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向黑瞎子询问,阿曼具体情况的时候,黑瞎子板正着身体坐着,连笑都不笑,一脸的严肃,态度无比的认真,搞得解雨臣都有点不适应他这副样子,心里不由有点紧张,都作好了很坏的准备。
解雨臣问,阿曼怎么成了个旱鸭子了?
黑瞎子说,救出来的时候,肺差不多烂了。到水里也就弊不了两口气,当然下不了水了。
解雨臣问,那鼻子和脑子又是怎么坏的?
黑瞎子这会儿,桌底下踩着拖鞋的脚蹭到解雨臣的白皮鞋尖头上,解雨臣稍微歪了下脑袋,才看见他在桌下翘起了个二郎腿。
黑瞎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我说花儿爷,您就别问那么多了。人能活着就不错了,我能把她带回来,您就该知足了。”
解雨臣说,最后再问一个问题,他在哪里把她救出来的?
黑瞎子只是嘿嘿的笑着,解雨臣把卡掏出来,又磨了半天嘴皮子,发现黑瞎子这会儿才是真的认真起来,而他不告诉别人的事情,一般都会成为一个秘密。
黑瞎子扬起下巴,对着没关上的门吹了个悠长婉转的口哨,坐在门槛上的人才转过头来,他乐呵呵的说,“行了行了,我们已经聊完了,再搁那呆着,我下次就给你改名叫小阿黄。”
阿曼回首探头进来露出脸的时候,真的活像一只灰头土脸的黄毛幼犬,她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沮丧,因为她听不出这段信息是处在什么背景之下的。
解雨臣早就知道她在门口,但他们压根没打算避着她,阿曼如果问解雨臣,知不知道她是谁,他其实也很难说个清楚,他遇到阿曼的时候,她十九岁前生活,他一概不知,他们认识的时间,只是三四个春去秋来。
他心里还在意一个点,那就是他该怎么告诉阿曼,她的那几年,在他的手底下干的都是什么勾当,尤其是她现在擅长的本事尽失,脸上都是毫无掩饰的警惕和脆弱,他同时又松了一口气,因为现在的阿曼不会问他,她真正信任的人,只有黑瞎子。
解雨臣想到这里,又有些无奈,他实在没办法。他的朋友很少,也少有这么难搞的,以前的吴邪算一个,可如今,连吴邪都脱离了难搞这一行列了。
但解雨臣还是会一直护着她,无论她是想做一个普通人,还是选择继续走上以前的老路。
阿曼指着外边的树说天变冷了。黑瞎子叫她的时候,就上身都瘫在椅子里头,这会懒洋洋的说道,“是啊,今天都立秋了,天冷了好啊!冷了适合吃火锅,解老板——”,他拉长拉高了音调的叫着人。
解雨臣一左一右,来回斜视着他们,最后还是“啪啪”拍了两下手掌,把院子里头的伙计叫进来,叫他们去买火锅食材。
他都不知道到底他是老板,还是他们是老板。白天处理生意,晚上处理麻烦,现在百忙之中,还要抽空管管他们吃什么。
时间又过了两个月,阿曼发现,自从解雨臣出现以后,她的生活质量是大大的提高,而且还热闹了很多,白天晚上都跟着黑瞎子特别训练,偶尔被解雨臣拉去见见世面,到梨园小馆、北京名景、解宅里头这些地方逛逛,还参加了一次新月饭店拍卖会,只不过这饭店说是百年老店,但到处都是新装修的痕迹,解雨臣说这是因为之前有一伙人,差点把这里都拆了个遍。
2005年,春节。
几天前,黑瞎子带着她上街采购,走过一家服装店的时候,倒退的返回店门口,一把就拽着她进去,出来的时候,阿曼身上是和他相似的黑衣黑裤皮外套,只过黑瞎子大冷天里边穿背心,阿曼穿着薄长袖。
他们随波逐流的跟着人群买了对联福字,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黑瞎子还给阿曼买了一盒贼贵的巧克力,心疼的他脸直抽抽,接着路过几个小摊子的时候,非得要阿曼尝尝糖蒜和臭豆腐,说是下次带她去长沙吃那里的臭豆腐,买了十串冰糖葫芦,要回去插在屋里那一对儿元明花瓶里面,还端了碗豆汁过来给她解解辣味。
阿曼拎着东西回去的时候,身体摇摇晃晃,整个脸都青了,心里都开始对过节有了心理阴影。
春节当天,黑瞎子下午的时候出门去了。
阿曼在院子里擦擦扫扫,在大门两边贴上对联,因为他们当时没多想,随手也只买了一个福字,阿曼站在黑瞎子屋外,目测好位置,正正方方的把福字贴了上去,金红金红的,她觉得很好看。
阿曼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边放着春节电视节目,一边看书,还看的津津有味,那是黑瞎子用来垫盘子的老旧话本儿。
等到十一点多的时候,黑瞎子才笑嘻嘻的从外边回来,身后还跟着解雨臣,两人穿戴都整整齐齐的,但是黑瞎子一身的血腥味。
阿曼赤着脚跑过去,人还没到,手就伸了出来,开始扯着黑瞎子的外套。解雨臣站在门口没进来,他说“血不是他的。”
黑瞎子只是笑,“做什么吃的了?有股味儿。”
阿曼这下松开了黑瞎子,在空气中比划了个大小,“我学包饺子了。”,她看了看解雨臣,“还做了老板的份。”
解雨臣挑了挑眉毛,左脚就已经踏进屋子里来,他本来只是想来和阿曼说,新年快乐。
三个人围在一张不大的桌子旁,桌面摆着一大盆饺子,每一个的大小都差不多,还有一锅蔬菜和肉混煮的大杂料,刚加热完还热腾腾的,黑瞎子边上是一瓶二锅头,解雨臣倒了一杯水,而阿曼剥了块巧克力放进装热水的杯里,这会正捏着一根筷子飞速的搅拌着。
黑瞎子在旁边提议,把二锅头倒些进巧克力水里试试,解雨臣已经习惯了他们的无厘头日常,他默默的夹起个饺子,尝起来觉得味道普普通通。
随着电视节目主持人,十二点钟的倒计时声数到一,刹那间电视安静了几秒,然后屋外传来此起彼落的烟花燃放声响,阿曼跑过去把窗户打开,满天形色各异的烟火把寂静的黑夜淹没,连月亮的光亮都在灿烂中逊色三分。
他们互相看了看说,“新年快乐。”
黑瞎子送解雨臣出去的时候,解雨臣指了指他的屋子,嘲笑道,“福字是要倒过来贴的,你不会从来没过过年吧?”
黑瞎子新奇的瞧了瞧,又满不在乎的说,“花儿爷,这叫福气正正好。”
阿曼吃饱了就站在院子看烟花,碗筷锅勺她全留给黑瞎子回来洗,她靠在墙边,咬着手里香甜的紫薯饼,软绵的流心馅缓缓流了出来,她非常喜欢。
2006年初,阿曼提前通过黑瞎子的特训。
黑瞎子对阿曼说,“我其实是个盗墓的,而且还是一个通缉犯。”,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正经,但阿曼觉得这事十之八九是真的。
阿曼脱下自己的手套,抬了抬下巴,意思是自己知道了,“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她现在也算是有点幽默细胞了。
黑瞎子在旁边也非常的捧场,手里扶着铁杆子,笑的前仰后翻。
解雨臣知道阿曼还是选择淘沙子,立马就拍板找地方让她练练,他选了陕西一个地方,那里新发现了个墓,据手下伙计的消息,那墓的规模估摸着不大,具体还得去了才知道。
这年头不管大小,新坑子总是稀罕,解雨臣让黑瞎子准备好就到他的堂口集合,去晚了那盗洞都不知道被人打了几回了。
阿曼和黑瞎子开了辆崭新的面包车,解雨臣到的时候,把一个大件的包往黑瞎子座底下一塞,就动作优雅的坐到后排去,像是要去春游的公子哥似的。
黑瞎子当司机,阿曼在副驾驶上,后边是留给开车的人休息的,这一路上,解雨臣会和黑瞎子轮流开车。
阿曼看了看车窗外的景色,此时车上就三个人,如果黑瞎子和解雨臣联手把她打晕了卖掉,她估计还真得中招,脑子里胡乱的想着,她觉得生活真是荒诞又真实。
她观察过普通人的生活,发现自己面对他们的时候,有一种自然而然的隔阂。
既使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现在什么都还没经历过,可她早已经坦然做好准备。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当一个普通人,过平凡的生活,那种生活会使她觉得更加落寞。
阿曼不像解雨臣,得背负着什么使命前行,这只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会活的自由而潇洒,活的张扬又痛快,阿曼觉得现在的自己,应该活得比以前快活,她自己觉得很满意。
生命既然不知会在哪里悄然留下,倒不如轰轰烈烈的绽放一场吧。
他们的车开了一天一夜,解雨臣已经换到司机的位置,黑瞎子躺在后边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
阿曼扭着身子,半条腿跪在座位上,努力伸长手臂,使劲拍着黑瞎子压在后脑勺下的胳膊肘,“瞎子,瞎子?你以后会抛下我吗?”
她用一种接近天真的语气,很自然的问出这个问题。
黑瞎子两指往上抬了抬墨镜,懒散的打了个哈欠,很干脆的回答道,“会啊,小阿曼。”
解雨臣在一旁说,“你这叫雏鸟情结。”
阿曼愣了一下,“什么东西?”
黑瞎子贱兮兮道,“就是你可以喊我爸爸的意思。”
阿曼直接一拳头,往他鼻梁上砸过去,最后只捶到皮质的座椅垫。
阿曼听见黑瞎子说的话,并不觉得难过,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她只是不想告别的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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