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鸿蔓一双杏眼瞪得浑圆,  额间温热的触感既真实又虚幻。

    她整个人在一瞬间仿佛宕机了一般,僵在了原地,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看着贴近自己的人,她看到谢惟渊薄唇微启,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远处的烟花依旧在放,  在漆黑的天幕中炸开了一朵又一朵,  绚丽美好,但是司鸿蔓像是屏蔽了所有的声音一般,  屏去了全部的外物。

    她感觉自己僵了许久,  其实只不过几息而已,她倏然往后退了一步,却忘了自己此刻在屋顶上,  并不稳当,  脚下踩空的一瞬,  惊呼还未出口,人已经被带了回来。

    司鸿蔓本就游神在外,刚刚瞬间的失重让她心跳得厉害,惊魂未定的轻喘了几下,眼中还带着几分惊慌。

    她揪着谢惟渊的衣服站稳,  急急忙忙的收回了手,  脑袋还因为对方刚才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混乱无比,  心里也是,快要跳出来了。

    谢惟渊的一直在看她,  司鸿蔓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可光是要她对上对方的视线就很勉强了,何况是说话。

    她手足无措,  睫毛颤的一团乱,垂着眼不敢抬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该不该回应,更是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心。

    “我,我……”

    司鸿蔓结结巴巴了许久,手中的帕子被揉得不成样子,却仍是没说出一句话来,她脑子里乱糟糟的,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实在是对方的动作过于出乎意料,她当真是半点预期都没有。

    谢惟渊并未逼她立刻便说些什么,事实上他并没有想在今晚做什么,只是单纯的过来陪他的小姑娘过一个佳节罢了,那些兔子灯也仅仅是为了哄她开心。

    但就在刚才,烟花炸开的那个瞬间,悸动的情绪在胸腔疯涨,不顾一切的涌了上来,克制之下,才仅仅在司鸿蔓的额间印下了一个吻。

    他怕过于孟浪,吓到他的小姑娘。

    只是如此克制下,对方还是被吓到了,若此刻不是在屋顶,大约在他落下那一吻后,对方就会立刻跑不见人影,那回醉酒,他已经体会过一次对方的逃避了,就像一只把自己裹住的蝉蛹,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但今天是清醒的,不是梦境,不是酒后,是真真切切发生的,没了再往下逃避的借口,在突然间,被堵住了后路。

    谢惟渊无意立刻要一个答案,也并不想逼她,只是无论是谁,在这种时候,都会生出几分紧张与期待,他垂在身侧的手攢紧,掌心被压出道深刻的红痕,已然破开,却恍若未绝。

    只是面上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比之前更添了一层温和,他想伸手把人揽进怀中,却在伸到一半时,停住了动作,安静的等着他的小姑娘去想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司鸿蔓终于从一片慌乱中镇定了下来,只是身子仍紧绷着,像是如临大敌一般,防备着谢惟渊再做什么奇怪的动作。

    她抿着唇,贝齿咬住一点腮肉,用了点力,立刻便是一疼。

    她想从这屋顶上下去,想把自己埋进床褥间,蒙着头,仿佛这样就可以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可现在她进退不得,只能强迫自己去想刚才的那个吻。

    并不暧昧,只是轻轻碰了下,也只在额间,若做这个动作的人是司鸿疾,她甚至连眉心都不会蹙一下,可这个人是谢惟渊。

    司鸿蔓闭了闭眼,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对方落下一吻之后的神色,眼底夹杂着的深情几乎能让她溺毙其中,那一刻,谢惟渊完全没有压抑自己的情感,虽未诉诸于口,却透过瞳仁毫无保留的印了出来。

    她不可能当做没看见,更没办法对此做到无动于衷,事实上,在她看到满院子小兔子灯的那一刻,心中便腾起了一股不安,隐约觉得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了,所以她才会同谢惟渊说,以后去府上喝喜酒,妄想装作一无所知。

    扪心自问,她很喜欢谢惟渊,即便在书中见识过对方的狠辣无情,即便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并非什么良善之人,但她依旧不会对谢惟渊设防,几乎是毫无保留的信赖。

    可这算不算男女之情?

    司鸿蔓也不知道,她鼓起勇气,抬头朝谢惟渊看去,对方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身上,眉间似有一丝妥协与无奈。

    这张脸也生得极好,几乎是按着她的喜好长的,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若她真的是明玉郡主,一直生活在这个朝代,大概三年前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来。

    她其实并非没有心理准备,毕竟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么生分,相反,除了父亲和大哥,谢惟渊几乎算得上是她最近亲的人了,对方也从未隐藏过对她的善意。

    只是她穿越来的半年里从未认真想过这个可能,一开始想的是如何活下来,后来性命无忧后,想的便是陪和爹爹和大哥好好生活。

    原书里,谢惟渊到最后也只身一人,她便简单的以为对方还是会如此,却没有想过自己带来的变化。

    司鸿蔓咬了咬唇瓣,知道谢惟渊在等她说话,也知道对方此刻的忐忑与期待,可事情来得太突然,几乎是猝不及防间便被戳破了纸张,她不想随随便便的拒绝或是答应,这样无论事后会不会后悔,都是对自己和对方的不负责。

    她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足够冷静的在想这件事,殊不知这只是同刚才比而已,胸腔中的心跳依旧快得不正常。

    四下渐渐起了风,屋顶上的风也大了起来,两刻钟之后,谢惟渊仍是没有等到她的答案,长睫垂下时眼底倏的暗了下,抬起后又恢复了往常,声音一如之前般温和:“郡主,起风了,还要继续看月亮吗?”

    司鸿蔓猛然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抓住了谢惟渊的手腕,手指收紧,用了很大的气力,却避着对方的眼神,她不想在谢惟渊脸上看到失望的神色,但也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应下,两相为难下,眼眶中生生逼出了一点水花。

    手足无措间,她听到对方发出了一声轻叹,然后被揽进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脸颊贴在对方的胸口处,听着胸腔底下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犹如鼓槌。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谢惟渊的处境其实并没有比她好太多,那些煎熬与焦躁只是被藏了起来,埋在了心底,并不是没有。

    司鸿蔓心头划过几分悸动,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捏住,她揪着谢惟渊的一片衣领,把那点儿泪花全都抹了上去,小脸依旧埋在对方胸前,闷着声道:“谢惟渊,让我…我再想一想。”

    声音隔着胸膛往上传,失了几分真切感,谢惟渊垂眼看去,只能看到毛茸茸的发顶以及一截皓白的脖颈。

    片刻后,他胸腔微震,说道:“好,我等郡主。”

    司鸿蔓还是没有把头抬起来,她听不出对方的语气,只觉得让这么一个骄傲的人低头,自己也不太好受,她手指蜷紧了几分,下定决心般的道:“不会太久的。”

    温润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对方道:“虽说无论多久我都会等郡主,但还是希望郡主能快一些。”

    司鸿蔓呼吸乱了一瞬,跟着胸腔的震动颤了一颤。

    她被揽着腰从屋顶上下来,落地时微微晃了下,等站稳后便立刻松开了抓着对方的人,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足够站下第三个人了。

    折枝和惊鹊在底下听不见上面说什么,只觉得郡主和谢大人上屋顶一趟后,变得乖乖的,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就是有些别扭。

    惊鹊心道,别是两位主子闹别扭了吧,可郡主的样子瞧着又不太像,正想着,就见到谢大人准备告辞。

    这下八成是闹别扭了,不然谢大人怎么会走这么早,而且郡主连留都没有留一下,甚至没有去送。

    折枝和惊鹊对视了一眼,一个去送客,一个回屋瞧瞧状况。

    折枝一进门就见到郡主正把自己往被褥上摔,整个人啪叽一下扑在了床榻上,然后就这么一声不吭的面朝下趴着,她犹豫了下,还是唤了声:“郡主。”

    司鸿蔓竖起一只手挥了挥,声音隔着被褥传出来,发出一点嗡嗡的声响:“我没事,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折枝点头应下,随着吱呀的关门声,屋内便只剩司鸿蔓一人。

    她把自己埋在杯子中埋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想,就这么趴着,直到胸口有些闷了,才慢吞吞的爬起来,两颊被憋出了一点红晕。

    她倚在床头,视线有些涣散,像是落在了一片虚空中,手指轻轻抚摸过额前的肌肤,还有些震惊,直到这会儿,她才有了那么一两丝真切感。

    她说,要去谢惟渊家中讨一杯喜酒,但她始终想象不出对方身边站着的人是谁,那抹红色不过是个虚影。

    可,如果是她呢?不止是喜酒,那是杯合卺酒。

    司鸿蔓睫毛颤了颤,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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