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褒进门给贾充行了礼就含笑道:“今日天寒,女儿炖了老参鸡汤,父亲喝一碗驱驱寒。”说着亲自舀了鸡汤要捧上去。
贾充接着在屋里的写着一副字,顺口道:“就放在你那里吧。”写完了才出来,一边用热水擦手一边笑着问贾褒:“褒儿这么冷的天过来,可有什么事?让婢女来说一声就是了。”
贾褒犹豫了一会,想到自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齐王妃了,才鼓起勇气理直气壮道:“父亲,前头纳采、问名,我母亲都没能亲见,下个月皇太后就要派使者来纳征了,不知道我母亲能否回来见证一下呢?”
贾充笑道:“你也是记性差了,前头三礼,你母亲都是亲自在场的。你放心,你的嫁妆我和你母亲都会备的厚厚的,你母亲也绝对会把你的婚礼操办的体体面面。到时候你外婆、舅母、姨母也会厚厚的添妆,你是贾家的女儿,绝不会输给任何一个名门闺秀的。”
贾褒看到父亲的好脸色,咋着胆子跳脚嗔道:“父亲惯会装傻,女儿说的不是郭氏,是说我亲娘啦。”
贾充正色道:“贾家只有一个主母,你也只有一个母亲,那就是郭氏。然而郭氏是我叫得,你已逝的祖母叫得,你却不能这么叫的。”
贾褒的眼泪顿时就掉下来了:“父亲,外公虽然犯了罪,但是我娘是无辜的。我娘是被流放走的,要是父亲不和我娘离婚,她也可以教养我呀,我又不求着郭氏教养我。母亲在辽东受了好多苦,到现在手脚耳朵上都是冻疮,腿脚逢阴雨天就痛。我娘和父亲是结发夫妻,父亲怎么不心疼她呢?我娘的父亲犯了罪,并没有在父亲面前错半分,为什么皇家都原谅了母亲,允许父亲和母亲复婚,有两个妻子,父亲却要坚决拒绝,连见都不愿意见母亲一眼呢?明明我娘比郭……家母亲长得好,也有气度,有才华,有品德,连皇太后和齐王都说我有我娘的气度。父亲却对就是看不见我娘的好处呢?”
贾充气急反而笑了:“褒儿,提到齐王,你和齐王怎么认识的?”
贾褒以为父亲想知道自己在齐王心目中分量,就含羞笑着说:“女儿今年三月三时,侍奉我娘到洛水上踏春,路上娘的车坏了,恰逢齐王微服侍奉皇太后也去赏春,皇太后就让我和母亲和她老人家共车,皇太后年轻时和我娘是旧识,夸我像我娘,齐王殿下也说我好。后面皇太后派人来府,父亲也知道的。父亲,婚礼时求你让我母亲回来受我一拜吧,我长这么大,就这一桩事,希望我娘能够见证。”
“好个孝顺的女儿。”贾充重重的把手中的茶盏放在案几上,贾褒虽然心下不服,见到父亲盛怒只得跪下请罪,却听得贾充冷笑道:“你口口声声喊李氏娘,那你是否愿意改姓李,过继给你所谓的李家舅舅,承继你外公香火,从永年里出嫁?放心,我会按照对外甥女的标准给你准备嫁妆。”
贾褒被吓得连连摇头,李家已经一无所有,她怎么可能从李家出嫁?她只是希望结婚时受自己一拜的不是郭氏,而是自己的亲娘而已,然而现在她根本不敢提李氏是亲娘这茬儿。贾充道:“你要么做李家的女儿,去问问皇太后和齐王是否觉得你依旧像李氏,是否依旧愿意聘你为齐王妃,要么做我贾家的女儿,郭氏是你的母亲。我才是贾家的家主,我的妻子才是贾府的女主人,你的母亲,你别给我想着又享受我和我妻子的财富和地位,又替你爹我娶个妻子回来。从现在起,到你出嫁后,你若再和李氏来往,就不要管我叫爹。”
贾褒听到父亲对自己亲娘一点情谊都没有,忍不住哀求道:“父亲的教导,女儿不敢违背,然而毕竟我娘生我一场,她不是父亲的妻子,也是我的生母。求你允许我和她偶尔见上一面吧。”
“我一直想表现得像个慈父的,你们一个个非不好好说话,逼我讲实话。”贾充想到自己在贾峕那里丢的印象分,又看着贾褒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蠢,还想拿齐王和皇太后辖制他,顿时就怒了,“你母亲把你从才会走养到现在,锦衣玉食,金婢玉奴,没有哪一点失了大家体面,你倒是没长没幼起来!至于永年里李婉,他是我贾家的下堂妇,和你任何关系。我养他在永年里,也准许你们姐妹偶尔去看他,是看在亲戚情面,不是让你们喊母亲的。”
贾褒既恨父亲无情,又恨郭氏霸道善妒。贾充看她那绣花枕头的蠢样,冷笑道:“我当初把你许配给齐王,只想着你颜色气度在姐妹中算是最好的,更容易拢住齐王的心。现在看来,也不知是对是错。你且把在这上面签字吧。”他本来只想自己写了这个留给贾峕以备万一而已。如今见贾褒如此愚钝,还不如让她签了名做个证据,省得她往后再犯蠢。
“这就是刚才父亲写的吗?”贾褒结果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充长女褒,年六岁,害嫡长子黎民;及长,又害嫡次子安民,绝父祖血食,大不孝。充知之晚矣,已许齐王。奈何奈何,既愧先君,又负君恩,充真不忠不孝之至也。”
翻译过来就是我大女儿杀了嫡长子,意图谋害嫡次子,害的我绝后了。可惜已经是齐王妃,我处置不了,既对不起祖先,又对不起皇室的恩宠。这话一出,贾褒哪里还能活命。贾褒看完,身体如同在雪窟一般,声音都变了:“父亲,女儿没有做过的事情,女儿怎么肯认?求父亲明察,女儿是被诬陷的。”
贾充道:“我这里不是朝廷公堂,一定要用刑让你承认,或者留下证据。甘露元年,那时候你才六岁,你黎民弟弟才三岁。你就敢收买他的乳娘让他雪夜冻病,不治身亡!当时我怜惜你没有母亲,处理了知情的人。早知如此,我那时便掐死你算了,省的你现在又想害死安民。你再恨郭氏,黎民和安民是你弟弟呀,他们才多大,你就这么毒蝎心肠?这难道是李氏遗传给你的吗?”
明明是父亲□□熏心,见到女的就走不动道,郭氏又蠢又妒,全无慈母之心,贾褒听到贾充贬低自己亲娘,再也忍受不住,把布帛扔地上,怒道:“李氏忠贞有德,女儿即使亏了德行,也绝对是贾家的血脉,与母亲何干?女儿绝不会签的,女儿什么都没做过,父亲要么杀了女儿,要么把女儿送过去官府。即使三木之下,女儿也决不会承认的。”
“瞎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让贾家名声受损?虽然我们贾家已经没有什么名声了。不过我劝你签了。”贾充哪里容许别人违拗他,只笑道,“我知道是你做的,你也知道我知道你干了什么。有没有证据无所谓,反正你是齐王的未婚妻,我需要这个亲事。你不肯签字承认,我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了。只是杀人偿命,我只好拿你妹妹给黎民抵命,拿李婉给安民赔罪了。”
“父亲,求你不要这么做,我妹妹和我娘是无辜的!”贾褒哭着爬到自己父亲的脚边,求道:“你已经说了,我娘不是贾家人,他怎么有能力做这样的事呢?我妹妹是你的亲女儿呀。当初母亲远去辽东,妹妹才一岁不到,哭着要母亲,只有我守着她,父亲只顾忙着娶新妇。妹妹发烧就烧到一只耳朵失聪呀。后母进门掌家,只我和妹妹相依为命,我们活得连他身边的婢女都不如。衣食冰炭都是一点点都没得多,都是只有迟发没有准时的,随便一个下人都可以敷衍我们,我们反而要讨好笼络他们。女儿是一时糊涂,求你饶了女儿吧,女儿绝不再敢做了。这真的和妹妹,我娘无关呀。”
“你死了吗?你二妹死了吗?没死。黎民已经不在了,安民你一样留有后手吧?你对黎民动手,我已经帮你隐瞒了,假如你不对安民动手,我本来不准备追究的。事后你居然没有悔过之心,只想着如何逃脱罪名,我已经不再相信你了。我必须要给安民和郭氏留一个保证。只要以后安民平安,这个字据就不会出现在任何地方。无论安民出现什么事,只要郭氏怀疑你,这个字据就会出现在大街小巷!签了她,或者这根白绫就会绕到你妹妹脖子上,至于你娘,她不是贾家人,我没有权力处置她。然而我只会把你做的事告诉她,看她还有脸活着吗?你可以试试我会不会这么做!”
“你不要告诉我母亲,我签。”贾褒捡起布帛再读一遍,抬头看贾充道:“这一签,女儿一生就毁了,受制于人,与死何异?女儿愿意为黎民抵命,求父亲照顾阿荃和阿娘。”阿荃,就是贾褒的亲妹妹了。
贾充爽快答应道:“可以呀,这三尺白绫给你,你今晚自我了断。明日我让齐王改娶阿荃好了,齐王是个不重颜色的贤王,肯定不会在意这个的。至于李氏,我会告诉你母亲实话,让你母亲去照顾好李氏吧。”
“阿荃颜色一般,耳朵听不大清,人有不灵敏,在齐王府怎么活得下去?父亲,你好狠的心肠。”贾褒目光如同淬了毒看着父亲,自己咬破了手指签了名字,转身就走。
“彼此彼此。我们贾家就没什么好人。”贾充并不以为忤,反而语重心长的告诉贾褒:“褒儿,你已经有一个臭名昭著的父亲,就不能再有一个名声不好的母亲了,包括生母和母亲,否则,旁人就不会承认你任何价值。你的孩子也一样,齐王会有无数其他子女,还可能有的子女有着出生高贵的母亲。你也要把我的事情引以为戒,做个品德高尚的母亲。这是你的立身之本,也是你儿子的立身之本。这个认罪书为父会让你母亲自己保管着。一旦你安民弟弟出了事,这手书就会天下皆知。到时候你的儿子没有舅舅,没有显赫的母族,只有我这个弑君的外公,郭氏这个善妒的外婆,李婉这个身为罪人的姨婆,你这样恶毒的母亲。那你的儿子虽然是嫡子,真的能比出身尊贵的其他兄弟面前更有继承权吗?真的能够承袭爵位吗?他将有什么前程?他会如何看待你?而一个女子,娘家依靠不了时,只能依靠儿子了。”
贾褒脚步停了停,哭着回去了。
贾充却仿佛对贾褒的表现没看在心上,回头给屏风后的贾峕道:“阿峕,你放心。你大姐姐虽然蠢得可以,但这点轻重还会分辨的。最起码,二十年之内,他不敢对安民动手。二十年之后,你和安民早该会保全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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