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围桌上其他人都去别桌玩去了,有人勾肩搭背的往牒凡杯里倒酒。
刘展贴着脸顺他视线往二楼瞟,扬扬下巴:“有熟人?”
牒凡望向对方,原来他过得这么好,自己已经被甩到后面碰也碰不到了。
“左边是咱们公司老板吧。”他问刘展。
刘展说是。
“和他说话的人你认识吗?”
刘展挠挠头打眼看过去。
周森远正和眼前的男人有说有笑的聊着,那人光看脸,他都怀疑是请来哪家给公司周年庆助兴的明星,但细看谈笑间的气质,是任何明星都无法拥有的。
不过他总觉得这人胳膊看起来不舒服,说不上来。
“不认识。”酒倒满了,他放下瓶,时不时看那个人几眼,撇撇嘴说,“估计是新的甲方爸爸吧,刚进展厅的时候我倒是听说是老板朋友?”
牒凡手抖了下,杯子恰好撞上酒瓶,俩一起滚到地上碎了满地,原本挺吵的会场,听见这动静分贝降了一半。
二楼贵宾区自家老板第一个偏头看下来,眉眼间是有些不高兴的,他对面的人也跟着看了过来。
牒凡急忙背过身不看他们。
这么多年,应该认不出来了吧。
刘展猫腰从桌子下钻出来,嘴里咕哝“怎么了这是,魂不守舍的”。
垂眼看过来的时候,牒凡正狠劲掐自己右边的胳膊,冷白的小臂上留下不少红色指痕。
“诶诶诶!”刘展着急忙慌扯开他的手,“醒酒可不是这么个醒法啊,嘛呢你这是。”
“怎么了?”李思把手里的杯放桌上,凑头看向牒凡,“脸色看起来可不好啊。”
他又抬头看看周森远:“嘶,能忍忍不?”
周森远脾气出了名的暴,说一不二的,公司里隔段时间总有几个是他看不顺眼辞掉的。
牒凡挤出个笑:“我没事组长,您玩您的。”
李思原本还想再说几句,被刘展给打发走了。
这时候服务生已经换上新杯子,牒凡随便拿了桌上的一瓶给自己倒满,仰起头往嘴里送。
冰块凉丝丝的碰上唇,可还是缓解不了他的头疼。
他拍了拍脑仁的位置也没用,周围的声音混作一团往脑子里钻。
他缩成一团,想把自己隔绝。
刚才喝进去的酒像是被点着了,灼烧他的五脏六腑,现在连心也开始疼了。
“你订的几点航班?”耳边传来周森远的声音。
牒凡条件反射的坐直,往那边瞟了一眼。
“十一点半,还有两小时。”郁云琢看了一眼右边手腕的腕表。
牒凡也跟着看。表带下仿真皮肤其实已经很接近人的肌肤,却还是有瑕疵。
“还是能看出来啊,有没有更加真实的材料啊,唉。”皱起眉自顾自嘀咕。
等回过神,周森远就不见了,只剩下落单的郁云琢。
好像正朝他走过来?
牒凡下意识扶着桌准备离开,结果腿不听使唤,像踩了棉花似的没力气,又摔回了椅子上。
他看见郁云琢动动嘴说:“好久不见。”
然后这张熟悉的面孔就在自己的视野里模糊起来。
牒凡知道,这是自己醉了,那郁云琢又是自己的幻觉?
他笑着说,好久不见。
郁云琢坐到自己身边:“醉了?难得。”
声音是记忆中冷淡又低沉的,听起来会让他安心。
“是啊,我可是千杯不醉的。”牒凡不再收敛。
可能是这个声音让他觉得自己现在可以肆意妄为也不会被人指点,他边说边趴上桌,四下捞酒瓶子,“他们给我喝的什么酒啊,一杯就醉了。”
桌上杯子被他撩了个遍,东倒西歪叮叮咚咚的,各种液体交错在桌布上。
引得路过不少人看他们。
郁云琢叹口气,握住他胳膊阻止他,看到上面还没消散的红痕,动作滞了一下才说,你该回去了。
“不能回去。”牒凡抽回手,迷蒙的眼睁大,佯装出清醒的样子,“周森远事很多的,我找这份工作不容易。”
他抬起头对郁云琢笑,一根手指立在唇边:“嘘,我知道你们是朋友啦,不过你是我的幻觉,不会告状的吧。”
整个人坐着都摇摇晃晃的,在看到郁云琢手的时候又突然顿住,什么表情都没了,也不说话。
片刻后俯下身,在离他右手最近的位置趴在桌上,慢慢挪过去吻了一下,然后闭上眼浅浅笑。
就像是偷吃到糖的孩子。
囫囵说了一句以为只有自己可以听见。
“原来还是凉的……”
郁云琢的秘书姚敏匆匆赶到,刚才的一幕她自然是看到了,也一直知道自己老板的取向。
问:“要我送他回去吗?”
“你先回,我自己看着办。”郁云琢说的时候,手指会碰几下牒凡的唇。
姚敏将这些完全隔绝,最后又确认了一遍航班时间,确定不会推迟才放心离开。
郁云琢垂眸看,牒凡睡着了,眼尾的泪滑到扬起的嘴角,唇紧贴在他手边凹陷了一小块。
他感觉不到,但知道那触感不错。
许久后,他起身拎起牒凡细瘦的胳膊挂到肩上,把人架起来。牒凡顺着姿势靠在颈侧,鼻尖上的软毛总是撩拨他。
牒凡在被郁云琢带到电梯上的时候就醒过来了,因为这个姿势不舒服,郁云琢比自己高,让他很累。
比被他抱着差远了。牒凡突然胡思乱想,又发现有些不合时宜,赶紧止住了。
郁云琢身上的淡香早已不是阳光和洗衣液味,提醒他一切都变了。
郁云琢在这家酒店开了间房,把他放在床上后动作很轻的为他褪去一层层衣服。
干燥的手指碰到脚腕,碰过腰,又碰在他肩膀。
牒凡后悔了。
他想立马起来阻止郁云琢不要继续,又怕以后没机会见到。
在看到牒凡身上的疤痕时,郁云琢顿住了。
粉白的皮肤上,交织覆盖了很多道结痂的旧痕,腰上、腿根,长的差不多有十公分左右。
“牒凡。”他嗓子有些哑,“这五年发生了什么。”
手指很轻的滑过某道伤疤的周围,就像一片羽毛拂过牒凡身上。
牒凡很怕痒,可他现在不想笑,却在哭。
他从来都伪装不好,只能放任自己的眼泪流下来。郁云琢的手就在他手边,动一动就可以牵起来,他不敢。
一张透着郁云琢温度的纸巾在他脸上擦了几下,耳边的声音说他要走了。
直到关上门,牒凡才睁开眼哭了出来。只有床头灯还开着,不知道是顺手还是郁云琢记得自己的习惯,越想他哭的越厉害,慢慢蜷紧身子双臂环抱住自己,摁在那些伤口上,哭个不停。
那些旧伤疤像刻刀一样,一道道划开原本隐藏好的记忆。
牒凡哭着睡着,又被无数个梦境叫醒。
恍惚在想昨晚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的见到郁云琢了。
不过在看到郁云琢秘书发来的短信后他才有了实感。
[姚敏]:牒先生如果还有不适,可以延迟退房,或者还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牒凡]:昨晚麻烦了。
看样子郁云琢并不想再和他有联系,也不想让他知道昨晚送他回来的是谁。
[姚敏]:您是郁先生的老同学,这些都是应该的。
他盯着“老同学”三个字看了很长时间,屏幕暗了又被弹出的提醒弄亮。
吸了几下酸涩的鼻子,给对方回了一个猫猫鞠躬感谢的表情。
想想觉得自己挺没出息,二十多岁的人了,从昨天开始都不知道哭了几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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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的感觉没那么快消失,地铁上他都是浑浑噩噩的,差点把昨晚吃的全吐出来。
刚到公司没几分钟碰见李思给他安排了个出差的活,又给打发回了家。
航空公司发短信提醒他,他要回海市了。
牒凡抱膝盖坐在地板上望着天花板好一会,猛地站起来走进储物室,从里面翻出来成箱成箱的药,每种都装了几盒塞进行李箱。
成堆的氯丙嗪堆在面前,他闭了闭眼,抖着手合上行李箱扔到一边,很快的退回到床上靠在墙边团起来,习惯性摸身上那些沟壑不平的伤疤,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清醒。
耳边好像又听到了郁云琢的声音。
“牒凡,这五年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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