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我照旧参加了备赛,商齐陈说既然做候补,就要有始有终,候补到底。
他正式宣布了参赛小组人员,李乐山瞠目结舌,啊啊老半天,高鹤也是一脸疑惑,沈岑倒没有特别意外,何佳则始终低着头,讨论时发言不怎么积极。
培训结束,我和李乐山一同走出行政楼,点芳已经在门口等着。
“唉呀,憋死我了,方塘,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是她?”见周围没别人,李乐山终于打开话匣子。
点芳不解:“什么意思?”
“别提了,方塘没进参赛组。”
“为什么?”
“对呀,我还奇怪呢,按理说不是沈岑就得是何佳呀。”
“有次考的不好,不进就不进吧,明年再说。”我解释。
“你会考不好?哪次考得不好呀?”李乐山忙不迭问。
“行了,别大惊小怪的,谁还没发挥失常的时候。”点芳瞥了他一眼,“回去吧。”她拉上我就走。
李乐山抓抓脑袋,嘀咕了几声也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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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洗漱完躺上床,和点芳随便聊着,她却又提到此事。
“下午有人找过你吧,在凉亭那边,她还哭了。”
“嗯,是何佳。”
“和比赛有关?”
“对。”
“究竟怎么回事?”
“我和她平分,定的是我,但她也想参赛。”
点芳腾得坐起来,“所以你就把资格让出去?”
“嗯。”
“是不是她又哭又闹逼你做的?”
手枕在脑后,我望着天花板,“没有。”
嘎吱一声,点芳迈过床头就坐在枕头边,“你说实话,到底受没受委屈?”
我侧身便搂住她,“哪会呀,谁不知道你厉害,怎么敢欺负我。”点芳的作风是你敬我我便对你客气,要是敢炸刺,那必然好过不了,这两年被她收拾的何止三两个人。
“你就憋在肚子里吧,之前还信誓旦旦说工作的事,转眼这么好的机会又不要,我都不介意你和他······”
“什么,我和谁?”松开手抬起头,屋中只有门缝透进的光,模模糊糊看不清她的脸。
“算了,也许不是坏事,等暑假咱们去证券公司实习,也差不了多少。”她换了口气说,却也不回答问题。
其实我也只是一问,并没太执着,见她不说,也就不再纠结,至于暑假实习,那是后面的事,不过以她说到必做到的性子,我肯定跑不了。
她默默坐了会儿,然后掀开被子,“一起睡吧。”
我翻个身,往墙边靠了靠,她钻进了被窝,偶尔我们会一起睡,床铺不大,却也不挤人。
夜静悄悄的,她的手搭在腰上,渐渐就都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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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赛一早,我刚起,电话就嗡嗡响,是商齐陈,原来昨晚沈岑急性阑尾炎住院,我这个候补竟然可以参赛。
赶紧洗漱,点芳则帮着收拾东西,还准备了早餐,匆忙吃了点,我便直奔行政楼。
大老远就看到商齐陈站在楼门口,他也正望过来,直跑到他近前,平了平气息,“商老师,早。”
他盯着我,没作声。
念头一闪,左右瞧了瞧,没人,“阿星。”
他终于笑了:“塘塘,早。”
初赛很顺利,题不怎么难,提前交了卷,我又有点不舍得走,便坐了会儿。
这个小小的位置,只是会议室的一席之地,但却辗转变化,只有离开过,才知道它对自己的意义。
是呀,既然是重要的,就不应该轻易撒手,即便错过了,也不能失去希望,谁也不知道最后一刻,将会发生什么。
这不仅仅是为自己,路上除了有风景,也许还会遇到珍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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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天色尚早,我和点芳在宿舍收拾行李,准备苏州踏青之旅。
其实倒也没怎么出力气,点芳说这些天备赛太辛苦,让我多休息,她忙前忙后,一个多小时功夫,两个行李箱已经准备好。
她又拿出“紫玉”,明晚有个民国风主题活动,她让我弹个曲助助雅兴,看时间差不多,我们一同出了宿舍。
这次春游点芳费了很大功夫,早前和李乐山就一直在商量这事,后来又和班里的人一起讨论,最后才定下整个安排,弄得挺有意思。
大巴早就到了,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李乐山站在车门口,正和司机一起放行李,见到我俩,赶紧跑过来。
“东西给我吧,你们先上车,已经留了位置,左边第一排。”
点芳递过行李,“谢谢啦。”
“客气了不是,姑奶奶。”
瞧着李乐山笑嘻嘻的样子,点芳也笑了笑,然后拉着我上了车。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大家打过招呼,过了会儿,李乐山和司机也都回来。
“乐山,能走了吗?”点芳问。
“班里的人都到了,不过还得再等一下。”
“等什么?”
“噢,我邀请了商老师,他说马上到。”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点芳立马皱起眉头。
“就昨天呀,比赛完了我和商老师聊天,说起咱们去春游,然后就——”
“你真可以!”点芳气冲冲地说。
“这,这,”李乐山瞧瞧她,然后便瞅向我,低声问,“做错了?”
我也有点纳闷,再看点芳,她双手环胸,脸很沉。
刚想问两句,就听李乐山喊:“商老师,在这!”
不远处,一个穿深灰色休闲装,戴着黑色棒球帽的人疾步走来,正是商齐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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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老师······”
大巴车里此起彼伏,一时间都是打招呼的声。
“商老师,您坐这吧。”李乐山摆着手,扬声说。
原来他旁边那个空位是留给商齐陈,挨着车窗,也在第一排。
商齐陈谢了声,走前两步坐下。
刚刚他也瞧了我一眼,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看得出他眸子里含着笑意,心立时就跟着一晃,然后竟生出了一丝喜悦。
我赶紧收回视线,手轻轻抚住胸口。
身边的点芳,则一直低着头,不知什么时候还带上了耳机。
李乐山和司机说了声,车门关好,我们出发了。
路上大家说说笑笑,李乐山还带头唱了几首歌,本来他想拉上点芳,可刚张口,点芳一个眼神,他便没敢再多嘴。
后半程,气氛越发的活络,有人就起哄让商齐陈也来一首,一旁的李乐山也跟着帮腔。
“歌可不是随便唱给谁的。”商齐陈说。
“啊,那谁能听?”
“乐山,这还不明白,那是得心上人才能听到,是不是,商老师?”后排一个男生嚷嚷。
商齐陈没说话,但车里紧接着却是“哦”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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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来小时的车程,也没觉得太久就到了。酒店已经提前安排,离平江路不远,办完入住,在二楼的中餐厅吃过饭,大家一起去逛平江路。
天已经黑下来,可这里却正是好时光,一条平江河,河上有慢慢驶过的摇橹船,两边夹岸石板路,店铺林立,灯火明媚。
人也不少,大家开始还能三五一群,前后有个照应。可走着走着,有的忙着拍照,有的进了哪个铺子,还没逛多久,就都走散了。
我喜欢古色古香的小店,点芳便拉着我每家都瞧一瞧,溜达了会儿,买了杨枝甘露,我俩坐在路边的石凳,边聊边喝,一阵阵小风吹过来,很舒服。
“别动。”
我正望着河水,点芳突然说。
“怎么了?”
“拍张照片。”
“哦。”等了会儿,“好了吗?”
“别着急。”说着她探过身,把绑着的辫子散开,“这样再来两张。”
我捋了几下头发,“要不要再摆个姿势?”
“行呀。”
转过头,我笑了,只不过这笑容更软了些,更柔了点,是她喜欢的。
“真好看。”她低声说,手也没停。
估计得拍了好几张,“这回行了吧?”
“你随便弄下头发。”
点芳对拍照的热情还是挺高的,从以往的经验看,只要开始,不拍个七八十张,她不会罢休,我一般都很配合。
手抚弄着发丝,她变换角度跟着拍。
“闭上眼睛,对,再笑一下。”
有随性的,就一定有指定动作的,每次都是这样。见她那么专注,我竟一时起了玩心。
略低了头,咬着嘴唇,突然睁开眼,随即便收紧眸子。
点芳手一晃,电话差点滑掉。
“呵呵。”我敛了神色,笑着瞧她。
瞧着瞧着,笑容却渐渐僵住,视线中有两个熟悉的人,就在不远的一棵阔叶树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那。
点芳见我变了神色,立刻转过头,那二位见被发现,径直走过来。
“点芳,没想到你这么喜欢照相。”李乐山笑呵呵地说。
“你怎么还学人背后偷窥。”
“没有哇,我是正大光明地看,”李乐山瞪着眼睛,“是吧,商老师。”
一旁的商齐陈帽檐压得有些低,没搭话。
“行,李乐山。”点芳眯了下眼。
“诶,别急呀!”李乐山赶忙服软,“我们就是欣赏一下风景,顺便看看你们,刚才确实有人偷偷给你俩拍照,那才叫偷窥,不过我给挡了。”
“是谁,人呢?”点芳眸子一紧,疾声问。
“早就跑了,放心吧,没照上。”
点芳脸色这才缓了些。
“方塘,你可真厉害,跟你比起来,我那些照片好像就只有一个表情。”
“噢。”我干巴巴应了句,要是知道他们在附近,打死也不会那样。
“行了,咱们走吧。”点芳拿上喝剩下的杨枝甘露。
“那一起呗。”李乐山笑嘻嘻说。
“千万别,你还是继续赏风景吧。”
商齐陈风轻云淡地站在一旁,点芳从他身边径直大步走过,就跟没看见似的,连个最起码的点头礼也没有,我觉得有些不合适,忙打圆场:“商老师,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
商齐陈似乎并没把这当回事,他抬了点头,帽檐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亮闪闪地瞧着我,随后嘴角勾了勾。
我脚步一紧,心扑通跳了下,耳边突然响起李乐山呱呱的声音,“方塘,别忘了一会儿听评弹。”
我盯着商齐陈,唔了声,这才迈步去追点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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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芳拉着我,又连着去了几个铺子,卖扇子的,饰品的,瓷器的,还去了家丝绸坊,本打算挑件明晚穿的衣服,也没选到,逛来逛去,便进了一家玉石店。
这家店外表看着很朴素,可进到里面,却是一派风雅之气。两个穿着嫣红色旗袍的小姑娘先齐声问好,然后一个走上前,问需要点什么,声音很好听,另一个则端上茶水,看那汤色,闻着香气,估计是雨前龙井。
喝了杯茶,我俩随便看了看。大的像屏风,如意,貔貅,小的如镯子,吊坠,都是翡翠,玛瑙,和田玉一类材质,点芳选了副耳环,让我试戴,不太合适,她又挑了一款。
“塘塘,试试这对。”
“别了,平时也不怎么戴。”
“一次就够了,明天配着衣服,肯定好看。”
“小姑娘,说得好!”忽然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侧过头,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正站在山水屏风边,笑眯眯地瞅着我们。
之前端茶的小姑娘笑着说:“这是我家老板。”
“什么老板不老板,就是个手艺人,”老先生走过来,“东西都是身外物,本来就是赏心悦目用的,明白这个道理,就是个通透的人。”
点芳微微一笑。
“想选副耳坠么?”他问。
“对,正看着呢。”
老先生点点头,仔细打量起我们,片刻后便盯住我,边瞧边自言自语,“终于找到啦。”
“您说什么?”点芳问。
“我这还有副耳环,要不要看看?”老先生眼睛很亮。
点芳侧头给了我个眼神,然后爽快地回答:“行呀!”
“请。”他手一摆,很郑重。
点芳拉起我的手,“走吧,去看看压箱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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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门廊,来到一间更宽敞的屋子,陈设与之前相比,古朴厚重了些,香炉中飘出袅袅的青烟,还有诵经声,细听听,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老先生走到居中的立柜前,打开柜门,取出一个木盒子,又走回来,放在长条桌案上。
“小姑娘,请你试戴。”他郑重其事地对我说,眼神里还有一种期待。
点芳打开木盒,眸子随之一闪,“塘塘,确实很不一样。”
我也瞧上去,这是一对水头很足的翡翠耳环,品质多好已经不重要,它的模样太特别。
凤凰,浴火而生的不死之鸟,谁也没见过,一百个人心中,也许有一百个凤凰。
而眼前的这个,它低着头,却像是要展翅欲飞,每一道刻下的纹路,重的,似乎透着那么一种倔强,而轻的一笔,又化作风轻云淡,彷佛世上只有它,可以什么也不在乎。
静静地瞧着它,心里头竟是生了些不寻常的感觉。
点芳小心地取出耳坠,为我一一戴好,然后又拿过镜子。
镜中的人,眼中闪着淡淡的光,雪白的肤色下,那透水的翠,那别样的凤凰,就像也能带着她,展翅高飞。
“果然,就是你!”老先生搓着双手,激动不已。
一旁的点芳也不错眼珠瞧着。
“先生,请这边走。”之前的导购小姑娘应声进了门,而紧随其后,又走进两个人。
他们一眼便看到了我。
李乐山一改往日做派,嘴巴虽说启动了,只不过是无声地半张着,傻愣了一会,这才左右晃晃脑袋,无不感慨地说:“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方塘,怎么觉得你不一样了?”
“那是自然,合缘的玉器,也是一种加持。”老先生背起手,得意洋洋说。
而已经站了有阵子的商齐陈,在一进门时,便把帽檐抬高了些,所以他看得我更清楚了。
同样,我不由自主也细瞧向他。
他微抿着嘴,似乎在隐藏着他的情绪,但投过来的眸光,却丝毫不愿压抑,就见那两道光中,正流露着比以往更甚······更浓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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