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昭仁郡主府正门外的官道旁, 此时立着一位身姿挺拔的青年男子,和一位骨骼清健的老者。
山风稍劲,枯黄的林叶如雨般坠落,更显萧索。
一如此时谢长渊的心境。
谢长渊方才一直紧盯着遗山大师的神情, 故大师的喃喃之语, 他皆一字不漏地尽收耳底。
谢长渊眉头紧锁, 什么叫做,这个故事,方才听过?
遗山看了一眼谢长渊,目光中竟有些悲悯之意。
谢长渊不明所以。
遗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道:
“你……”
“哎, 三两句话说不清楚,先进太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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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 寿安宫, 正殿东暖阁。
萧太后坐在铺着厚厚的绣垫的软榻上, 一双保养得宜的手抚着圈在她膝上的一只毛色纯白的懒猫。
一个太监躬着腰进来,
“太后,太子到了。”
声落,身着一席袭玄色锦袍的太子封湛踏入正殿,寿安宫的总管太监夏英转身为太子打起暖阁的帘子,
封湛步入暖阁, 朝坐于榻上的萧太后颔首,
“皇祖母。”
萧太后抬眸,却不是对着太子,而是他身后两步的总管太监夏英。
“把猫抱出去吧, 太子不喜。”
“奴才遵命。”夏英躬身走到萧太后身旁, 结果太后递给他的猫退了出去, 经过太子时,夏英以袖掩住白猫,而后快步出暖阁。
萧太后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嗅,悠悠开口:
“恩,三皇子封逸倒是有孝心,难为他竟为本宫寻来了今年的母树大红袍。”
封湛剑眉微敛。
若说,萧太后因太子不喜猫,便命人将猫送出暖阁,是看重太子。
那么,自太子进入暖阁后,萧太后却未命人看座,那……便是要敲打太子了。
须臾,封湛薄唇微掀,冷声开口:
“皇祖母是有何事?”
萧太后放下茶盏,看向立在暖阁中那位,她一手扶植起来的贵气凛然的太子封湛,
“太子是有多久没到我这寿安宫?”
封湛眸中古井无波,神色如常,并未言语。
太后面上一肃。
太子,是越发心思深沉了。
萧太后再开口,语气不算太好。
“如今太平盛世,太子妃,今后的中宫之主,不能是一位深谙权谋,手段强硬,同时又出身军功世家的女子。”
“太子,秦烟不适合你,也不适合如今的大夏。”
此言一出,太子封湛同萧太后皆目光锐利地直视对方,暖阁中的气氛骤然紧张。
未几,封湛开口,声调冷沉:
“若皇祖母没别的事,我就先告退了。”
言毕,封湛当即转身,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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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太后看着太子封湛离开时决绝的背影,眸中满是寒意。
太子,是翅膀硬了,也不好掌控了。
总管太监夏英躬身进来,将白猫重新放回萧太后身旁。
萧太后将猫抱起,淡声吩咐:
“打明儿起,恢复后妃和众皇子公主到寿安宫的晨昏定省。让二皇子和三皇子,每日到寿安宫为本宫诵读经书。”
“是,太后。”夏英心中微讶。
自太后还政于圣上,太后的寿安宫就久不见客。
太后这是……要重新涉政?
且二皇子,三皇子……
那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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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湛一出寿安宫,宋执几步过来,
“殿下,端王、益州王、关内侯和平南伯,均侯在干清门,说是要觐见太子殿下。”
封湛掀眸,
“告诉他们,明日再进宫。”
宋执向太子请示:
“殿下,现在是回太子府?”
封湛凝眸默了一瞬,
“去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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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苍台水榭。
遗山同谢长渊对坐茶台。
遗山净手冲茶,口中嘀咕着:
“哎,方才忘了尝尝小烟烟煮的茶,烟烟的茶道可是青出于蓝呐,算了,等她消了气再过去。”
谢长渊本心事重重,闻言,骤然抬眸,望向遗山。
遗山触到谢长渊的眼神,看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的谢长渊,手上动作未停,解释道:
“小烟烟是老夫的关门弟子,不过我说的是昭仁郡主秦烟,不是你府上那位阿嫣。你那位阿嫣,同老夫没甚关系。”
谢长渊方才在殿上已听由旁人说过一次了,此刻听遗山亲口道出真相,心中再次震动。
谢长渊黯然垂眸,
是左相王显的嫡妻,也是封湛的舅母,王夫人。
封湛颔首,抬步进坤宁宫。
皇后刚同王夫人叙完话,有些疲累,刚准备休息片刻,外间就报,
“太子殿下到。”
皇后眸中掠过一丝亮色,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太子。”
“母后。”
二人分别入座,但并未闲话,封湛直入主题:
“母后本可不必回宫来趟这趟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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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目有忧色:
“太子今日未顺萧太后的意,恐太后会有所动作。”
封湛淡声道:
“就算事事都顺了太后的意,她也动作不少。”
皇后拧眉,有些疑惑。
封湛看向皇后,正色道:
“母后既然回了宫,有些事情,就要心里有数。”
“秋狝遇刺,我查到了一些线索,寿安宫萧太后,恐怕在其中掺了一脚。”
皇后心中一惊。
封湛继续道:
“但萧太后的人,是行刺父皇,还是行刺儿臣,又或是要秦烟的命,更有甚者,我们都是她的目标,也未可知。”
皇后惊得失了言语。
封湛再道:
“母后是将坤宁宫的人,上上下下都换了一遍?”
皇后平复了心绪,缓缓开口:
“瞒不过太子。”
封湛叹了一声,
“母后,是不准备告诉儿臣,当年贤妃在母后宫中落胎的事,同萧太后有关?”
皇后惊讶地看着似乎对此事笃定的太子。
太子,他竟然知道……
怪不得,怪不得今日太子对太后……
封湛缓了缓语气,
“母后当年什么都不说,就独自去往大觉寺这么多年,是顾忌儿臣在母后同萧太后中间为难?”
皇后此事已明白,太子定是将那些事都查了个一清二楚,如今,她也没什么好隐瞒:
“萧太后在宫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各个宫中都有她的眼线,防不胜防。”
“萧太后为我保胎,却命人在我宫中对贤妃对手,陷我于不义。我都不知,该谢她,还是该恨她。”
“贤妃出事后,太后来过一趟,留了话。”
说到这里,皇后苦笑,
“萧太后说,有的事,不该想,也不该查。”
“太后说,左相府不能同时出一位诞有太子的皇后,和即将产下皇嗣的嫔妃。贤妃的孩子,不能留。”
“是啊,我怎么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你舅父和外祖,太过贪心。”
“你舅父曾进宫来劝我说,贤妃的子嗣,将会是太子的帮衬。”
“呵,皇室中的兄弟姊妹,是帮衬,还是敌人,谁又能说得准。”
“他们只是以一己之私,为左相府的荣耀埋下更多的棋子。却全然不顾太子和我,还有当时我腹中的云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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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对这些事都查得差不多了,今日只是同皇后交个底,让她无后顾之忧。
“母后这几日带云朝去大觉寺,我要离京一阵。”
对太子所言,皇后没有多问,只道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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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向封湛:
“对秦烟,太子有何打算?”
似乎是听到秦烟的名字,封湛一改方才的冷肃,眸中竟现出为不可查的亮光。
“我已命少府监准备太子大婚服饰,太子妃的吉服,是秦烟的尺寸。”
皇后知道太子行事果决,却没想到动作如此之迅速,
“秦烟,她同意了?”皇后还有一丝怀疑。
封湛没答话,但面色有些微沉。
皇后心叹,那就是没同意了。
她就知道,秦烟怎么会那么容易答应嫁入皇室。
沈家人都是些硬骨头,当年的沈时英是一个,沈时岩也是一个。
当年若不是沈时岩火速同他那青梅竹马的方素成了亲,以萧太后的意思,应是让沈时岩尚公主的。
旁人不知,但皇后可是看得清楚,安阳对镇国公府那位世子沈时岩可有不一样的心思。
造化弄人。
皇后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封湛。
“秦烟没同意,那她的尺寸,你哪儿来的?”
封湛触到皇后略有些打趣的神情,面上有些不自然的尴尬。
而封湛微红的耳尖,却没逃过皇后这个做母亲的法眼。
皇后轻笑,她这位一向强势的儿子啊,这回是终于遇上制得住他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太子殿下是怎么知道烟烟的尺寸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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