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三子和胡公主出生的时候是咸宁元年。
他们并没有举办洗三礼,周岁礼之类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这一年的春天,京城发生了大疫,也就是传染病。具体是什么传染病贾南风不太清楚,她不是医药学专业人员,也没有亲自见过病人。但是她知道传染病是最忌讳人口聚集和流动的,顿时头痛起来,道:“咱们工坊里是人聚集最多的,一旦有一人染病,整个坊里的宫人都有危险,还是先把工坊关了吧。”
红叶此刻一心把自己当做太子妃心腹,舍不得太子妃少赚钱,就进言道:“殿下,织布作坊和造纸作坊也就罢了,实在出息也有限(白雪心道,实际上织布造纸也是印钞机一般,只是比不上玻璃和瓷器罢了)。自己冰琉璃和白玉瓷的工坊,关了十分可惜,那可是日进斗金的坊子呀。”
贾南风笑道:“可见红叶是长进许多了,连这银钱都理的通,往后多学些,咱们也再多一个帮手。只是咱们钱是多的没地放,那些工人要是染了病,可是一家子无靠了。再一个,周围又好多卖麻的,送菜蔬的,修路的,各村各里都有,万一传染了,那就不止一村一里的事。”
白雪也知道贾南风怜惜人命,也劝道:“殿下素来仁慈,舍不得细民枉送了性命。只是如今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多少人家就指望着给工坊里打零工挣个饭钱。咱们一停工,就怕有日子困难的就要饿死人,或者买儿卖女了。这岂不是停工还害了他们?”
贾南风也明白,即使是后世科技时代,也有大肺炎流行,资本家不拿工人命当一回事,仍旧要求开工,以至于工人得病而死的事,更有无产阶级迫于生存压力,冒着得病而死的危险出去打工的。毕竟出去打工,只是有得病的可能,不出去,可就会真的饿死。但是要她看着别人死,她是做不到的,她直接道:“左右咱们粮食布匹多的没地放,先借给他们吃用着,等疫情过了,再做工还我们就罢了,告诉他们不收利息。”
在这个肯买别人都被当做恩德的年代,肯借出无息的粮食那简直是圣人,会被立长生牌位的那种。贾南风倒不怕有人敢不还粮食,开什么玩笑,现在可是保护权贵利益的西晋,谁敢欠钱不还,被抓去做城旦或者被逼卖身累死都有可能。更何况给贾南风打工的人都是本本分分的劳动人民呢。
白雪把自己的定位是沟通内外、掌管全局的大管家,贾南风手下的第一人,所以这样要紧的事自然也是她主动请缨出去安抚:“停工事情太大,关联多家的生计。那婢子就出去仔细落实这件事,另外,婢子请求将能够带回村民家里做的活都派回去,即使损失些材料也好过什么都没有。再一个,咱们工坊里自己人可以错峰开工,左右他们本来就住在一起,要感染总会感染的,开工还能多领些钱粮。咱们赚了钱,也可以拿着钱多救些人的性命。”
贾南风道:“那也行。叫雨水把今年往后坊子里的收入都单列出来,专门用来赈济。”
贾南风内部的总账事雨水管的,雨水应了诺,道:“咱们这几年里怜老惜弱的,也才用了大几百万钱了。这今年的收入再列进去,怕不是用到多少年去。”
只怕今后赈济的要更多了,贾南风想到那些疫病就摇头,道:“让坊子里养的医药师好生研究这疫病是怎么传染的,如何治疗,如何阻断传播。这一项钱,也在里面出。”
贾南风又单独屏退了所有人,和白雪道:“白雪,你这次出去,先不急着进来,头一样,把停工通知,赈济方案落实好,具体措施你全权负责。这只是明面上的,你着可靠人看着就行。我另有一样极为机密的事交给你做。我知道这时候宫外会有危险,只是除了你,我交给谁不放心。”
这件事就是做消炎药。眼下有两种容易得得,第一样就是大蒜素,第二样就是青霉素。蒜这时候叫薤,张骞通西域带来的大蒜叫胡薤,产量相对较高。去年贾南风感冒时,想到吃蒜消炎,就让人种了许多大蒜,材料是够得。青霉素更是不用解释。各类蒸馏器皿贾南风早接着蒸花露做出来了,研制和提纯是非得白雪在哪里盯一段时间再找其他人的,因为其他人要么资历不能让外面信服,要么忠心未能受到考验。
白雪听到吩咐顿时激动不已,道:“小娘子,假如这真的能够治疗时疫,那可是从古至今没有得神药。婢子一定在庄子里寻找可靠的人手,为小娘子办妥当。”
她平日里都称“殿下”的,如今情绪激动,以至于口误说出“小娘子”,贾南风也不会纠正她,只道,“你让跟你的人都时刻记得生嚼些大蒜,好歹能起作用,别怕丑不吃。”
白雪出宫一说停工,果然各个作坊都不愿意,坊主一来是为了手下的工人谋福利,另一个就是卖出的产品他们也可以按比例领奖金,所以舍不得了,老实如惊蛰就道:“白雪姐姐,不是我们不遵命,不吝惜下属,只是全京城谁家的奴婢工人有咱们家过的好?现在家家奴婢都只吃两顿稀的,从早干到晚呢。”
至于滑头如张方娘子,就直接请白雪坐在屏风后,她自己去和外间做工的妇人说要关店:“如今时疫大作,我家太子妃怕你们聚集在这里,万一感染了,损伤身体,所以先停工,等疫病过了再回来。”
那些妇人们顿时哀求道:“张娘子,生死有命,命里该得就会得,求你和小娘子说说好话,让我们接着做活吧。。”
“对,我们会认真做活,绝不会传染给太子妃的呀。”
“张娘子,我们做事就能吃饱,这样反而不会被瘟神找上来,回家了饿肚子,瘟神更容易找上。求张娘子怜惜。”
“张娘子,我家娃“”“我家有七十老母”……
张娘子道:“好生啰嗦,你们一向尽心任事,对太子妃忠心的很。太子妃素来仁慈,这番也是为了你们的小命着想。光想着赚钱,得了病就没命了!太子妃有好生之德,这回同意借你们粮回去吃,也不要你们抵押,也不要你们利息,就是还不上也不抓你们去牢房,只回来做活抵粮食就罢了。你们且去打听打听,满洛阳城有这般好的主家没有?回去吃好喝好,把身体养好,等疫情过去再来给太子妃好生做活是正经。”
那些打零工的的妇人们开始还是一个个都是卑微的祈求不要停工,做出各种保证。等听到张娘子这般说,顿时惊了:“真的吗?是现在借一斗粮,不要利息,夏收了只用还一斗?不用加钱?”
张方娘子道:“就是这样,你今年借几斗,只要明年夏收前还几斗就行了。我们家太子妃心疼你们。你们要记得感念太子妃恩德。”
拿起子妇人姑娘彼此确认了一番,顿时欢喜不尽道:“我们回去一定给娘娘树立长生牌位,一天三次求老天保佑太子妃长命百岁,早生皇太孙。”
——虽然这种员工借贷以前没听说过,倒是没有人怀疑张方娘子的真假。实在是太子妃工坊的待遇对他们是实打实的好,工钱又高,也不拖欠克扣,也不打骂调戏,这几年下来,他们早信服了。是的,在这个年代,能够找到一处按时按量开工钱,不被打骂性骚扰的工作,对于女同志来说太难了。
他们不舍得停工,一方面舍不得工钱,怕挨饿,另一方面是怕停了工往后不雇佣自己了,又问张方娘子疫情过后真的会雇佣自己吗之类的。
还有个胆大的小姑娘叫刘大娘的,站起来道:“姐姐,我们能带些活回去接着做吗?总不能白吃太子妃娘娘的粮食,用这么好的火炭。再说,我们庄户人闲不住,现在家里正好没大事,闲坐着受不了。现在多做点,等农忙时可以少做点。”
这也可见张方娘子的确对待工人宽和,以至于这些胆怯的底层妇女都敢于对贵族豪仆提一些建议了。
这也是张方娘子的目的,她看了看白雪,道:“白雪姑娘,你看这……”
白雪本来就是故意使心机想让他们先担心,然后再说出出福利,好让她们感谢的,她缓缓的道:“可以。,你们先按村选一个会算数写字,办事公道的头目来,按村里先把麻、火炭炉、织布机带回村里,在家没事纺线织布,回来正常算钱。细心用些,不坏了机器就行。”
那些村妇村女商量了半天,只有一两个识字算数的,就请求要个公认讲信用的来做负责人,带了织布机回去接着做。
白雪就把停工的事宜挨个嘱托了张毅等人。张毅王耳等人皆是积年的老吏员了,很是妥当的遣散了修路的工人。因为修路工都是男同志,白雪就分配给他们木匠活——把新的织布机零件图每村分了一个样板,让他们照着做了送来,这样分工又快,又不容易偷学了技术去。等织布机组装好了,将来有用。
一切做完了,白雪就抽调极为可信聪明的人手,选好了地址,安排好守卫,一心一意做大蒜素和青霉素。按说有了具体的技术,应该比较好做了,实际上进展却不太令白雪满意。开始她还保持着三五天遣人回报太子妃的习惯,了。贾南风看她焦虑,特意和她说,失败是常事,让她只管安心在外面做药,一个月报一次平安,有急事再通报。白雪就一心扑到制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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