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门口,气氛是压抑的紧。

    未几,贾母一声叹气,自顾自的走到那两个婆子面前开口道:“我老太婆倒是不信了,在我贾家的地界,还能被人拿刀子威吓了!”

    说罢,贾母便顶着刀子,要往宁府走去。

    那拿刀的婆子手里出了汗,就在刀刃要触及贾母脖颈汗毛的那一刹那,另一个婆子如同踩到蛇般,身子一个哆嗦,猛的抓住拿刀婆子的手。

    那拿着刀的婆子本就紧张,现被这一惊,好悬没给贾母直接见了红。

    好在另外那婆子眼疾手快,一把夺了刀来,这才没让贾母一把年纪还受刀兵之苦。

    贾母见婆子间起了内讧,哼了声,拄着拐杖就过了墙门。

    贾母过去,后面站着的贾赦、王夫人、贾琏、王熙凤等,也都一蒙头的,闯了过来。

    贾赦路过那婆子时,冷哼了一声,开口道:“那贾蓉是个不规矩的,府里下人也不规矩。”说罢,手一甩,看起来好不得意。

    待到众人离开,拿刀的那婆子怪道:“你平日里凶狠,今个怎露了怯?若不是你,我铁定给那老太婆破了皮。”

    没拿刀的那婆子咽了口唾沫,谄谄道:“我们拦也拦了,明显是拦不住的,虽说蓉大爷待我们好,可这明显是大爷的家事……”

    ……

    话说乾明帝昨天得了贾蓉中毒的消息,他是怒火冲天,直教三军封锁长安,又令锦衣卫严加盘问参加秋池诗会的众人。

    乾明帝视贾蓉为子侄辈,昨日下午他就想去宁国府见见贾蓉的情况,却无奈有早朝诸事繁忙,后听到太医传来贾蓉不好的消息,他是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又派去了三五太医。

    今个一大早,乾明帝直推了所有朝事,领着戴全,就往宁国府来了。

    前有仪仗,架着明黄色龙旗,后有乐官,奏着威严宫乐,如此,乾明帝便坐着龙辇,到了宁国府门口。

    乾明帝龙辇一到,便有封府的锦衣卫往里面传话了。

    只乾明帝下龙辇的功夫,宁国府大门便打开了。再不久,便是于湎并宁府一大家子出门来接驾了。

    只听着山呼的“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乾明帝微微点头,而后问道:“贾蓉现如何了?”

    周氏站在打头的位置,听了乾明帝的问话,开口道:“回陛下,我儿现情况尚可。”

    乾明帝听了这模棱两可的话,心里不大自在,不过周氏毕竟是贾蓉生母,乾明帝也没有发作,只淡淡道:“情况尚可,那便是人还未好了。罢了,都起来吧,领我去见见贾蓉。”

    周氏等人起身,待乾明帝踏进府门,她们这才一一跟在乾明帝后面,往宁府正院去了。

    正院正房里,昨天四个愁眉苦脸的太医,今个变成了八个。

    这宫里面的太医,要说医术,或许是不见得有多厉害,可那察言观色、趋吉避凶的本事,却是很强。

    现贾蓉人虽不大好,但好歹还活着。他们就算救治不利,以乾明帝的脾气,也不会要了他们得脑袋。可一旦他们用了药,贾蓉再殁了,那他们,可就惹上了天大的麻烦时。

    就在几个太医又摇头晃脑,互相嘀咕的时候,戴全打头,揭开门帘,迎着乾明帝就进来了。

    乾明帝走进房中,第一眼看的,便是躺在床上,眼睛半睁半闭着的贾蓉。

    贾蓉本就没事,他见乾明帝看过来,故作吃力的扭了扭身子,而后声音沙哑道:“臣贾蓉见过陛下。”说完,便欲要起身接驾。

    一旁的碧漪刚要去扶,却被乾明帝伸手拦住。

    乾明帝道:“罢了,有病在身,这些虚礼,便免了。”

    乾明帝说完,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贾蓉,见其只不过是短短五天没见,就已从意气奋发的少年,转变为现在的满身朽意。

    一时间,哪怕乾明帝贵为天子,喜怒从不露于外,也还是,脸上多出了些哀伤来。

    乾明帝沉默,房中其他人也不敢出声。

    未几,乾明帝眼睛闭上又睁开,收住哀伤之色,看向众太医们,道:“你们一一,将贾蓉的情况与我说来。”

    众太医以一年长者为首,一一凑到乾明帝面前,又将他们诊断出的情况,一一同乾明帝说了。

    待到最后,众太医说完,那最年长者又回过头,附耳对乾明帝小声说了些什么。

    乾明帝听罢,似不在意的瞅了贾蓉一眼,而后摆了摆手,打发了众太医。

    待到太医们出了屋,乾明帝又道:“你们也都出去吧,我有些事,想同贾蓉说说。”

    众人听了这话,皆点头称是,一一出了门,戴全走在最后,两房门紧紧关上。

    待到屋里只剩下贾蓉和乾明帝二人,贾蓉幽幽开口道:“敢问陛下,近日可有弹劾臣,出言反对考成法之人?”

    乾明帝摇头道:“不曾有。”

    贾蓉闻言,叹了口气道:“许是我的情况还未传出去。”

    乾明帝见贾蓉这幅姿态,嘴角抽了抽,而后道:“刚才宋太医同朕讲,他说,你许是装的。”

    乾明帝这话一出,贾蓉听了后,也是一愣神。

    而后,贾蓉就在乾明帝半是恼火、半是无奈的眼神中,身子麻溜的下了床。

    贾蓉谄谄笑着,行大礼道:“陛下慧眼,臣这点小把戏自然瞒不住陛下,还望陛下莫要治臣欺君之罪。”

    说罢,贾蓉又道:“宋太医医术高明,不知是哪一位太医。”

    乾明帝只觉得嘴角一阵上火,他哼了声,看着贾蓉道:“哼,那位最年长者。”

    说罢,乾明帝又解释了句,说道:“他不是医术高明,而是他是我在潜邸时,就服侍我的老人了。”

    乾明帝说着说着笑了起来,道:“他的原话时,老夫从未见过,脉象如此微弱之人,能撑着,撑过我们八位太医诊断,老夫想,伯爷许是装的。”

    乾明帝说完了宋太医,接着没好气的看向贾蓉,道:“你可知,为了你这事,朕将长安城都掀翻了。”

    贾蓉嘴角抽了抽,他没想到,出问题的不是李自在的手段,而是他的演技。

    贾蓉想把,五体投地,道:“陛下恩义,臣无以为报……”

    “罢了。”乾明帝摆了摆手,打断了贾蓉没营养的废话,而后道:“你既没事,又为何装出这幅姿态来,连朕都被你骗了去。”

    贾蓉先道:“非是臣骗陛下,而是陛下仁德,视臣为子侄,初闻此消息,一时间被君臣情意所蒙蔽。”

    待说完,贾蓉话头一转,接着道:“回禀陛下,臣如此做,是因为臣怕。”

    乾明帝哼了声,道:“你怕什么?朕赐你寿乡伯,就是告诉你,你若不行叛国谋逆之事,天下无人可动你一根汗毛。”

    “况且,你向来福源深厚,如昨日事,小人如此谋划,你也毫发无损。”

    乾明帝说完,贾蓉叹了口气,道:“臣向来事事小心,可臣不是一人行走江湖,而是干系着一府的兴衰荣辱。”

    “臣在辽东,虽做出了些事,可也得罪了很多有利益牵扯的人,那些矿产、每年在察哈尔人赚取的银钱,这些原本都是有主之物的。”

    “更不论,臣下江南清查盐政,收商税,这又得罪了一大群人。”

    “很多人,从一开始的吃金喝银,到如今的吃铁嚼铜,全赖臣一人所赐。”

    “臣得罪的人太多了,臣想着,趁此机会,定然有一些视臣为眼中钉的人跳出来,如此,臣也可以好好谋划,清理掉这些潜在的危险。”

    “陛下,那些急欲杀臣之人,定然也是国家的蛀虫。”

    贾蓉说完,乾明帝沉默半饷,而后笑道:“既如此,那朕岂不是还弄巧成拙了?”

    贾蓉闻言摇了摇头,道:“这事抖出来、压下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臣身死的这消息真不真。”

    “臣想着,或许,陛下如此大动干戈,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这般大的动静,就是我自己都想着,我怕不是当真要死了。”

    乾明帝听罢,沉吟片刻,而后微微颔首,道:“既你有想法,那朕便为你搭台唱戏,说吧,后面你打算如何开展。”

    贾蓉起身,附耳对乾明帝仔细说道了一番。

    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乾明帝点了点头,笑道:“你真同贾诩一般模样。”

    贾蓉显出一嘴白牙,道:“陛下缪论了。”

    ……

    乾明帝来的,要比荣府那边众人早上一个时辰。

    这边,贾蓉刚同乾明帝说完了话,那边,贾母便领着一大家子,熙熙攘攘的过来了。

    贾蓉在房中听见说话声,无奈朝乾明帝看了一眼,笑道:“该引出来的人没出来,反倒是勾引出来几只臭虫。除了老祖宗或许还带着几分看我的心,其他的,怕是听我要死了,急着来收家业的,倒是让陛下见笑了。”

    乾明帝嗤笑了声,道:“一群不成器得东西,平白堕了两代荣国公的威名。”

    说罢,乾明帝又道:“倒也有趣,朕便不出面了,他们也不会想到朕在这里,朕也学学你,趁着这里机会,把勋贵中不成器得,清理一番。”

    乾明帝这样说,也应了贾蓉的心思,贾蓉自然是不会出言反对的。对他来说,荣府那一帮子,能少些多少都是好事。

    乾明帝见贾蓉无异议,也笑了笑,而后寻了把椅子,就坐在贾蓉床一旁的屏风后了。

    ……

    贾母一大家子一进宁府正院,便见到义忠亲王于湎、戴全跟一大群太医来。

    这倒是吓了贾母一行人一大跳。

    未几,贾母颤巍巍行礼,道:“老身见过义忠亲王,见过戴公公。”

    戴全和于湎都是聪明人,见到贾母这架势,心里面多少都猜测到了些荣府众人的心思。

    戴全和于湎同荣府众人都没什么交集,故而便没有开口言说乾明帝在的消息,都只轻点了下头。

    贾母领着荣府一家子行完了礼后,她带着笑开口问向戴全,道:“可是陛下当面?”

    戴全正待说话,缺不料于湎先开口了。

    于湎淡淡道:“陛下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操心这事,只戴公公又领了几个太医来罢了。现寿乡伯情况不太好,众太医正在商量办法。”

    于湎说完。戴全眼珠子转了转,也附和道:“义忠亲王老人家说的极是,陛下正尊坐大明宫呢,吩咐奴才我,再来看看寿乡伯。”

    贾母听完二人的一唱一和,心里虽微微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不太安稳。

    于是乎,她先笑着朝于湎二人点了点头,而后退回人群里,侧头低声对着贾赦道:“戴公公和义忠亲王当面,一会进去,你且收起你的心思。”

    说罢,贾母也没看贾赦的脸色,又走到前面,同戴全和于湎道:“这会可能进去看看蓉哥儿。”

    于湎点了点头,而后便有周氏上前推开了房门。

    众人鱼贯而入,待进去,刚才宁府的众人皆是一愣。

    乾明帝呢……

    宁府众人心里疑惑,可毕竟牵扯天子,都只不露声色起来。

    贾母一进门,便看见了贾蓉双目紧闭,嘴唇青紫,脸上无半点血色的模样。

    人老了,最是见不得后辈儿孙如此。

    一时间,贾母是老泪纵横,哭的破音,只道:“好我的蓉哥儿,哪个天杀的下如此狠辣手比,当真痛煞我老婆子了。”

    贾母哭的浑身没了力气,一旁周氏和贾敏见了,都忙扶住贾母来。

    贾母是伤心欲绝,一旁的贾赦却是心花怒放。

    他见贾蓉这幅模样,心里火热的,早把贾母刚才的吩咐忘到了天边。

    他一步踏出,装模作样的抹了抹袖子,而后道:“看着模样,蓉哥儿怕是撑不过去了。”

    “蓉哥儿若是殁了,这宁府便又没了主子,宁府一脉,也只剩下了敬大哥和惜春侄女。”

    “敬大哥不管事,那便知只剩了惜春一个。”

    “我颇喜欢惜春,昨个,刚把惜春认了干女儿”

    ……

    “珍哥儿媳妇不是个好的,克死了珍哥儿,现又害了蓉哥儿,待蓉哥儿没了,就搬回周家去吧。”

    “后面,我住这边,把惜春养大成人。”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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