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是何人。”
天帝长袍委地,透出阵阵不可侵犯的威严。
他轻笑一声,语气淡然,“取你命的人。”
重玹面上的面具隐隐泛着寒光,指尖一凝,一柄长剑便握在了他的手中。
羡宁本来还不确定来人是重玹,当看到这柄剑时她便确定了心中所想。
她刚开始只是怀疑,除了魔尊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登入九重天杀人,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剑鞘通体月白,蔓延至剑柄处泛着淡淡的竹青色,剑柄后淡绿的配饰连着姜黄的剑穗,看起来格外风光霁月,可就这样一柄神剑,竟然落在了魔尊手里。
重玹抻出剑鞘中的青剑,手腕轻旋,青剑如同闪电般划过,在众人脚下炸出一道剑光,劈出深深的沟壑。
天兵天将被这剑气逼退数步,有的靠的近了甚至被卷入万劫陵。
剑光让众人有一瞬的失明,羡宁微敛的双眸看到那个黑色身影腾身逃离,急忙跃起。
她掌心灵流滋滋作响,在重玹的面前炸开,将他拦下。
重玹猛然回眸,眼底生出一抹猩红的盯着人群后的羡宁。
纵然如今时过境迁,可在他的目光下,羡宁还是生出一股寒意。
天帝见他欲逃,凝出仙障将他困囿,仙障中冒出滋滋雷电仿若条条紫龙撞进他的体内。
他浑身一软,血液自伤处喷涌而出,染红了大片地面。他像是被雨打的鸟儿,在空中踉跄坠落,震得万劫陵都发颤。
他的黑衣被灰尘沾染,口中也喷出了浓稠的鲜血,这数道重击令他连身子都撑不起,可他仍是瞪着发红的眼怒视着人后的羡宁,掌心一凝,又一道魔气破风而来。
他这一击猝不及防,谅谁也想不到一介囚虏还有反抗余地。
太子殿下瞳孔骤缩,腕间一翻将魔气斩断,抬眸直视。
而这一看,太子殿下似是瞧出了什么,翻身向重玹身旁跃去。天帝猛然收力,“天启,你做什么!”
重玹挣扎的想要起身,十指在地上划出道道血痕。没等天启跃至身前,仙索像游蛇一般将重玹缚住,将他吊在了空中。仙索缓缓收紧,他喉间也溢出隐忍的低吼。
天启仰头望着重玹,眼底带着一缕诧异,似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擅闯天界,知道是什么样的罪过吗?”
天帝探手欲摘去他面上的面具,他眼底戾气一闪而过,拼了命的想逃。
天帝见状掌心仙力狠狠的向着重玹劈去,天启根本来不及拦,可他不躲不闪,巨大的冲击将他近乎震出万劫陵,浑身发麻,可也顺势劈断了缚在他身上的仙索。
天启伸手一揽,将重玹扯了回来,重玹翻身一踹挣脱他的挟制。
“别让他逃了!”
羡宁大喝一声,而重玹也在乱尘中拿到了自己的长剑,抵着天启的脖子向后逼去。
通天的魔气杂着魔血让众人浑身刺痛,不可视物。羡宁忍着魔气侵蚀的痛寻着殿下,在紫的发红的魔气中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他眼红如血,眸间杂着戾气。在魔气散去后,地上仅留下了一滩污血和消失的羡宁。
羡宁悠悠转醒,刺鼻的血腥味在身边蔓延,带着淡淡的酒香。她眸光一掠,自己身处在逼仄漆黑的角落,借着微光她能看到面前少年的侧脸。
这张脸她何其熟悉。
她跨过红尘,重玹的模样却没有半分区别,轮廓锐利,浑身戾气。在她看到这张熟悉的侧脸时她第一反应是要逃。
可她的知觉告诉她,她身后尽是石墙厚瓦,她无处可逃。
而重玹这时也偏过头,眸光黯沉如夜,看不出什么情绪。
羡宁知道这时候两人不相识,她眨了眨眼,探手抚去他的伤,黏腻的触感瞬间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强忍着不适关心的问他,“很疼吧?”
他眸光幽深,隐含笑意,说的话却让人后背发凉。
“是你传讯差点让本尊丧命万劫陵。”
他语气没有半分询问,淡然的似乎差点丧命的不是他。
既然他猜到了,那她也没必要装了,她在他伤口一拧,重玹吃痛的顿然破声。
“知道了还装什么。”她斜眼看他,笑的瘆人,“你掳我来,不怕我趁人之危,杀了你吗?”
纵然是前世,她也没有把握能打得过重玹,可她知道,他如今不敢杀她。
他睚眦欲裂的近乎要杀了她,可硬生生忍了下去,“胆子倒是不小。”
羡宁实在是没有多余的耐心,“没有魔尊您胆子大。”
他微垂头凑近,将羡宁笼罩在他的阴影下,薄唇勾起一抹弧度,“你大可以试试,能不能杀了本尊。”
羡宁眸间微沉,能从天帝的手下逃脱,又怎会轻易被她所杀。
看得出少女的思量,他轻笑一声,语气平和,“只要你告诉本尊,是谁告诉你本尊会在万劫陵的,本尊可以放你回去。”
他语气是诱人的活路,可羡宁不听他,她腾身一击,正巧击中他前胸的伤口,逼的重玹踉跄几步。
他不是让她试试吗,她这便试试了。
羡宁想收回手,却被重玹紧紧箍着她的手腕。她鞭腿一踢,被重玹死死箍住动弹不得。
“我不说你难道敢杀了我吗?”
她腿间用力,两人翻倒在地上,她抽不出手便把掌心黏腻的血朝着重玹脸上抹去。重玹偏身要躲,羡宁粘着他不让他逃,噼里啪啦的破碎声随着两人的动作响起。
清冽的液体溅在两人身上,酒香四溢,瞬间盈满了整个殿内。
“你想死吗,小妖。”
重玹没唤错,羡宁的确是一只妖。
她是太子殿下在人间救来的一只小妖,有太子殿下的庇护,她做了殿下的仙侍,自此才能在天界这般得天独厚的地方修炼。
没等羡宁回话,一簇刺目的白光在两人眼前炸开,这光太疾太迅,羡宁仿若失明了一般,眼前空洞虚幻,她甚至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被抽离。
待她意识再次清晰时只觉得浑身刺痛,尤其是背后,仿佛被乱刀划破后又撒了一把盐。
夺目的光渐渐散去,羡宁逐渐清晰的眸中映出了一人的脸庞。
肤色雪白,眉目如画,高挺小巧的鼻下是嫣红的唇。她不似绝世美人一般惊艳,却如天山寒水一般干净。
尤其是那双眼,纯澈的如秋月寒江。
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是她啊。
羡宁脑袋嗡嗡作响,急忙起身。而面前的“她”也十分不解,柳眉微凝,原本干净的气质显得清冷。
“小妖,你做了什么。”
羡宁眨眨眼,这语调……这模样……
她低头一看,修长的身姿披着一袭墨色长袍,可长袍却有些狼狈,黏腻湿漉。
看着“她”自己睚眦欲裂的神情,羡宁捧腹大笑,魔尊也有今天。
她成了魔尊,而重玹变成了她。
在她爽朗的笑声中,她看着她自己走来她身边,扯着他的领子质问,“有何可笑的?赶紧换回来!”
羡宁垂眸看着她,两人个子差很多,羡宁堪堪到重玹肩头,如此,重玹想要威胁她需得踮着脚尖。而如此,愈发显得好笑,仿佛三岁孩童威胁少年人的模样,不自量力。
待笑够了,羡宁轻易扯开了重玹的手,好声好气的说道:“魔尊大人,你以为我想变成你吗?你浑身的重伤还需得我忍着这痛楚。”
羡宁低头看着手臂的伤,“魔尊大人,你最好赶紧找人替你这具身体疗伤,否则重伤不治你可就变成一簇游魂了。”
少女的脸上布满阴沉,看着这幅模样羡宁差点又笑出声来,生生忍了回去。
她近日身边怎么总发生这种荒诞怪事,先是意外重生,紧接着又和眼前这个人互换了躯体。
“自己调息。”
重玹冷冷的甩下这句话后就欲出门,反倒是羡宁身形一闪阻了他的路。
“魔尊大人,您这副样子……”羡宁忍着笑意上下打量,“还是由我带您出去吧。”
她笑的温润,重玹看着自己的脸露出这么一副神情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略略思考,说的也是。若是让魔域的人知晓他此刻在一个小妖得到体内,笑话不笑话的暂且不论,若是他们异心横起,趁机杀了他那就得不偿失了。
羡宁推门而出,豁然明亮,淡淡的药草味涌入鼻腔,未待她多看一个身影便落入眼帘。
这人一袭银色衣衫,衣衫三分之一乃是绿色,剑眉星目,凌厉的叫人有些恐惧,但凌厉之中还带着几分孤傲。
前世她见过这人几面,似乎,是重玹的军师,唤作元衡。
“干什么呢。”
来人眉峰凝起,眸间疑惑。
羡宁回头看一眼重玹,眸子又落在来人身上,“无事。”
她大步撤出,却在重玹迈步而出时骤然回头,冲着重玹笑的邪气,“关好她。”
随着话音一落,一道魔气将石门笼罩,将重玹困囿在其中。
自己的修为如今怎么样羡宁最清楚不过,重玹用着她的身子想必也掀不起什么大乱,自己倒是可以用他的身子好好查探一番消息。
他渐行渐近,光打在他惹满血污的脸上,惹的来人目逆而送,呆呆看了许久。
在触到元衡一瞬不瞬的目光后,羡宁一怔,不会让发现了吧。
“何事?”
元衡一笑,“大名鼎鼎的魔尊这般狼狈,让人瞧见了不免可笑。”
羡宁摸摸脸,黏腻的血腥味传来。
自己作的,自己忍着吧。
“那这事若是传出去了……”
羡宁歪头乜他,带着威胁的意味。不过她也没多与他僵持,大步迈出寻了个位子坐下。
在元衡回过头时,羡宁已经将面上的污血处理干净了。元衡径直走向药阁,目光扫过药草,“说吧,又哪儿受伤了。”
羡宁有些愕然,老实道:“好几处了。”她动动身子,似乎后背被扯得生疼,“后背吧。”
元衡替他处理好了伤口后,羡宁腾身一跃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隐在月色中,隐隐暗爽修为高深就是好,魔域在她眼中一览无余,她凭着记忆寻着书阁,她记得前世魔域有一处荒废的书阁。
重生之法在古书里寥寥无几,它能将红尘倒转,是六界一大禁术。她先前在天界略有耳闻,后来在魔域时,听得魔君说过此法,他们彼时想用重生之法复活魔域屠长老,可被他们的魔尊拧断脖子丢出去喂了狼。
既然魔君有此心,那么魔域应当是有记录的。
可羡宁没想到的是书阁并非凋零残颓,反而高堂广夏,碧瓦朱甍。
她没多想,大步迈了进去。身上长袍黏腻腥气,但羡宁不打算换,毕竟让她褪了衣袍与这具身体坦诚相见,她还是十分抗拒。
羡宁穿梭在博古架中,翻阅数本古籍邪术,不曾有答。
这是什么邪术?夺舍吗?
也不对啊。
“找什么呢?”
寂静的夜色中被这声清晰的嗓音打破,羡宁一惊,抬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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