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现下,我与商齐陈之间,谁脸皮更厚,谁胜。
所以,他胜。
我红着耳朵,低下头,心中暗叹,男人呀男人,究竟有多厚的底线,反正自个儿是抹不开脸,顶他一句英雄。
商齐陈很欣赏地瞧了会我低眉顺眼的样,然后转身从旁边的沙发取来一大一小两个漂亮盒子。
他慢条斯理地一个个拆开,原来是对绣着玉兰花的袜子,一双木粉色休闲鞋。
“湿的送去洗了,你先穿这个。”他把袜子放我手边,自己则接着拆鞋撑。
我一怔,下意识便探头瞧了眼木地板。
“怎么,还不相信?”
“不不,”我忙解释,“太周到了,我很惶恐,有些手足无措,手足无措······”
“那袜子能自己穿吗?”他拿着只整理好的鞋,颇感兴趣地问。
我扯着嘴角干呵呵两声,拿起袜子赶紧套上,心下暗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总比光脚丫子回去强。】
刚穿好,正打算伸手拿鞋,人——猛地僵住。
商齐陈探身,一手已经握上只脚丫,随即手腕翻转,将它托于掌心,与此同时,他又低身半跪下,另只拿鞋的手,一点点试探,正为它穿上。
缓过神,我足足又倒吸口冷气,慌里慌张忙不迭说:“别别,不劳您大驾,自己······自己来。”然后紧着往回收脚。
可这小丫子小腿着实拧不过他胳膊,他缓缓抬起头,阴阴地说:“你是又要恩将仇报?”
这话怎么讲?我投去个疑惑的眼神。
“再蹬两脚,把我踹在地上?”
“怎么可能?”我忙说,“在您面前,我简直手无缚鸡之力。”
他哼了一声,“别妄自菲薄,长这么大,谁能伤得了我,除了你。”然后若有若无瞟了眼自己的胳膊。
我登时噎了下,良心不安地闭上了嘴。
于是,他不急不徐,一丢丢,一丝丝,把鞋子妥妥地套上脚丫,继而,轮到另一只。
穿完,他拖着脚踝,前后左右四维上下,又细细打量了番,“嗯,还算合适。”然后,轻轻把脚放在地上,这才起身。
“走吧。”他说。
可我哪里还能走得动?
本打算做只装死的兔子,但兔蹄子实在不争气,都裹上一层绣花袜,却仍觉得他的手彷佛贴到了肌肤,随着木粉鞋的移动,他手也一会儿松,一会紧。
渐渐,我的心也犹如被什么攥住,有时松,有时紧。
所以,当他如是一问,我只觉脚发麻,腿犯软,如果迈出一步,那还不如直接坐地上。
“要不,抱着?”见没动静,他俯身问。
声音就在耳边,还有他温热的气息,霎时,一半的自己都似化了。
想也不想,我张口便说:“商老师,您离我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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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
是害怕他的亲密,怕自己因为亲密而失去自己。
是以什么话能稳准狠的打击,就不计后果顺口出溜什么。
可虐人一时爽,被虐火葬场。
商齐陈脸色一点点冷下来,眼里都有了小冰碴,更别提他那两片薄薄的唇,简直是又怨,连带又受伤般,紧绷着。
他缓缓直起身,缓缓退后两步,缓缓盯住我。
我立时傻了眼,内环境的不协调果然引发了外部动荡,心下不由得埋怨起自己,也有点怨他。
对面这位,您就不能悠着点,狗急了还跳墙呢。
自己也是,就不能利索的快点整明白?
可埋怨要是管用,世上哪会有那么多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我的心也要被他搅碎了,还能不能友善的,相敬如宾的把今天过完?
至少来点体谅,在下不才也就刚好些,之前可是经历了痛彻心扉。
不过,现在想什么都白扯,木已成舟。
撩起眼皮,他还冷清清站着,这都半晌过去,还是一言不发,堪比个徐庶进曹营,看来这股子劲,他憋得够劲。
那自己就说点吧,总不好两个徐庶,在人家医院里,一个干杵着,一个干坐着。
话到嘴边,又有些没来由的心跳,咽了咽口水,我尽量温顺地说:“您别气了,是我讲错话,没有那样的意思。”
“没有哪样的意思?”他淡淡地问。
我缓了口气,小声说:“不是让您离远点。”
“哦?”他挑挑眉,“也就是,可以近点?”
有些冒汗,我抹了把额角,诚实地说:“也不要太近,空气流通不好,影响呼吸。”
他听罢,直接向前一步,沉声问:“这样可以么?”
此时我和他有一臂之隔,感觉还好,于是点点头。
接着他又上前一步,目测距离,也就小半尺宽。
心里那根有礼有节的弦不由抖了抖,我正想由衷的表达此下尺度已经很带劲,他身子却是一动。
刹那间,我脑袋瓜里刷刷闪过n个念头,顶要紧的便是——
难道这人要上床?不不,准确地说,是要坐上床?
可管他是上床还是坐上床,反正有根弦立刻马上要崩,情急之下,我直冲冲便使出一招——老牛推磨。
于是乎,他动非动,我绝对动,而他居高,我却低,只见分秒必争后,一个巴掌踏踏实实按在了他的中段。
稍事感觉,很硬,很有线条感,毫无疑问,这薄薄的衣料下,一定隐藏着撩人心扉的那个腹部八块啥。
真非我有意窥探,实在是感官神经对此有种天性的好奇,是以,五根手指弯了弯,探索性地,又按了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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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感确实很不寻常,甚至都能感觉到,它被触摸后那种隐忍的张力,我的神瞬时一晃。
幸亏呀幸亏,良知顺带也被震醒了,这是在什么?
噌就收回手,立马又把它背到身后。
它太害臊了,我也跟着害臊,好在尚未失去机敏,这种时候不能退,所谓狭路相逢,皮厚者胜。
“商老师不愧为才貌双全,身材果然了得,佩······佩服。”
说罢,头也不抬,撂脚起身就要走。
只可惜,还是失算一步,手都不听话,脚能好得了?
正以为站稳要迈腿时,腿脚突然就不顶事,忽悠一晃,人作势便往下出溜。
霎时间,就见商齐陈双手一挥,等再抬眼,他已经紧紧把我搂在怀中。
然后,他长吁口气,彷佛是压着一种火说:“总之,以后要保持这个距离。”
我张了张嘴,又闭上。
其实我很想义正言辞地反驳,“放开。”但,不好开口。
怪只怪自个儿腿脚不争气,只能姑且先靠着他,毕竟,总好过说:“请把我放在床上。”
如此,就太尴尬了。
但总归还保有一丝的倔强,我不想瞅他,虽然他正以某种神色瞧着自己,有时候,一定要避免对视。
撇过头,想看看窗外,可已经拉了窗帘,帘布的颜色很美,是那种淡淡的酡色,看着看着,那颜色似乎也映上了我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商齐陈在耳边轻声说:“走吧。”
我讷讷应了声,然后随着他的脚步,一同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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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经停了,有些地方积水很深,车一经过便溅起一层水浪,往来的车三三两两,也不算太少。
刚才柳其仁带着一群人,把我们隆重地送到大门口,还客气地邀请我以后再来,商齐陈瞥了个眼神,他捋着下巴,干笑了笑。
等走出老远,后视镜中还能看见一众小小的人在挥手致意。
车里放了轻音乐,自打上车起,有如心照不宣,我俩都很沉默。
商齐陈一手搭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大路。
我则撇开头,望着车窗外,出神。
这真是一个波荡起伏的夜,痛得要死时,大脑是放空安静的,可当身体舒坦了,脑袋反而往死里折腾。
说是要对他谋定而后动,但偏偏每次,莫名其妙就又走在一起,犹如磁铁的两极,怎么分都分不开似的。
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他很有魅力,这种魅力异乎寻常的吸人,所以自己有挣扎,有时又身不由己。
街景如穿梭的时光,转眼就是下一个,没有停留,那么我呢,能不能把这一切也当作过眼云烟,还是说,可能过不去这个人?
不知道,所有往昔经历中,往往从最初那步,便戛然而止,没有经验可供参考,而这种事,我也不想与任何人探讨。
是以到头来,脑瓜仁奔跑了八百个来回,还是枉然。
肚子似乎又疼了些,头也发晕乎,按说从来不晕车,可能人虚弱了,哪只黄鼠狼都来凑热闹咬一口。
头靠着车窗边,我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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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铃。”
一串铃声忽响,我一激灵,赶紧坐直身。
车载大屏上正显示,李乐山,来电。
商齐陈侧头瞧了瞧我,这才接通。
“乐山,什么事?”
就听一个大嗓门焦急地问:“商老师,您有没有见过方塘,人找不到啦!”
我顿时大吃一惊,随即便看商齐陈。
“没事,和我在一起。”他不紧不慢地说。
“什么?”李乐山嚎一声,“您和方塘······”
电话那头突然很乱,好像不止一个人,紧接着又传来个疾声:“商齐陈,把手机给方塘!”
竟是点芳。
“你是哪位?”
我赶紧接话,“商老师,是我朋友,点芳,我和她说一下,行么?”
商齐陈拿眼瞧过来,然后点了下头。
“芳,是我,别着急,我在商老师车上,正往回走。”
“发生什么事,手机也没带?”她急得声音都有些哑。
我这才想起手机,包都落在会议室,难怪她这么心急。
“之前不舒服,商老师带着去医院,走得太匆忙了。”
“很严重吗,现在怎么样?”
“别担心,好多了,回去和你细说。”
“行,那我就在宿舍门口等。”
······电话被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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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又响起悠扬的乐声,商齐陈手指轻敲方向盘,随后把音量调小了些。
“你和点芳是朋友?”他问。
“是好朋友,也在一个宿舍。”我回答。
又想起之前通话时,点芳对他直呼其名,语气也不太好,赶紧接着说,“商老师,点芳找不到我一时心急,说话没太注意,您别放心上。”
“看来你们很要好?”
“嗯,是最好的。”
商齐陈不再问什么。
音乐若有若无,可我却觉得车里的气氛,经这一通电话,突然不一样了,之前是尴尬中带了一丝说不清,现下是有种说不清里,藏着一丝为难。
偷偷瞥了眼,他神色看上去没什么不同,虽然只是个侧脸。
但我不由还是多想了想。
李乐山匆忙和他联系,那之前不定惊动了多少人,他的身份毕竟特殊,该不会是担心——
我觉得很有可能,人的心绪多少都会在脸上显露出来,虽说从目前看,他基本没纰漏,但自己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所以,有必要把话点一点,省的他心里烦又拉不下面子讲。
我把身子侧了侧,这样显得更郑重些,然后认真地说:“商老师,您不用担心,李乐山虽然大嘴巴,但他也是有分寸的,点芳更不会乱说。”
嗓子有点发紧,咳了下,接着讲:“以防万一,等到了学校,我一定再好好叮嘱他们,今天的事,保证不会有误会,您······”
话还没完,车子乍然就偏了方向,紧接着一个刹车泊在路边。
我险些没坐稳,却被商齐陈一手按住,他松开安全带,倾身就靠上来。
“你说什么?”他面色如水。
他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洒脱不羁,而我尚沉浸在车漂移的失重感中,所以压根没听清。
“这么快又划清界限,你是块石头么?”
哦,这才听懂,可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说话呀,刚才那么溜,现在怎么了?”
我干巴巴眨了眨眼,实在是真不晓得自己怎么了,总不能反问一句:“是呀,我怎么了?”
他好像失去了耐心,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火,而我就是那个纵火贩。
他一点点压低身子,我下意识便往后靠,一点点,直至窝进座椅中。
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仓惶间,我蓦然感觉到一种怕。
这种怕并非因为他靠的太近,当下如此的距离,我竟是发现,原来心底深处,根本不再想推开这个人。
······这般发现,才真的叫人害怕。
不知是不是自己表露出什么异样神色,就见他眸子愈发黯淡,抬手便捏住我下巴。
力道还好,不重却也不轻。
我霎时一怔,所有感官不受控般全聚集在他手周围。
而这才刚刚开始,他的指腹擦过肌肤,下唇,堂而皇之般便覆上了唇珠。
然后,摩挲,缓缓的,一下,接着一下。
我简直呼吸不了,眼里,心里,全是他的手,他的眼,他的人。
他,却似乎根本不满足,眸中燃着火。
心下立时一紧,我微颤颤就说:“别——”
他指尖一顿。
凡所有就在这一瞬间停滞。
只剩下两道眼神,脉脉的,灼人的。
好像过了很久,那目光终于平复些,他的手缓缓划过脸颊,掌心贴住耳根,手指没入发丝。
然后,幽幽地说:“这么动人,为什么要说那么伤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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