫人齐齐跪下行礼,“拜见陛下。”
萧瑾弈被长生拽了一下衣摆,回过神来,这才跪了下去,“儿臣拜见父皇。”
萧煜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瑾弈,任他跪在那里,从他身边走过,停在榻前,视线落在谢卿卿的脸上,她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看上去十分虚弱,萧煜负手问道:“太医怎么说?”
宫人忙将太医方才的话禀报,萧煜轻轻嗯了一声,将视线移开,转过身去,手臂一抬,身后纱幔轻轻落下,将内室遮住,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萧瑾弈那道关切的视线。
萧煜淡淡道:“太子还要在后宫中停留几时?”
萧瑾弈也知道自己举动不妥,“今日儿臣救人心切,一时来不及顾虑宫规体统。求父皇宽恕。”
“救人心切?”萧煜冷哼一声,“朕看你的心思本就不在正途。既然你于正务不上心,那便担负起你的责任,早日大婚吧,替皇族绵延子嗣。”
萧瑾弈倏地仰起头来,“父皇,儿臣的婚事……”
“过去是朕太过纵着你,你听着,要么早日大婚,要么先纳良娣。”萧煜说完,看了内室一眼,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萧瑾弈眼眸泛红,道:“儿臣,遵旨。”
萧煜挥袖道,“无事便退下吧。”
萧瑾弈向内室深深望了一眼,明知不可为,却忍耐不住,长生催促,“太子……”
萧瑾弈咬牙离去,等人走远,萧煜在殿中坐了下来,道:“去查,是谁将昭容的消息透露给太子,押解过来,于院中杖毙。”
大概过了一炷香时间,萧煜坐着不发一言,有人被拉扯过来,丢在地上,那宫人惊恐道:“陛下饶命,奴婢是听从德妃娘娘的吩咐,不敢有违啊!求陛下开恩,陛下开恩!”
只听萧煜声音冷凝无比,“传朕口谕,将德妃禁足宫中,非死不得出。”
随后李总管命人将那宫人拉下去,捂住了嘴,于院中施杖刑,惨痛哀求的声音被压住,可那杖板的声音却一下下落在谢卿卿心上,她只觉心头被堵住,压得痛,她紧紧揪住胸口的衣衫,往下拉扯,宫人察觉她的不对,忙唤太医。
萧煜闻言转过头,起身大踏步而来,见谢卿卿神色痛苦,似被病痛折磨至极,吩咐太医道:“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保她性命!”
太医连连称是,谢卿卿却想,她的性命何足道哉,怕是顾虑她的死会让萧瑾弈那个疯子更疯吧。
可随后像是叹息一声,“朕不能再亏欠他了。”
他是谁?谢卿卿来不及去想,便陷入了昏迷,随后内室忙作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她耳边唤着她的名字,已经有很久没有人叫过她了,那人还握着她的手,她像是被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眼眸疲惫地睁开,眼前人影渐渐清晰,原来不是谁,是她身边的宫人。
那宫人放开她的手,跪在她榻前,庆幸道:“昭容终于醒了。”
谢卿卿没有说话,这人是三月前被安排到她的宫中,这宫里服侍的人多是奉萧煜命监视着她的,连名字她都没问过,可她还记得,这人方才唤的是谢卿卿,不是什么陈昭容。
谢卿卿嘴唇微动,发出的声音极其微弱,那宫人倾身过来,只听她问道:“你究竟是谁?”
那宫人迟疑片刻,随后苦笑一声,“若我说,我是和昭容一样的人,一样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呢。昭容无需知道我是谁,我既入了宫,便不再有别的身份,只是昭容宫里的侍人罢了。”说着她跪地行礼,“奴婢流霜,见过昭容。”
谢卿卿对她说的话毫不在意,这个世上也已经没有了她所在意的人,流霜端了一碗羹汤过来,“昭容几日没有进食了,还是先用些吧,不然身子也撑不住。”
谢卿卿并不理会,闭上了眼,流霜将手中的汤羹放下,缓缓道:“昭容昏迷了三日,太医说昭容是情志郁结,痛楚过甚,不愿醒来。期间陛下来过两次,宫中亦有大事发生,陛下命德妃禁足当夜,德妃自焚于宫中,火势猛烈,人也没有救下来,如今宫殿只剩焦灰。
陈王死了,她怨恨皇帝,怨恨太子,甚至迁怒于昭容,可即便再恨,她又做了些什么,不过是将自己的恨转移到昭容的身上,皇帝和太子安然无恙。昭容大病一场,心存死志,奴婢劝不了您什么,若您也想像德妃那样,就这样死了,始作俑者在世上继续安享荣华,那奴婢倒也不再劝了,您大可以绝食而死,到时候陛下自会让人安葬了您。一抔尘土,您与家人夫君于地下相见。不过听说,禹州一战极其惨烈,您的父亲和兄长被枭首示众,连全尸都没有留下。而那位温大人,当年何等意气,本有大好前程,却被人毒害,英年早逝。”
谢卿卿双眼轻轻睁开,眼神中透着无止无休的哀,空洞,绝望,萧煜,萧瑾弈,这两个名字在她心头刺着,化作滔天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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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卿卿身体虚弱,足足休养了两个月,身子才好了些,除夕宫宴那日,她在宫中走了走,披着白狐斗篷,被流霜扶着,不知怎么,竟想去德妃宫殿那里看看,平心而论,谢卿卿对德妃没有怨恨,纵然最后德妃报复了自己,可若不是德妃,她还不知会被蒙蔽到何时,这大概就是萧煜想要的吧,将她关在这深宫中,好好养着,就这样麻木不仁的活着。
德妃生前也算荣耀,生子封王,四妃之中唯此一人,谢卿卿还记得来她宫里的情景,当初的启云宫何等富丽堂皇,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不知为何,皇帝竟没有让人修缮这里。宫里本就没有几位妃嫔,如今更是不再有命妇往来宫中。寒鸦声起,透着无尽荒凉。
这里已经许久未有人过来,又积聚了怨气,流霜怕她在风里立得久了,会染上病,“昭容,咱们回去吧。”
谢卿卿点了点头,日后应也不会再来了。她们回去的路上,竟遇到了萧瑾弈,两人瞧见彼此,都定住了脚步,谢卿卿捏紧了衣袖,指尖掐进肉里,方能不流露任何情绪,他身后远远跟着一名女子,余下的宫人随在那女子身后。
她听流霜说过,一月之前,萧瑾弈纳了一名小官的女儿为良娣。
萧瑾弈仔细瞧着她,纵然仔细妆扮过,乌发绾起,可面色却异常苍白,神色淡漠,同他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萧瑾弈见她病弱至此,心头揪起,“你的病怎么还不见好?”
谢卿卿神色淡淡,拥紧了斗篷,并不回答他的问话,从他身旁走过,萧瑾弈转过身来,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同他再说什么的时候,她看着远处那女子,语声极轻,“还未恭喜殿下。”
萧瑾弈忙道:“我是不得已才纳她,我并没有碰过她。”
可谢卿卿却也只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便走远了。那宫装女子一直盯着她瞧,谢卿卿只做未见。
流霜扶着她道:“昭容可要去宫宴?”
谢卿卿嗤笑一声,“我的亲人都已不在,这除夕宫宴我与谁团圆,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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