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择一反常态地没回他这句话。
“通过血型认证亲属这话,你也能顺着它念出来?那也能算游戏提示?”
“不然,我能怎么办呢?”江景散视线扫过他的,“不按照它说的念,我怕,我说的,别人听不到。”
许择没管江景散这句话里的别的意思,说:“那个提示根本没用,它为什么要这样弄?”
屏幕上的提示已经全部清零,继而消失在界面。
江景散:“不是说过了吗,为了让你知道,我和你一样,游戏界面都有这个,但别人没有。”
许择微微眯着眼:“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噢——”江景散拖长了尾音抬眼看他,“要现在说吗?”
许择嗤了一声:“不怕被监听?”
“游戏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再说,你不是本来就知道么?”
游戏的种种都在说明,他们俩很特别,他们会被绑在一起,他们的行迹会受到注意?
江景散语气带蔑,正欲转身,许择一把拉过他。
“你是真没发现还是装没发现?”
许择伸手到他肩膀,从他衣服上拿下来一个像石片一样的黑色东西,因为生得小,颜色又和江景散衣服颜色一致,并不易发现。
许择随手扔在了地上。
江景散笑:“就这么扔了?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许择皱眉:“我还想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可能是,之前靠着树补觉的时候放的吧。目前还不知道游戏有什么意图。”江景散说。
许择目光中带着审视,又突然垂眼:“以后注意。”
“嗯。”
“你之前,会有意带偏节奏。”许择盯着他一瞬不瞬地说。
江景散点头:“嗯,比如?”
“为什么,当时不查尼宁,那个金嘉年口中所谓的男朋友。”许择说。
“为什么?如果要给你个合理的解释的话,恐怕现在不行。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再慢慢跟你说。”江景散的表情没有任何心虚,毫无破绽。
“真的?这不会,也是你带偏节奏的一部分吧?”许择继续盯着他,“事情确实有很多疑点,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不阻止你,自己把节奏带回来?”
“好奇。你要说吗?”
许择还没反应过来,江景散突然间靠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快速地说了句话。
那句话他有想过先对江景散说。
——从现在起,不要随便走得太近,至少是在别人面前。许择,你明白我的意思。
“你不查,我就不知道?”许择正对着江景散,眼里蓄着有意压低的情绪。“尼宁,长得是不是很像金温故。”
江景散点了一下头,含笑问:“你猜他是不是金温故?”
“所以,这才是你不查的原因?”许择说。
尼宁和金温故长得很像,尼宁就是金温故,原因是什么?为什么?尼宁不是金温故妹妹金嘉年的男朋友吗?
“所以顾鸣留下的书很重要,但也有可能,最后就不重要了。”江景散眼神凛冽,晦涩的对话和毫无新意的问答,拐弯抹角,闪烁其词。
许择挡住一截暖光,阴影投在江景散脸上,如明月藏在了云烟中。一时怅然。
“顾英强那里,游戏很拙劣。”因为那个地方游戏根本无法全部掌控,不然cf又为什么会特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末了,江景散抽回身,活动了下肩颈:“一直期待着,终于要来了。”
“期待?”
许择对上那压之欲来的灰暗,天色突变,黑云压顶,林中迅速蔓延起浓色黑雾,有东西正在向他们缓缓靠近。
游戏惩罚。
“老背着包不方便吧?”江景散慢条斯理地开始卷袖子。
“那你还问。”许择停住正要翻包的手,“需不需要用?”用那把砍过血娃娃和蔷薇食人花的剔骨刀。
“你觉得需不需要?”
“那就不用。”
那东西离他们越来越近,在相距4米的地方,黑雾中只能看见那东西颜色更深的投影。从影子看,顶多2米高,却有15米宽,辨不清物种。
怪物?
“和昨天晚上高远遇到的,应该是同一种。”许择在雾中仔细地观察那只不明生物,很快就和江景散默契地往林子外缘跑去。
黑雾中难以估量距离,江景散时刻留心着左右的树木,身后传来那生物笨拙的撞击了树干的声音。
依旧穷追不舍。
江景散迅速回转:“找两根挨得近点的树,我过去看看它长什么样。”
许择回头:“是你天真还是我天真,找两颗树让它自己往中间塞?”
“不,离入口那里越近越好。最好是,能找到其他没被困在林子的人所在的对面位置,当然,这是在他们还没走的情况下。”
“如果走了呢?”许择说,“这个方法不行,漫黑雾的时候他们就该走了。”
“那只要那个位置就行,别找错了。”江景散说完猛地加速消失在黑雾中。
许择的记忆力不差,何况这是他专门记过的,不过3分钟,许择站在了入口位置。
那里虽然已经被粗大的树干和藤蔓覆盖,又是直接封死,但出入的痕迹只要留心注意,差不多不会不记得。许择抬手碰了碰盘虬交错的树枝,偶然发现透过树墙间隙后,不远处的树干上,一个僵硬的身影。
身后的林子毫无预兆地传来沉闷的倒塌在地的声音,许择一转身就对上迎面而来的江景散。
“趴下——”
江景散右手似乎受了伤,倒地的时候还在轻轻战栗。许择护住了他的胳膊,不明生物挣扎着穿透树墙,在那一瞬间化为乌有。
“位置找得不错。”
江景散语气轻松,却是皱着眉头起身。
黑雾正一点点消退,一切始料不及,树墙消失,森林很快又清晰可见。
“怎么样?”
“没怎么样,那个东西应该没什么智商,笨得离谱,随便逗了几下就跟着过来了。灵活性不强,攻击性能还行,能应付。”江景散回答说。
“你手怎么了?”许择视线下移,停留在江景散右手上。
“没什么大事——噢,你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我都已经想好怎么驱散黑雾了。”江景散自顾自把袖子往下拉,云淡风轻地说。
许择剔破了树墙上的枝干,上面流的液体依然是血红色,在不明生物接触的那一刻,像是拥有什么魔咒般同不明生物一起消失殆尽。
因为还是惩罚时间,副本规则就算适用于之内,也不能判定为直接犯规,许择算是钻了一个小漏洞。
“驱散黑雾,它不一定就不能活,这是在森林。”许择的目光没有从江景散的右手上移开过。
依据高远说的,他们现在可以确定高远遇见的不明生物和刚才的是同一类。夜晚的时候,不明物体十分抗拒高远开灯,而他们现在又是在黑雾里遇见,说明这东西见不得光,或者是不能在白天出来。
至于见不见得人,它肯定已经见了不少了。
“我还以为有多棘手——”
“给我看看。”许择拉过他的手,翻至手掌。
似乎是曾几何时,他也这样看过许择的手。风水轮流转。
“你和它接触了?有多疼?”许择指腹轻轻摩挲过江景散有些触目惊心的伤口。那手心扎进去了不少不算小的黑刺,大抵是没有毒,但血流不止,而且皮肉有翻动的痕迹。
应该是黑刺陷进皮肉后又接着用力牵扯了好几下,但江景散没松手,力用得很足。不知道把刺弄出来后会不会直接漏出白骨。
“到骨头没有?”
“没那么严重。”见许择就要翻背包,江景散左手撑住他肩膀,“还不至于。”
“什么不至于?不至于死?”许择拿开江景散企图遮掩的手,“还能不能动?”
江景散试着屈手指:“能动,确实不至于。”
“送了张手掌,感受出什么了?”
江景散摇头说:“越靠近它越看不清,暂时不知道是什么,可能是触手吧当时握的,东西有人的小臂一半粗,上面都是这种黑刺。”
那当时高远肯定没有和它直接接触。
许择垂着头,江景散尝试把手伸回来:“好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也受伤了。这个应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遇到,噢,还有你嘶——”
许择按手的力道放轻:“不疼?”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江景散加重了伸手的力气,没想到许择用的力气更大。
江景散有些不悦,面色不耐:“放手,我自己看。”
许择没放,一点一点翻旧账:“你自己看?你现在逞什么强?一开始你不舒服的时候怎么不逞强?肚子难受的时候没有,刚才起来的时候你又在握什么拳?你自己这么厉害怎么不把那东西拉过来给我看看?”
“我知道你从游戏一开始在想的一些事情,所以才配合你。江景散,我不是对谁都这样。”
不管你对所有人是不是都是这样,但我不会。
“想的什么事情?”江景散语气降了下去。
“你之前说的那些事情,身份特殊的事情,血型的事情,一切听起来很没脑子的事情,你以为我是后面知道的吗,游戏提示只有你有?我脑子那么不好使?”
“不是——”
“那个标红的数字,说的不是人数,很可能只是在提示游戏进程,高远他们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大事。”许择说。
“我知道。”
“没什么工具,我直接开始了。”许择声音压下去,一根一根拔出肉里的刺。
“许择——”
“左手别乱动。”
黑刺不小,和大拇指差不多长,上面还有倒钩,挂着已经翻上去的皮肉,血肉淋漓。
江景散静坐着等他拔完。
确实没有伤到骨头,黑刺入得不是特别深,但依旧有些深度,刺拔完后,血竟然流得不多。
“用酒精洗吧,我记得你有。”江景散低声说。
许择没回他,加压止血,又耐心地用矿泉水清洗伤口,用了些酒精消毒,拿出绷带。
江景散抬眸看见许择拧着的眉头:“动作不用这么轻,你对我也太手轻了点。”
许择动作突然一顿。
他对他,也太不一般了?
“好了,将就吧,在外面等等他们,他们那边离得不怎么近。”许择起身伸手,“别撑地了。”
“挺熟练的,以前经常包扎?开始的时候手受伤了怎么不自己弄?”江景散借着他的手起来。
“等它自己恢复,不碍事。”许择淡淡地说。
他很少关心自己的伤口。
他习惯于让刻骨铭心的痛时刻提醒自己,时刻警戒自己,那样他至少还有感觉,痛的感觉,清醒着的感觉。
因为掩藏在心底深处,他不喜欢伤口痊愈,更讨厌那个过程,在隔离外界的黑暗处,细细舔舐伤口。
好像留下伤疤就是留下了证明,而证明过后,伤口结痂脱落,又重新走进下一个雨天,水滴砸下来,就感受不了之前的痛,但它能渗进去,一点一点顺着骨头,融着血水,再一点一点侵虐咬蚀。
一线阳光在这个时候划过来,透过许择低垂的眼睫,在尖上忽落,许择眸色不浅反深,江景散却看出了深夜星光。
江景散撤回视线:“走了,在外面等等他们。”
入口即出口,他们已经没有再管柴火,其他人估计已经被带回去了。
男村民正一丝不苟清点着玩家们捡的柴火。
所有人敛住声息,村民的脸色越沉,他们手心惊出的冷汗就越多。
“柴火够了,今天下午不用再捡了,开始吃午饭了。”
众人僵直的脊背一软,没由来地又心一紧。
“好了,进来吧,樵夫们。”老妇人粗嘎的声音从屋中传出,磨得牙齿“咯吱咯吱”地响。
她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天气无常,这会儿太阳当头。
众人坎坷就坐,惴惴不安。
老妇人现在又不清点人数了,她僵硬地站在餐桌旁,转动着无神的眼球,朝众人露出一个诡怪的笑容:“坐吧,人也来齐了,你们也肯定都饿了吧?午饭,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等了你们好久。不过还好,干活倒是没有偷懒,真能干。”
早就准备好了,等了好久。
龙柔往餐桌上的食物看,不用数也知道少了几个人,包括失踪的和死掉的,被困住的。
人数骤然减半。
男村民来找他们的时候没有任何预兆,对人数的减少视而不见。
可岁晚姐明明发来了平安信息。
游戏笃定了他们出不来。
“怎么都不动啊,我都饿了好久了,就是为了等你们啊。”老妇人怪笑着扫视他们。
为了等他们。
目光猝不及防来到陆晓婷这里,陆晓婷立马面色发白,哆嗦着说:“您……您其实也可以先吃……吃的。”
旁边的龙柔拉住她,小声说:“别怕,我们应该是没事了的。”
“那怎么行呢,你们可是来帮助我们的好心的樵夫啊,当然等你们先填饱肚子,这可是我们这里的规矩啊——不好吃吗?今天中午的汤,格外好喝呢。”
老妇人说话间的得逞表情,是僵硬呆板的脸也遮不住的。真好啊,樵夫们都很听话。
玩家们突然就不敢吃了。
“怎……怎么办,我们,不是过了吗——那,要不要,吃这个,饭。”周明暗握紧手说。
“应该可以吃吧——那他们,估计是凶多吉少了。”张自仁叹完气拿起筷子,“吃吧,起码能填饱肚子。”
拿柴火的男村民木讷着走进来,在老妇人耳边说着什么话,老妇人的笑容越来越大,这次她直接走出来门外:“哦,他们可真能干啊。”
随后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男村民依旧站在屋内,像是在物色什么。
“真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玩家们惊讶着把目光转到门口,一个颀长的身影后面跟着四五个人,逆着光走进屋子。
“你们,你们没死?”
“太好了——”
男村民转头盯着江景散,眼睛里是满满的惊讶。
“怎么,看到我们回来很失望啊?”高远吊儿郎当地说,他往餐桌上看,“怎么没帮我们准备午饭啊?”
“好饿啊,怎么没有我们的?”肖恩跟着说。
男村民卒然像脖子间哽塞了什么,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双目惊恐,手还没有伸出,已经化为一具白骨散落在地上。
他好像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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