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身旁嬷嬷使了个眼色,林依依朝迎春伸出手去:“若当真并无私情,何不拿来我瞧瞧?”
“凭什么?这位姑娘当自己是谁?你我不过初次见面,我若尊重你呢,你我同为林府贵客,可若说不客气点,对不起,我不认识你,我国公府的二小姐,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指手画脚的。”
迎春嗤笑,看着对面再不掩饰的女人,她也懒得客气了。
“你!”林依依气得脸色通红,眼看得周围一众人目光灼灼地看着,更觉丢了颜面,不觉强压下心头怒火,强挤了个笑来,
“贾二姑娘若不心虚,何必如此生气?若当真无辜,为何不肯将这东西拿出来,让大家看个分明,你自然声誉无损,何必如此恼羞成怒?”
“你今天说我这木匣子是男人送的,要我打开给你看,我就依了你的话;那明日你若是说我带来林府的的盘缠行李也是你的呢?后天你要再惦记我旁的东西呢?”
迎春说着,抱胸看着她,特特拿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忽然笑了,又道,
“所谓心中有佛,看人即佛;心有污垢,看人如厕。这句话我从前不知是何道理,如今见了林四小姐,却是懂了。”
“噗——”
她这话一出,旁人还不及反应过来,黛玉倒先笑了出声。
旁边紫鹃见状便有些疑惑,小声问了她。
黛玉看看她,又看看林依依,却是大声答道:“你不知道,这是二姐姐说的一个佛家的典故。
这说的是人心里若是纯善呢,看旁人便是如此,可若是这人自己心里藏奸,也就总疑心旁人。”
“原来如此。所以有时候指责旁人的话,其实反而说的是自己。是这个道理吧,姑娘?”紫鹃做恍然状,也大声道。
她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林依依脸色早更难看了几分。
“玉儿,你说什么呢?我这也是为着你好啊,你一个闺阁家的姑娘,若是身边亲近的姊妹总是做出这样不清不楚的事儿来,今日可以私相授受,明日只怕还能做出更没脸面的……”
她看了眼迎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似的,只是在场中多是过来人,谁还能听不出她话里内涵。
门房内,林如海更是脸色铁青,抬脚就要出去,却是被陈青禾家的低声劝了下来。
他再一思索,自己到底是须眉男子,又是亲戚家,若此时出去,怕迎春更抹不开脸面,只好咬了牙忍住,只是到底也放不下心走开,只好继续听下去。
“林四小姐这么空口白牙的,就想污蔑我和什么男人有染,可有证据?”迎春冷声道,“我提醒你,现在立刻向我道歉,我可以考虑看在姑父和林妹妹面而上,就此作罢。但若你再吐出一句不实诽谤,我会立刻以污蔑诽谤之罪把你拉上衙门!”
林四小姐瞳孔骤缩。
她当然知道贾府权势,可是闺阁中争斗,一向不牵扯官司的,况且还是这样的隐私之事,这贾家小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不过她到底也不是普通人家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眨眼功夫,已经镇定下来。
“你……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吓得住我!县太爷公正廉洁,岂是你说怎样就怎样的!况且我上了公堂,你也一样!官司没出结果前……”
“官司没出结果前,我会请十几个秀才写了故事,编成话本,再雇几个说书先生,在各大酒肆茶馆把你的风流韵事传遍大街小巷。当然,咱们都是大家闺秀,闺中名姓我是不会给你传出去的,只说是林家小姐便是。林四小姐素来风评极好,想来,是不怕的。是吗?”
迎春笑盈盈打断了她的话,轻巧反问。
林依依大惊。
她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用类似捕风捉影的手段去污蔑别人了,可是说书的手段,当真是前所未闻。
其实她这时正在震惊中,所以不及多想,若是她冷静了便会想通,这个法子,迎春可以用,甚至黛玉也可以,但是她林依依,却是不行的。
江家或许给了她衣食无忧,但是手头却根本不甚宽裕。
况且,说书先生又不傻,这样的话本子明摆着是要映射诋毁林大人的家眷的,她林依依不过是个已故将军的寡妇,江家又只是商户,谁敢冒着得罪两淮盐御史的风险,赚这个钱。
“这……这又是何必呢?咱们姑娘不过是自来关心林姑娘,所以多问了几句,也是为求保险,请贾二姑娘解释清楚的意思,并没别的。”
林依依身边一个丫鬟适时上前,先对着黛玉福了一礼,这才转向迎春,开口赔笑。
“没别的意思?这倒是我想多了?”
迎春哈哈一笑,也不和那丫鬟分辨,目光只看着林依依,
“林四小姐,我刚才说了,你现在道歉,我可以放手。但你若坚持自己没错,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她说到这里,才又看那姑娘一眼,清冷一笑,
“你家姑娘污人清白,是大罪,我保证,只要上了公堂,林四小姐不安于室,爱搅口舌是非的名声会立刻传遍整个扬州城的大街小巷。你们主仆二人的名声,怕是都岌岌可危。
你要不要开口,想清楚。”
林依依深吸口气,伸手把那丫鬟拉了回来:“贾二姑娘看来是当真生气了,既然如此,我道歉便是。”
说完,她娇弱地上前两步,给迎春行了一礼,泫然欲泣道:“对不住。是我今日关心则乱,口不择言,冒犯了。贾二姑娘莫要放在心里。”
关心则乱,口不择言。
迎春心头冷笑,看她这副样子,哪里是道歉。
单这八个字,就已经把自己动机洗脱得干干净净,再看这番作派,宛然是被迎春欺负了的小可怜。
旁边的黛玉也皱了眉,正想说什么,林依依又再次开口。
“只是玉儿,我是真心替你担忧。你已无母亲教养,婚事怕本就难。这位……
虽然此时或者没有什么,可这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倘或日后走漏出去,难免连累你的将来。你须知道,咱们姑娘家家的,闺阁名声可比什么都要紧的。”
她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说话间还不动声色扫了眼旁边大门,看的黛玉目瞪口呆。
迎春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林府门旁看到了一丝衣角。
哦,原来是观众到位,所以林依依这演员也就进入状态了。
别说,她这一起范儿,还真的是茶香四溢。
周围一片嘈杂,显然她这话也说得很多人都有些相信了。
黛玉自然也察觉出来,担心地看向迎春。
她当然听出来林依依这话里的深意。
虽然她自己根本对林依依这话一个字也不行,但是,只是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咬了咬下唇,黛玉担心地小声道:“姐姐,不然咱们就打开……”
这句话没有说完,她看了迎春的目光,便停了下来,知道迎春是不甘心就这么被人拿捏住了,乖乖就范,只是……
“对不起,是我没用,让她打着我的幌子来陷害姐姐,也不能替姐姐剖白。”
迎春目光在那门后衣角上扫过,停顿了片刻,然后移开,心里已经有了注意。
本来她只打算澄清自己名誉,顺便打脸这个莫名其妙的林四小姐。
但是这林依依步步逼近,每句话都是要直接坐实她的罪名。
这样的封建社会,如此污名,几乎就等于是要了她的命!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说下留情了。
“姐姐,对不起,她一向出入府中,父亲也都没说过不喜,我也不便翻脸,不想竟酿成今日大错,只是眼下她咄咄逼人,我们却不好应付了……”黛玉还在自责。
看着她眼圈红红的样子,迎春轻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温和问:“你信我吗?”
黛玉下意识便要点头,只是想到目前困境,却又实在担忧。
“原来林四小姐也知道姑娘家闺阁名誉重要,那怎么开口就污蔑我同人私相授受?怎么?就因为我没有一见面便让你车轿先行,你就如此编排我?”
迎春安抚地拍拍黛玉的手,然后转向林依依。
“你乱说什么!我岂是为这点子小事就计较的人?贾二姑娘自己行事不当,还有可能连累玉儿,那就别怪旁人仗义直言。
况且,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哪怕旁人污蔑?贾二姑娘这一直捏着东西,始终都不肯给人看的样儿,也实在古怪,怨不得旁人起疑。”
林依依轻蔑一笑,摆出一副清冷孤高的样子。
“我知道了!”
迎春却不生气,反而一拍手,一副恍然大悟样,
“我就说呢,我和林四小姐初次见面,素无恩怨,你怎么忽然这么针对我,不惜得罪林府,也要污蔑我清誉。原来如此……”
林依依眉头一跳,心头只觉不好。
果然,就见迎春伸手一指自己的衣领,大声道:“方才在路边,我瞧见一个妇人同一男子拉拉扯扯,因为有伤风化,所以我没细看,也没多想。
可是现在看来,那衣服花纹可不是和你这个一样!你一定是看到我经过了,以为我看奥了什么,怕我说出去,所以先来坏我名声!”
林依依脸色一白,几乎要站不住。
她死死盯着迎春,几乎要喷出火来:“你胡说什么!无凭无据,居然如此坏我名声!”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昨晚同什么野男人私会了?你若要证明自己清白,不如就在这里脱了衣服让我看看你身上可有印痕?”
迎春说着,伸手一指林依依的头发,“不然,你怎么解释你这衣服我看着眼熟?”
林依依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当然不可能当众脱衣,以证清白。
别说门后的人或许就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未来相公,便是现场这些人,虽然都是女子,可也不过是些媳妇婆子。
要她堂堂林依依在这些下人面前脱衣自证,根本就是羞辱!
贾迎春!她怎么敢!
“怎么?不好意思吗?这里都是女眷,你若当真是清白的,身上定无痕迹,怕什么呢?”
迎春还在煽风点火,看着她清清白白的脸色,继续冷笑,“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刚才四小姐说我什么来着?哦,恼羞成怒!就是林四小姐你现在这个表情吗?”
“贾迎春!你不要太过分!你不过就是为了我刚才点破你行事不捡,怀恨在心,所以才这样陷害我!贾迎春!你好狠的心!”
林依依死死看着迎春,说出的每个字都似乎在咬她的肉。
“怎么?你无凭无据地这么说我就成,我同样的合理怀疑就不行了?不是要我证明吗?可以啊,你先!”迎春丝毫不惧地对视回去。
林依依脖子一梗,就要再说什么,旁边人群里却忽然走出个人来。
看到了她,林依依立刻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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