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事?”江景散的睫毛掀起来,有些愕然。

    “嗯,他们在外面。你要是再不起来,尸体要消失了。”许择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许是天气转凉,许择话语间都夹杂着冷意。“你休息的时候,不会注意休息伤口?”

    江景散眉梢轻扬,表情却不太好:“这么个伤口,不至于动都不动。小伤而已,你担心什么?”

    江景散的过耳中发染着微微的怒气,恰如其分映射在许择眼中。

    有些人不过三言两语,几分动作,便足以勾人心魄,似风过万,融化成星辰和月亮,拖着蓝天白云,沉没深海,亘古长明。

    许择呼吸一窒,被自己脑子里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突然很想吻他,想看看他这幅温吞皮囊之下,有怎样的万种风情。

    这没由来的感受像燥热的空气刺入冷风,伴着凉雨,不知所起。

    他似乎这样想很久了,慢慢堆积起的心思见不得光一般,却又发了疯拼命往上,抽枝生长。等到能投下一片阴凉,那思念已经无法再抑制。

    许择骨指响了响。

    “快点。”

    许择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说这句话时的艰难,他别开脸,起身。“我在外面等你。”

    江景散在短暂的平和中起身,掌心处隐约的痕迹映入眼帘,他低眸捋了捋额前的头发,指腹摩挲了几下。

    “江哥——你怎么才起来啊?你知道吗,出大事了,又有人死了,这一次还是两个!”肖恩语气激动,趴在门边看江景散。

    “我知道了。”江景散捏了捏手指,旁边站着许择,“现在怎么样了?”

    “陆晓婷,是在床上被发现的。”陈岁晚伸手指了指一扇门,“死法和前面几个都不一样,虞帆也是。”

    她没有说虞帆尸体的位置,因为尸体就光明正大摆在了他们所有人的面前。

    “是不是有点血腥啊?我也这么觉得。”肖恩自问自答着,“太吓人了,要是他找上我怎么办,突然觉得我好危险啊。”

    “跟着我,你危险什么啊,啊?”高远说,“咱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虞帆俯卧在地面,肢体看起来已经开始僵硬。她的头发落在另一旁,身上衣服完好,脖颈有一处很明显的刀划痕迹,血液顺着胳膊流向地面。那是致命伤口。

    江景散凝眉。

    “看过了?”他问许择。

    “我才知道没多久。”许择说。

    江景散扫视了一圈人群,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尸体是我发现的,我调了个闹钟,午睡过后起来,一开门就看见她躺在这里。”秦涛说,“当时我就赶紧告诉其他人了,后面才知道——”

    “后面我们才知道,晓婷也遭遇了不测。”张自仁摇头说,“这是什么事?什么头绪都没有,人倒是接二连三地走了。”

    “太难熬了,今天回来,本来想着能多休息一下的,谁知道这种事情突然就又发生了。”罗网说。

    中午午睡时的动作?

    两个人?

    “陆晓婷还在房间里,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陈岁晚看了两眼地上的尸体,眼不见为净地扭头,“她那个,死法和虞帆不太一样。”

    江景散抬步就走:“去看看。”

    一行人前前后后全部跟着走进去。

    房间里,龙柔走在最前面,站到陆晓婷床前的时候,她喉咙哽咽说:“晓婷睡在这张床上——”

    那被子已经被人拉开,床上的陆晓婷还保持着原来睡觉的姿势。两只手抱住肚子,双腿蜷曲着,侧卧枕头。

    只是——

    陆晓婷的脸上,什么也没有,除了脸。

    鼻子,眼睛,嘴巴,耳朵……

    一颗白黄色的肉球,上面戴着一顶假发。

    她的五官仿佛都被橡皮擦擦过一样,整个面部,不留一点痕迹,无一例外只剩下脸庞的凹凸和黄皮肤。然而她自己还没有半点察觉,似乎还在睡梦里怡然。

    她的五官为什么不见了?

    头发的披散和四肢动作都很正常,睡觉的姿势也很自然,陆晓婷的五官,从她的睡梦中跑走了,不见踪影。

    扫视了现场一圈,陆晓婷的床位周围摆放的东西不多,都是些很常见的物品,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午睡的时候门没有开过,我可以保证。”龙柔说,“我睡眠很浅,平时秦涛叔叔翻个身我都会被他吵醒。开这个门的时候声音很大,我一定会被吵醒,但今天中午,我没有醒来过。”

    秦涛点头:“是这样的,小柔这孩子确实容易被吵醒。而且,我今天中午也没听到有什么声音——”说着秦涛不好意思地摸头,“也有可能是我睡得太死了吧。”

    这个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说:“是啊,我今天中午也没听见什么声音。”

    龙柔拴上门坐了个示范:“就是这样,门的声音会很大,不会注意不到的。那晓婷又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龙柔鼻头发酸,眼里泪光有些闪烁。

    “唉,小柔啊,我们都很难过啊,唉呀,别伤心了。”秦涛胡子拉碴不会安慰人,抬手也不是,哄也不是,“这不符合常理啊,到底是什么让她这样的……”

    “别哭了妹妹,有句话我得告诉你,门没开过,并不等于没东西进来。哼,再说——”陈岁晚抱胸站在门边,龙柔的正对面,“要是杀她的人,本来就不需要进来呢?”

    江景散还在观察房间,顿了一下。许择在他身边,把他看过的地方又仔细地再观察了一遍。

    真正关键重要的东西,总是隐藏在那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细节里。

    一个一个搜寻,一副眼镜,矿泉水瓶,q版背包,手机,夏装外套——

    “这是什么意思?”张自仁在门边沉着声气问。

    “意思很简单。他们也说了,并没有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所以你们就此断定,房间没人进出。那要是房间没人进出的话,凶手难道不就是在屋子里吗?”陈岁晚按照龙柔的逻辑推了一遍。

    可惜这个逻辑顺序很不严谨。

    “这不就是你们说的意思吗?”肖恩说。

    “你在怀疑我们吗岁晚姐姐?你怎么能怀疑我们呢?”龙柔镇定了不少,只是说话仍然带着颤音,“我们是一起的啊,我和晓婷是好朋友啊,我怎么会害她?”

    “就算是我真的像害晓婷,我又是怎么做到,让她变成那个样子的呢?”

    肖恩:“对啊,所以凶手是游戏啊,又没说是你们,你哭什么啊。”

    龙柔吸了吸鼻涕:“那是为什么?我不知道,我想不出来,你们知道吗?”

    张自仁猜测:“想一想,她都去过哪些地方啊?会不会是不小心做了什么违反游戏规则的事情,然后,发生了这个。”

    “嗯,没问题,她中午有没有出去过?”陈岁晚说。

    龙柔摇头,丧着脸说:“没有,晓婷一直都是和我们在一起的啊,她也没有说过她要去什么地方。”

    “是因为呼吸不畅被活活憋死的吗?”

    众人转头回来看最外面的周明暗。

    周明暗结巴了一下:“我……我的意思是说,呃,因为,她的鼻子不见了,对吧?”

    “不对。如果是被憋死,那她为什么是这种姿势?”陈岁晚驳论说。

    “也有可能,是死了之后被摆成——嗯,以这个姿势死去,好像也说不太通。”罗网简单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陈岁晚把耳侧的刘海拨到耳后,又说:“对,所以她不是憋死的。还有,她周围根本就没有挣扎的痕迹,她甚至给人一种安详的感觉,这不符合常理。”

    “不会吧?那,真的游戏下的手的话,不应该有个理由吗?”肖恩发问。好一会儿没人应答。

    肖恩用胳膊捅捅高远:“你怎么不说话啊?”

    “当然是在思考了,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听见没?”高远神情有些凝重,还是笑着捏了捏肖恩的脸。

    “不是吧,连你都开始不在状态了?”肖恩一直觉得高远没心没肺,遇事不说冷静,但很少有不在状态的时候。

    “嗯,以后好好跟着我,要是哪天,你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什么?你诅咒我?”肖恩猛地拔高音量。

    “……”

    “算了,不跟你说了。江哥,你们在看什么啊?”肖恩一扭头就看见江景散和许择有些鬼鬼祟祟地打量房间。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投过来。

    “江哥?”肖恩又好奇地问了一遍。

    陈岁晚突然顿住要朝他们走过去的脚步,好像发现了什么端倪。“她就睡在房间,你们什么也没听到——”

    是因为喝了老妇人熬的汤?那为什么是陆晓婷不是别人?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喝过,都有被杀的可能。

    如果陆晓婷是因为喝了汤,那虞帆又是因为什么?

    扯上了汤,就自相矛盾了。

    陈岁晚问:“江景散,你们那边察觉什么了吗?”

    江景散目光漫不经心扫过床头:“还没有,有了会说。”

    许择不过盯了陆晓婷的尸体几眼,发现,似乎哪里还有什么问题。

    “等等——”陈岁晚发声打断所有人的动作,她眉头锁住,加快了步子走到床前,拨开茫然的龙柔,“我看看这里——”

    许择也皱着眉,立在一旁。

    “怎么了岁晚姐姐,有哪里不对吗?”龙柔看着陈岁晚,后者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到底有什么事啊岁晚姐?”

    “难道,晓婷还没死?”秦涛眼前一亮。

    陈岁晚沉沉地摇头。

    “那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啊,急死人了。”

    陈岁晚说得很清晰,咬字有力,一字一顿,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陆晓婷,她的内脏,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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