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园的人得了歇假的话却也一个都不敢出门去,全部老老实实的待在戏园子里,生怕脚尖刚踏出大门就被宁王府的人套了麻袋。

    静等到天亮,一夜无事。

    红蕊受了惊精神恍惚,总怕半夜突然跳进屋里个贼人将她掳走,梨元香无法,只得陪了她一晚,但也没忘了让青均给箫牧递个信儿。

    今日,她请了箫牧来听戏。

    梨元香抿了抿唇,鲜红的口脂衬得她面色更是雪白,如冬日大雪里的点缀着一朵红梅,娇艳无比。

    箫牧进门便瞧见这一幕,脑中霎时如炸开了一朵烟花,手背到身后握了握。

    “香香。”

    声音低沉,暗含情愫。

    铜镜朦胧,映出箫牧的身影。

    肩宽窄腰,眉目如剑,当真是俊朗的天怒人怨。

    梨元香心下感叹了一句,随后便心安理得地想,我梨元香生的也是不差,若论皮相,两人还是相配的,箫牧也……不算亏?

    “二楼品香阁给王爷略备了几杯薄酒,三两小菜,若是王爷吃不惯……”梨元香轻笑一声回头看向箫牧,小手轻轻拉了拉的衣袖,“王爷若吃不惯,也不能嫌弃我的手艺。”

    箫牧顺势握住了她的手:“香香亲手做的?”

    点头。

    “香香何必亲自动手。”箫牧轻缓的抬起她的手检查,“可有烫到?”

    “为君做羹汤,便是烫到心下也不觉疼。”

    箫牧咬了咬牙,心下半甜半酸。

    月余来,她对自己若即若离,如今替戏园子解了围她便这般,倒真如她说的那般,戏园子便是她的命。

    便是比命还重,她终是卖了梨香园与他送去粮草。

    屋外锣鼓喧天,戏已开场,有些话不适合现在说,也不必说。

    箫牧轻轻抱了她一下,声音轻柔:“我等你。”

    不知是等戏开场,还是等她知晓自己心意。

    听雨阁品香阁只隔了一道墙,孙庆荣已在门口等了半晌,见到箫牧踏步而来忙迎了上去:“王爷留步。”

    孙庆荣?

    他与太后关系算不上好,所以与孙庆荣向来没什么交集,如今叫住他定是为了……箫牧想着冷了冷面色,只是他一贯是面无表情,孙庆荣倒也没瞧出哪里不对。

    “王爷也来听戏?”孙庆荣打着哈哈笑,“我可是这梨香园的旧客了,今晚这出戏可谓精彩,不若我来给王爷讲讲?”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他还没讲出来因,箫牧自然不会将他轰出去,似是漠不关心的点了点头。

    孙庆荣见状脸笑成了一朵菊花,跟着箫牧进屋落了座。

    “今晚这出《状元红》乃是梨园主当年亮嗓之作啊,这出戏一出,直接就将我惊住了,当时才知,世间竟还有这般唱腔做派如此高超之人。”

    箫牧摩挲着酒盏,闻言依旧面色不变,只是眸中却闪过一丝得意,那当然。

    孙庆荣絮叨了半天顿觉口渴,鼻尖飘来一丝酒香,伸手就要去倒酒。

    谁料箫牧自进门后便神色淡淡,但在他伸手那刻却突然准头看向他。

    孙庆荣眨了眨眼,眼瞧着箫牧将酒收到自己身侧,然后将桌上的几碟小菜糕点也拢到身侧:“这是香香给本王准备的。”

    夭寿了,传言竟是真的。

    孙庆荣讪讪的收回手,尴尬的笑了两声:“王爷对梨园主还真是……宠爱,哈,哈哈……”

    箫牧拧眉纠正:“不是宠爱,是心悦,极为心悦。”

    他一贯不喜欢宠爱这个词,像把人比作玩意儿宠物一般。

    “对,心悦,心悦。”

    孙庆荣抬手沾了沾额角的冷汗,再也坐不住了,多说多错,他还是得速速离去。

    箫牧瞟了一眼孙庆荣离去的背影,混不在意的收回目光,太后若要多事,那定不会如当年一般高枕无忧。

    一阵喝彩声传来,箫牧忍不住站起身走到窗边。

    梨元香上场了。

    不知是不是箫牧的错觉,他总觉得今晚香香总是不经意朝他看过来。

    不止孙庆荣这个旧客,今晚悄悄来到梨元香的还有一位贵客。

    “陛……老爷,这吃食还未验过……”

    德祐帝摆了摆手:“谁没事总盯着我一个老头子看,若真是伸腿去了也不怕,遗旨你不都知道么,嗯?”他说罢还笑着用手背轻轻拍了拍赵文的肚子,一副的有恃无恐。

    赵文一脸便秘,这般诅咒之语若是旁人说那是定斩不饶的,可陛下说……罢了,既是在戏园子,便当是戏言吧。

    德祐帝吐出一口瓜子皮,悄声道:“今天还真来对了。”

    赵文忙问:“老爷可是发现了什么?”

    德祐帝严肃的点头:“这嗓音确实一绝,只是若入了战王府元恒怕是不会再让她抛头露面,今日若是不来便要错过这般天籁啊……”

    赵文:……

    合着您今日真是来听戏的啊?

    德祐帝还在那絮絮叨叨:“只是这出身着实低了些……朕、我瞧着慎王府就不错,慎王不是总念叨没个闺女么,这么俊的女娃,估摸着他也不会嫌弃。”

    赵文心下一惊,陛下这是同意了?

    如此倒也不奇怪,陛下对战王爷一贯是有求必应,可战王长这么大也就任性这一回罢了,也难怪陛下这般上心,已经想到要为这姑娘寻个好出身,当真是……如慈父心肠一般了。

    台上锣鼓齐鸣,分明是合家欢的落幕,可箫牧却瞧见梨元香眼眶微红,眼中似含愁色。

    他捏着窗框稍稍用力,眼中似有风暴,难不成香香果真这般讨厌自己,连做戏一番后都觉得这般委屈?

    箫牧内心似被海浪拍打,只戏落幕后却是半点都未表现出来。

    登上马车前,梨元香回头看了一眼戏园子,像是要把一朵花一棵草都瞧进心里似的,半晌悠悠叹了口气,将手递给箫牧扬起一抹笑:“王爷,我们回吧。”

    箫牧没说话,只暗暗将手中的柔胰握紧,扶着梨元香上了马车。

    “这是什么?”

    马车极大,往日梨元香在里面打滚都不觉得挤,今日上了车就觉得不对,这怎么堆了这么多箱子?

    箫牧默不作声,只抬手将箱子打开。

    马蹄踏在大道,仿若一声声踏在梨元香的心上,她悄悄攥紧了手指,声音带了些猜测:“这……是什么?”

    箫牧想去拉她的手却又生生忍住了,又将另外几个箱子打开:“苏州有位师傅绣工极厉害,我听闻宫中的戏服自古便是他们家做的,便向陛下将人要了来,时间紧凑现下只做出这些,你瞧着,可还喜欢?”

    最后一句带着丝忐忑,箫牧没察觉,可梨元香听出来了。

    难不成强大如箫牧,也会有不自信的时候?

    梨元香抬手轻缓地拂过华丽的戏服,布料是上好的蜀缎,千金不可得,她只在绣琅坊见过一方帕子是蜀缎做的,据说是掌柜的给公主做了身衣裳极得公主欢心,公主才赏下来的。

    如今这里的戏服,至少有二十件。

    没有一个梨园之人能经受住这般诱惑。

    她努力收回手抬眼看向箫牧:“王爷,我如今已是用不到这些了。”

    箫牧说要娶她,她自觉不配,可既乘了他的东风,那便要听他的话。

    梨元香算的分明。

    她觉得不配,可在箫牧心中,自己是他心上的人,那自己就替他了了心愿。她发誓,若是有朝一日那位“香香”回来了,她定然一刻不留便整理了行礼滚回梨香园,绝不搅扰他们二人生活。

    可莫说大梁,便是天下诸国也未曾听说哪位王府中人抛头露面唱戏的,受了恩惠,自然要舍弃一些东西,能护下梨香园,纵是以后不能登台,她也觉得不亏。

    箫牧一颗心缓缓下落,她竟连自己送的东西都不要。

    梨香园挪了挪身子离箫牧近了些:“王爷,当日嫁娶之话可还作数?”

    箫牧一怔,不明白她为何这么说,但随即开口保证:“自然。”

    “即使如此。”梨元香解下一枚玉佩双手递给箫牧,眼中满是认真,“元香身无长物,唯有此玉跟了我许久,便送与王爷,做、做定亲之用。”

    “砰!”

    烟花又开了。

    箫牧似是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半晌不知去接玉佩。

    梨元香觉得尴尬极了,她真是蠢,这般不是将箫牧逼上梁山么,若万一他是说笑,自己这般……

    就在她准备收回手的时候,箫牧猛地拿过玉佩站了起来。

    “砰!”马车纵是宽敞,也绝没有箫牧的个头高,英俊潇洒的战王爷的头结结实实与轿顶来了个亲密接触。

    外面赶车的青均青林吓了一跳,对视一眼同时浮现一个想法:两人莫不是打起来了吧?梨姑娘细胳膊细腿可经不住王爷一拳啊,两人立马竖起了耳朵准备适时进去劝架。

    只箫牧可顾不上头疼,他慌忙将玉佩塞进胸口确认道:“香香此言当真?”

    梨元香忙拉了他的手坐下:“王爷,你的头可有碍?”

    箫牧忙摇头:“无碍,香香,你方才的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

    她已经想了一夜,明白的不得了。

    箫牧闻言面上带了丝委屈,与他高大的身姿极为不符。

    梨元香纳闷他怎的这般,难不成是真被她逼上梁山了?要真是这样她可要把玉收回来了,这世间从没有报恩时叫恩人委屈的道理。

    顺着她的目光,箫牧往后躲了躲将玉佩紧紧护在怀里,试探道:“那香香为何不要我送你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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