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雪弦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让赢苍术退下。

    男人垂眸应下时隐忍黯淡的眼神并没有让她改变决定,又或者说这一年来她一直把这种冷漠表现的很明显。从无关痛痒到泥足深陷的人由始至终一直都是赢苍术一个人,是他独自矛盾、是他独自黯淡、是他独自执着。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一切,早已经由不得他自己控制了。

    赢苍术顺从的关上房门前从门缝中看了一眼沐浴在凄清月光下的黑发少女,  然而对方的眼神却从未停留在他的身上过,  她没有分给自己半点关注,  霎时间他心中的失落无法言喻。

    那是赢苍术自己亲手种下的因,  如今结出的苦果也只能由他自己品尝。

    从他把人带进银月城又把她献祭给父亲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赢苍术心里其实很清楚他们之间的结果必然不可能再一次走向圆满……然而正因此才会让他越来越无法释怀。

    那明明本该是他一个人的殷雪弦。

    现在……她有如天上皓月越发让人不敢逼视,  他却成了个不配拥有姓名的囚徒。

    当赢苍术亲眼看见路青盏用那种眼神看着沉睡中的她,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即便他明明一直告诫自己必须恨她,  却仍然无法自控的爱上了她。

    男人关上房门转身仰望着一片漆黑的天幕,怔怔的看着那轮明月,  片刻后苦笑一声才迈着沉重的脚步去外面守着。刚明了自己对她的情感,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不是告诉她这份见不得天日的爱意,  而是只能顺从的由着她和另一个男人共处一室,  并且……赢苍术还是需要守夜。

    他简直——就是个笑话。

    ……

    而屋子里,自此陷入沉默的两个人两两相对时,  路青盏是先行与她错开视线的人。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知道那一切都只是大梦一场,  却又无比真实的知道与自己共度那种惨烈决绝五世的人——就是眼前人。

    而现在,视线范围内能看到活生生的她,对路青盏来说已经是一种庆幸了。

    他该怎么开口呢?

    要不要问问她是不是还记得?

    也许他可以稍微提一提梦中她的名字?

    可如果她什么都知道又会不会难过呢?

    其实连现在的他都已经忘却了一件事。

    路青盏曾给自己下了一个‘令’——他发自真心的喜欢着殷雪弦,此令唯独在她亲口说出愿意嫁给他这个承诺的时候才会解除,然后他会娶她并且一心一意待她。

    之所以这样决定,是因为路青盏被爷爷自小带在身边养大,  飞升的种子那时候就他心中扎根,直到亲眼看见爷爷跨越彩虹桥上的飞升之门——那颗种子开花结果长成了参天大树。

    已经彻底与雪禅青灯的灯芯融合的寄宿者可遇而不可求,路青盏不得不为未来考虑必须要提前把人留在自己身边才行。何况即便他没想过马上使用雪禅青灯,但如果以后他迟迟无法成功呢?他从来不是圣人,殷雪弦就是路青盏为自己留的后路。

    当然……他现在还年轻,有足够的自信依靠自己。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殷雪弦永远都是他路青盏唯一的妻子,即便以后飞升往上界,即便以后她也同样飞升来到他身边也是如此。为了这样的目的,路青盏认为自己的婚姻是值得被当成筹码来支付的。

    若是骗她一辈子,也能算作是真实吧?

    他不否认这种做法的卑劣之处,但如果非要说路青盏这样的冷情之人会为此前完全不重要甚至不熟悉的殷雪弦而迟疑愧疚甚至愿意承担失去飞升机会的风险,那也未免太过虚伪。

    任由路青盏心思千重,但在感情这一道路上,他的经历一穷二白也没有遗传到半点自身修炼天赋的万分之一。若是这个人能一直保持一颗冰心不为任何人所动就罢了,可偏偏路青盏给自己下的‘咒’效果实在是过于优秀,加上那五个堪称刻骨铭心的梦境不断侵袭。

    要他怎么还能无动于衷?

    至少现在这个浑身上下都是破绽的路青盏,他做不到。

    所以现在的独处,难熬的人只有路青盏一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表明的究竟是什么姿态,就因为从最后的‘八十天之约’噩梦中醒来就无比执着的来到了这里。

    路青盏想见一见她。

    仅此而已。

    殷雪弦看了半天,只从他的那双重瞳里看出了欲言又止,对方银白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折射着无比美丽的光华,照夜清庭的天下行走今夜不像高高在上的神子,更像满身烟火的人。

    然而无论他的姿态是什么样的,路青盏的身份是整个照夜清庭年轻一辈中当之无愧的公认第一人,即便对方今夜的擅自闯入和伤了自家的仆人这些种种再过分,她也没有动气。

    “路行走,太晚了……如果不是什么太着急的事,明早再说吧。”

    她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奈何路青盏不接。

    他只是哑着嗓子开口回应,“我有事。”

    “好,只要不提庆典上的那件事,其他都可以。”

    “不能提么?你不信?”

    殷雪弦只是平静的摇头用陈述事实的语气给了他真正的答案,

    “你我见过几次?你了解我么?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么?知道真正的殷雪弦是什么样的人么?我们明明连说话的机会都不多,路行走若是非要说什么一见钟情我是不信的。”

    “还是阁下认为,殷雪弦就是如大家所描述的那般,是单纯、不谙世事、不懂是非的天真之人?路行走的优秀天下皆知,可若是涉及婚姻这样的私事……是,我的答案是不信。”

    那张冷淡的面容明明跟拥有那些名字的人没有半点相思,路青盏却还是无法释怀,反而越来越在意,又忆起了梦中种种。但他向来是个忠于自己的人,只盯着她的眼睛低语。

    “书情……”

    “什么?”

    “单书情这个名字你可有知?”

    她抿唇不语,目光却已经不愿意在正视他,只沉默的看向窗外,良久之后才重新开口。

    “不知。”

    “好……那么秦雪昼、梵音海、顾烟雨、还有……”他的嗓音有这么一瞬间哑了,路青盏攥着拳头好似是竭尽全力才从喉间吐露出最后一个名字,“还有……临优昙。”

    “抱歉,未曾听过。”

    她的声音已经从平静转化成了一种死寂的僵硬,路青盏只能看见她微微颤抖的长睫和骤然煞白的脸色,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这才一锤定音,“你记得,对么?”

    “宋星河……贺西楼、傅雪松、林风眠、顾沉衍,你也都记得对么?”

    哐当——

    椅子被她直接踢倒了,连带那上面摆放着的物品一同发出了叮铃哐啷的声音撒了一地。

    伴随着身后房门的突然推开,疯了似的赶来的赢苍术第一时间看清的就是她无措中带着绝望的眼神,他忘了自己现在根本没有任何力量也忘了她早已成了极之渊的化身,他只想上前去把那个人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嘭——

    “滚!”

    “不要!”

    路青盏这次是真的生出了杀意,可濒临疯狂的思维却又在她的‘不要’两个字里破碎成了灰尘,他没有下死手而是选择把已经半昏迷的赢苍术如同死狗似的甩袖丢了出去。

    “他逾矩了。”

    “他是我的人,你不能杀他!”

    气氛突然之间凝固胶着,赢苍术趴在地上,眼皮开始逐渐沉重呼吸间感知到的都是疼痛,喉咙里的血腥气一路弥漫到唇畔。他告诫自己不能倒下,不想在她的面前再次这样狼狈。

    “是,我知道……我记得她们的名字,我记得……你放过他,路青盏。”

    赢苍术在朦胧中听见她压抑着痛楚的声音。

    可偏偏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怜,他也听见了在极之渊承受了那样的痛苦却从来不求饶的那个姑娘现在正为了他而向那个男人低头。赢苍术只恨自己现在无能为力,如果可以的话……哪怕拼上性命他都不愿让她哪怕是皱一皱眉头。

    然而不可抑制的疲惫还是侵袭而来,他只能任由她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黑暗笼罩。

    路青盏只是随手一指,房门又重新关闭,丝毫没有管门外冰凉地面上不知死活的仆人。他只是一边觉得庆幸果然她还记得这一切,可一边又觉得难过因为她的表情是这样的痛苦。

    他知道眼前黑发少女的桃花眼里,绝非自己想要的那无比炙热的爱,而是爱恨难分于是只好徘徊在痛苦里进退两难的绝望。明明身上没有伤,可他不知为何胸膛处却在隐隐作痛。

    路青盏只好把她再拉近一点,然后轻轻捧着她细腻莹白的脸庞低语,“别难过,也别哭好么?在这个真正的现实世界里,你是殷雪弦,我是路青盏。”

    “我已经失去你五次了,这次……不要再那样了好么?你信我,我求你信我吧,阿雪。”

    路青盏就像无师自通似的,他不想用生疏的‘殷姑娘’来称呼她了,他才是她最亲近的人才对。他本以为这世间恐怕只会是自己一个人在那渺无人烟的高处茕茕孑立、踽踽独行,但现在路青盏在她的面前找到了真真切切的归属感。

    他终于抓住了……

    也许是星辰、是霞光、是朝露、又或者是彩虹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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