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某些事即将要面对,原本设想好的现在又怕的不行。

    他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想要逃离这里,似乎只要离开这就不会有他担心的事发生。手里提着旧花束的手紧了紧,从包装纸里掉落出几片落叶残花,红色的花瓣变成暗棕又有些枯黄。他找到个垃圾桶塞了进去。

    垂眸盯着垃圾桶看,包装纸细碎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细微。牒凡急促的喘着气,手指按住心脏的位置让自己平复下来。

    再一抬头郁云琢就站在门外。

    隔着一些行色匆匆的人看过来。

    他的眼神中仿佛有入春的风,温暖不腻。

    郁云琢对牒凡笑了笑,张开双臂。

    牒凡立马跑下楼梯扑进怀里,熟悉的花木香混杂进自己的气息当中,他闭上眼短暂的享受着放松。

    郁云琢的手很轻的放在他背上,手心的热度透过衣服染在他的皮肤上,牒凡一下子觉得没有刚才那么难过了。他脸埋进郁云琢颈窝,声音被闷起来。

    “他状态很差,医生说这么恶化这么快的很少见。”

    过了会他又自说自话的提了下唇角:“可能是报应吧。”

    郁云琢扶着他的肩膀从怀里把他推远一些:“我们可以联系国外的医生试试。”

    牒凡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看着映在里面自己的影子。然后摇了摇头。

    “已经扩散的很严重,神仙都救不回来。”他摇摇头,低头牵住郁云琢的手,“你不要为我费心了,宁城的项目怎么样,分公司刚成立整顿起来也很费心吧。”

    郁云琢只是说没事,皱起眉问他要ct的片子。

    他仰起头摇了几下郁云琢的手:“不看了吧。”

    他不想要郁云琢为自己做太多事情,这让他很难把他们两人的位置放到平衡状态。就像在无数个梦里一样,他都在为郁云琢伏低做小,可一醒来,郁云琢会像现在这样对他好。

    郁云琢没听他的,带他走回医院找到医生。

    医生又为他们讲了一遍牒宁远的病情,确实如牒凡所说。

    “既然很少见,那一定有造成现在这样的原因吧。”郁云琢问。

    医生:“根据前几次的片子来看病人除了过度吸烟以外,还有环境影响。”

    “如果在施工地呆很久也会这样吗?”牒凡。

    “这也是催化病情的原因之一,但是要比那些施工地主要作业人员患病几率小很多。”医生为牒凡解释,“患者还有什么常去又环境污浊的地方呢?”

    牒凡想了会,想不到。牒宁远大多数时间穿着得体,进出各种名利场。除此之外更多时间就是在监狱了。

    他突然想起牒宁远之前说过自己在里面的境遇,虽然只是提了一嘴,可他能听出来应该是不太好的。难道是因为在里面吗。

    “那他……”牒凡抬眸看向医生,“还有多长时间。”

    “情况好的话一个月。”医生是这么说的。

    他向医生道过谢,拽进郁云琢的手腕走出诊室,一路脑子里都是医生说的最后一句话,怎么离开医院又是怎么回的家他都不记得。

    一直到阿姨做好饭离开,郁云琢把他揽到自己肩头,捋了几把头发,这一刻他才回了神。眼泪不受控的夺眶而出,他想抿起唇忍住,可是全身抖得不成样子,根本止不住。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难受,明明他早都下定决心不再见牒宁远的。

    他啜泣着说:“我好像生来就不能幸福,你以前一定觉得我朋友多很快乐吧。”

    “都是我用钱砸出来的,我害怕没人陪我说话,害怕没人对我嘘寒问暖,所以我会请他们吃饭带他们出去玩,如果需要的话我也会帮他们付鞋衣服这些东西的钱,只要他们愿意和我一起玩就好。

    “我还没记事我妈就和他离婚了,家里没有她的照片,二十多年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牒宁远前二十年要么不回家,回来必定会带个女人,我们很少谈心,仅有的一些时候他也只是跟我说些没有边界的玩笑话。

    “就像……他刚出来那天一样,你听过的。”

    再后来发生什么,牒凡不说郁云琢也知道。他的心疼的想为牒凡做些事可是什么都做不了。

    也就只能捧起他的脸,一下一下吻在眼尾,擦掉了泪痕,心里暗道一定要保护好现在这个脆弱的如初春薄冰一般的人,不要再让他不安。

    现在的牒凡要比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还要没有安全感。那时候郁云琢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想明白牒凡为什么会这么没有安全感,像是怕他跑掉一样。

    困了让他回宿舍先睡都会跟自己反复确认很多遍,下课会去叫他。确认关系后带着他见了所有的朋友,恨不得把自己所有家底都告诉他,但是他的事情,牒凡从来不会问太多,都是他们无意间聊到了自己主动提的。

    “现在他也要离开我了,虽然也没带给我多少高兴的事情。”牒凡揪拽住他的衣服,“我不想太孤独,好难实现。”

    俯视着看,能看到牒凡翘起成扇面的眼睫挂上细密的泪珠,黏住几根睫毛摇摆几下落到牒凡苍白的脸颊上,他心疼的抬手抹掉那颗满含悲伤的泪珠。

    另一只搭在腰边的右手虚空握住几下。他想做些事,想让牒凡不再这样难过,可就算他现在有再多的权利也无法完成,仿佛回到很多年前,牒宁远出事他只能让牒凡一个人背负那些,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也没能力去帮一样无措。

    牒凡哭了很长时间,他怎么哄都没用,一直到自己累了睡过去才不哭。他滑进腿窝把人抱起来,牒凡整个眼圈都是红的,唇色也要比以往更深更加水润,整个人看起来都被镀上一层水。

    牒凡躺在床上蜷进很小一块地方,刚才的眼泪还会从眼角滚下来,郁云琢给他盖上被子,又把人圈进自己怀里,牒凡在睡梦中感受到周身有熟悉的味道,他又往里凑了凑,然后安心的睡去。

    天还没亮,郁云琢来了一通电话,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牒凡跌入谷底。

    牒宁远在深夜安静的离开了。

    他们到的时候,身上的管子全都拔了,心电图上没有波澜也没有警示音,病房里平静的像是怕床上的中年人被惊醒,事实上那老人永远都不会醒了。

    可是大家都不出声,只是看着刚进门的两个人。

    牒凡异常平静,穿过医生护士走到床前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牒宁远的脸白的似乎能透出皮肤下的毛细血管。

    都说人死了会瘦,他们只是几个小时没见牒宁远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

    郁云琢和医护团队到病房外,只能隐约听到一点言语声。偶尔郁云琢会从窗子往里看,牒凡站在床边垂下头一动不动,就这么看了很久。

    他皱起眉,觉得牒凡的状态很不对,医生在耳边又说几句才离开。

    牒凡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要像电视里那样攥住牒宁远的手趴在身上哭很久吗,他现在一点也不想。

    他不想哭也不想笑,心里好像是空的,什么想法都没有,但他很累,突然就有点羡慕躺在这里的牒宁远,那么多事都因为他,现在他自己去舒服了,又留下他不管。

    “小牒。”郁云琢的手搭在他肩膀。

    牒凡没有理他,像扎进地底的一棵即将枯槁的树,一动不动紧紧注视着牒宁远。

    “他不在了。”郁云琢提醒道牒凡。

    牒凡也不理,病房里静了很久,他才答应了郁云琢的话“嗯”了一声,说我知道的。

    “我想多看看,家里没有他照片,我想试试多久可以忘记他。”牒凡抽动几下嘴角,看起来是想对他笑一下。

    -

    牒宁远的后事牒凡没去管,郁云琢也只是吩咐了人去办自己也没操心,一切从简。完事牒凡也没问他牒宁远放在哪了,他们就这样不言不语的把这件事过去了。

    牒凡话变得比以前还少,他会按部就班的工作吃饭睡觉,唯独少了社交。在家里郁云琢不主动和他说话,他也不会说什么,郁云琢去问了他的同事也是如此。

    这天牒凡吃完饭,盘腿坐在沙发上放空自己什么也不做,郁云琢也不会打扰他,过去吻他一下。

    他听到郁云琢说:“不要怕,我陪你。”

    “我不会走的,不会因为你的钱多钱少,或者你这里好还是那里不好。”郁云琢也不知道牒凡在没在听。

    许久牒凡才回应他,他看见牒凡张了张唇瓣,若隐若现的可以看到白洁的牙齿。

    “郁云琢,你以前会不会很孤独。”他问,“就是那个我们还没有认识,你也没有现在的成就的那个时候。”

    没等郁云琢说,他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

    “你一定不会的,你总是这么可靠又强大,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很多天走不出来的。”

    郁云琢覆在沙发上牒凡的手背说。

    “我确实不介意那些,仅有的孤独感也是来自于你。”

    牒凡不明白,他抬头看着郁云琢,想听听他后面的回答。

    “你刚跟我分手的时候,我觉得心里缺了一块,做事总觉得少些什么。”他自嘲的笑了下,“就连毕业要用的实验数据出错都是在最后期限前一个星期发现的,无奈只能熬了几个大夜粗糙赶工。”

    还有,某天走在路上,见到路人看自己的目光,突然觉得自己那个金属的手臂丑陋至极。

    他没告诉牒凡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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