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 工部尚书秦府。
祝氏正在屋中给秦溪挑选去冬狩的猎装,快要到小寒了,天气格外的阴冷,祝氏没往花里胡哨里挑, 而是见哪件温暖厚实, 就挑哪件。
“大小姐。”门口的刘妈妈打起帘子。
秦溪突然顿住脚步, 放下正准备往嘴里送瓜子儿的左手,眯眼看着方才给她行礼的老妈子,
“刘妈妈,不是说了要称呼我溪小姐, 我妹妹琳小姐?”
“是是是, 瞧小的这记性。”刘妈妈连连躬身称是。
秦溪转头,见立在圆桌前的祝氏正抬头看着她, 秦溪咧嘴一笑, 走了过去,
“母亲。”
祝氏无奈地看了秦溪一眼,
“就你事多。”
秦溪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在祝氏对面的矮凳上坐下,
“长姐府上的下人就是这样称呼我和秦琳的,不好听?”
祝氏没有理会秦溪,继续在仔细检查着衣服的里料, 面料和针脚。
秦溪自顾自地道:
“若不是我们同秦相府分了府,秦府排老二的,就不是她秦念,而是本小姐了。”
祝氏睨了秦溪一眼,
“不分府, 你这猪脑子是嫌我们娘仨在老太太和宋眉秦念手上吃的暗亏还太少?”
秦溪笑着起身, 黏到祝氏边儿上,两手摇着祝氏的胳膊撒娇道:
“是……分得好,分得妙……”
秦溪的目光落到祝氏手上的冬装上,她这才想起她原本是来做什么的。
“对了阿娘,秦琳还是要去冬狩,再给秦琳挑几套。”
“记得给她选漂亮一些的,她平日里总是老气横秋的样子,哪像个花季少女啊。”
祝氏停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着秦溪,皱眉问道:
“她病都没好全,去做什么?”
秦溪往嘴里塞了一粒瓜子,口中嘀咕着,
“谁知道呢,也许是她也想去吃鹿肉暖锅?”
秦溪突然抬头看看祝氏,眼神晶亮,
“娘亲,要不今晚咱吃暖锅吧?”
“吃吃吃,就知道吃。”祝氏敲了一下秦溪的头顶。
“哎呀哎呀,我就不在这儿碍您眼了哈……”秦溪捂着头小跑着出去。
秦溪出去后,刘妈妈掩好帘子,将屋外的寒冷挡在了帘后。
祝氏眉头微皱,她就着身侧的矮凳缓缓坐下,暗暗思索。
昨日秦琳在太液池落水,被端王府世子所救,这事情很快就被传开了。
自今早开始,多位平日里瞧不上她,都不拿正眼瞧她的官家夫人,都亲自或托人来打听,问他们府上是不是好事将近。
祝氏矢口否认。
好事?
端王府世子可是有正经世子妃的,祝氏可没觉得自己女儿和这种有家室的男人沾边是什么好事。
而祝氏也没那么天真,端王府世子,皇室贵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亲自跳湖去救自己的女儿。
祝氏本就有些怀疑,而方才据秦溪所说,秦琳拖着病体都要去冬狩……
秦琳平日里可不是一个爱玩儿爱热闹的姑娘。
祝氏也已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这点苗头还是能掐的准的。
秦琳同端王府世子,有问题。
思及此处,祝氏当即起身出门,往秦琳的院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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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琳手中捧着一册闲书,靠在床头。
门外传来几声叩门声,
“琳琳。”
秦琳抬头,
“母亲请进。”
祝氏推门进来后,皱眉扫视了屋中一眼,
“丫鬟哪儿去了。”
“我想自己待会儿。”秦琳放下手中的书册,看向祝氏。
祝氏没错过秦琳的动作,无奈道:
“又看书,当心看坏了眼睛。”
而后祝氏转身,将门掩了过去。
秦琳微微蹙眉,秦溪和母亲平日里行事一向大大咧咧,关门,母亲是要说什么?
祝氏走向秦琳的绣榻,坐到了方才秦溪搬过来的矮凳上,偏头看一眼秦琳的面色,点了点头。
这动作,竟同方才的秦溪一模一样。
“嗯,气色不错。”
而后是一阵沉默。
祝氏年轻时也当过闺阁小姐,被长辈问起这种事,很容易就激起小姑娘的叛逆情绪。
祝氏是一时冲动过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秦琳见自己母亲似在犹豫纠结,柔声道:
“母亲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祝氏深吸一口气,而后看着秦琳开口:
“琳琳,你知道母亲说话直,不会绕弯子。”
“你告诉母亲,你同端王府世子是怎么回事?”
“你要去冬狩,是不是因为他?”
祝氏连番发问,而秦琳只是垂眸不语。
见秦琳没否认,祝氏心中一个不好。
还真有什么?
祝氏心火一下子就上来,开口如连珠炮般:
“琳琳,虽然你比母亲有学问,比母亲聪明,但你也就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我告诉你,甭管多聪明的人,陷入爱情时都是傻子,我看你是不是就是开始变傻了。”
“你知不知道端王府世子这才娶了世子妃?”
“你没听人说那位世子爱慕了世子妃很多年?”
安素月这话,若是宋执听见,定要问她一句,
“太子殿下帮你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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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安文京和安颜夕面上都不好看,两人从假山后走了出去。
“大公子,大小姐。”
园中的下人当即行礼,亭子里的几位小姐,包括安素月,也立马站起来见礼。
而几位小姐面上都有些薄红,她们同安素月套着近乎,到这大学士府来是做什么的,她们心知肚明。
安府大公子安文京,一表人才,前途无量,且还未议亲,京中有好些未婚姑娘都动着心思。
安颜夕看着几人之后的安素月,冷声道:
“安素月,我有话要单独同你谈谈。”
安素月歪了歪头,面上有些无辜。
几位小姐也有眼力劲,当即福礼告辞。
安颜夕抬步进了亭子,择了安素月对面的矮凳坐下。
而安素月也坐了回去,她等着这位长姐,端王府世子妃,是要教训她什么。
而安文京转身离开,刚走到假山后,管家快步过来:
“大公子,太子府的宋大人过来,人已被请进了会客厅。”
安文京皱眉,他想起方才安素月说的话,心中有些不好,立马往会客厅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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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亭中,安颜夕没有绕弯子,直奔主题:
“我奉劝你,不该有的心思,不要动。”
安素月疑惑地偏头,
“姐姐说什么,妹妹愚笨,听不懂呢……”
安素月拖了尾音,似有些挑衅。
安颜夕看着安素月,语调冰冷:
“你年纪不大,心眼可不少,我说的话,你一清二楚。”
“不要打太子府的主意。”
安素月闻言却是笑了,
“姐姐是以什么身份来警告我?”
“是大学士府的安大小姐?还是端王府的世子妃呢?”
安素月朝着安颜夕讽刺地勾唇,
“姐姐做不到的事,就认定了我也做不到?”
安颜夕面色大变,当即就要怒而起身。
而安素月镇定自若,抬手看着自己染了丹蔻的指甲,悠悠道:
“姐姐先别着急发怒,你有那个闲心,还是管管你自己吧。”
安颜夕蹙眉。
安素月看着安颜夕道:
“看来姐姐还不知道?”
“昨日姐姐的夫君,端王府世子,在太液池英雄救美,被传为一桩美谈。”
“那么冷的池水,世子姐夫说跳就跳,若说那两人没什么,我可不信。”
“姐姐,你信吗?”
安颜夕在回端王府的马车上,脑中不断回响着方才安素月的话。
之前府中下人曾传言说封肃北似有外室……
难道,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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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颜夕离开后,安素月面上得意的表情还没维持多久,就被父亲安世凤的人请去了书房。
书房内,安素月向安世凤和安文京行礼,见父兄二人面色都有些黑沉,安素月心中有些不安。
安世凤没有让安素月入座,而是语调严肃道:
“你母亲常年不在府中,有些话,只能由我这做父亲的同你说。”
“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为父就破个例,明日将几幅世家公子的画像给你送去,你先看看有没有合意的。”
安素月瞪大双眼,
“什么?父亲……”
安世凤补充道:
“冬狩,你就不要去了,在府中安心待嫁。”
安素月还想说什么,但见自己父亲目光冷厉,威严非常,安素月将没出口的话吞回了肚中,心灰意冷地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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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安素月离开后,安文京同安世凤父子二人对坐弈棋。
落下一子,安世凤深深叹了一口气,
“太子竟亲自处理这种事,一次,两次,我的这张老脸都没处搁。”
“太子应该是还念在老夫的几分薄面上,没有让我这两个女儿太过难堪。”
安世凤又叹了一声,
“这还好是没犯到太子妃手上,不然她们俩不死也得脱层皮。”
安文京抬头,对自己父亲的这个说法有些不解。
安世凤老眼微眯,手上停了动作,
“昭仁郡主秦烟,如此年轻的一名女子,竟曾是固城城主。文京,你可知为父我得知这个消息时,是有多震惊。”
安文京怎么想不到,他当初对此也是极为惊讶。
安世凤继续道:
“为父我历经两朝了,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
“固城城主啊……秦烟手上沾的血,会少?”
“太子妃在人前总是一副淡漠样子,呵,为父猜想,她只是碍于身份,碍于皇权,在这上京城中压抑了本性罢了。”
书房中沉默了片刻,安世凤又缓缓开口:
“太子殿下既然选择了太子妃,那是国事,也是皇家的家事。”
“我们作为臣属,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该参与的事,万不可妄言。”
安世凤看着安文京,
“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还有你,也该开始考虑亲事了。”
安文京颔首:
“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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