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子年纪相差都不是太大,又正是爱玩的年纪,不一会就都玩在了一起。又过了一阵子,只见后面正堂正在散席,姑娘们三三两两地出来,老太太等人则是准备请了太妃长公主去梧桐苑再聊聊。可是长公主怀中的魏青河实在是憋坏了,看到院内的苏影,闹着要来找姐姐,长公主没法,只得让乳娘跟着,由得小青河上前来,小青河想了想,还跌跌撞撞跑去拉上了新朋友苏铭,两个粉团似的小娃娃便一路“过关斩将”,总算是到了苏影面前。魏青河看看面前这个姐姐,露出了讨好的甜笑,看得苏影心里又是一软,只得认命地俯下身又将魏青河抱了起来,旁边的苏铭见到自己没人抱,有些慌地看看苏影,又看看魏青河,嘴巴一瘪,竟是哇哇哭了起来。
“苏三小姐,你这也太受欢迎了,青河长到三岁,本王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粘人,你看这下面还哭了一个,本王实在是佩服。”景王林昭看着苏影有些手忙脚乱,反而笑了起来,觉得这个苏三小姐实在是好玩,自己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招一堆小娃娃喜欢。
“王爷过过誉了。”苏影都快哭了,赶紧又蹲下去哄苏铭,刚松了些抱着魏青河的手,魏青河就可怜巴巴地像个要被遗弃的小狗一样看着自己,可她身子小小,又实在抱不起两个孩子,见哄不好苏铭,只能蹲在那干着急。
苏铉赶紧上前,蹲下把自己的小堂弟抱在了怀里,佯装生气道:“你看你都要把姐姐惹哭了,若是惹哭了姐姐,堂哥也不抱你了,还打你小屁屁。”苏铭一听,赶紧见好就收,连忙止住了哭声,还不小心打了个小嗝。
梁倩雅在苏影身边,看着开朗细心的苏铉,竟也有些害羞起来,又见苏铉一边抱着小娃娃,一边与霍欣瑶吵吵闹闹的样子,又有点失落,好一会儿才兀自理好了思绪,只管站在苏影身边逗她怀里的小青河。
另一边,金语婷看着苏影几人与几位公子王爷玩得好,嘴巴里却是嗤出了一声细哼,不屑地轻声笑道:“你看苏三小姐那边几个小姐姑娘,真是不懂礼义廉耻,一个劲儿往人家公子王爷那边靠,不知道还以为嫁不出去了呢。”周围以陶氏姐妹为首的女孩子赶紧低声附和,谁知那景王毕竟常年习武,听力非比寻常,竟是听见了,却也不恼,只转了头,朝着金语婷这边朗朗回道:“那边的小姐此话差矣,实在不是苏三小姐和她的好友要凑过来,只是今儿本来就是本王姐姐带本王和四弟来给苏三小姐来过生辰,我们不跟她玩儿,难道还跟你玩儿不成?”
金语婷一愣,从来苏府起便一直挂着的微笑也僵住了。她没想到景王耳力这么好,也没想到这景王竟也这么直白,大庭广众下就让自己出丑,只见她一张漂亮的鹅蛋脸生生胀成了猪肝色,眼神里还带着一些失望,转头又看到何琪在一旁明目张胆地故意窃笑,只觉得怒火中烧,便狠狠剜了何琪一眼,走到还没离开的老太太面前重新笑道:“苏家老祖宗,今儿家妹有些不适,估计我们姐妹得先回去了。”
老太太便点点头,也不拦,只道:“替老身跟你们家金老太太问好。”
金家姐妹离开后,陶氏姐妹等人也都纷纷告退离府,不一会儿竟是走了一圈人。苏影有点愣,就这气性家教,还敢出来应酬?以金家为首的二皇子派是怎么能活到现在的?
苏影不知,不代表旁人不知。这金家小姐金语婷以玲珑心思冠绝京城,只是她倾慕景王殿下已久,如今被心上人当中戳穿嘲笑,金语婷毕竟只是个十五岁少女,哪里还能挂得住脸,只得仓皇而逃,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在回府的马车上哭呢。
景王林昭也隐隐记得那该是从前见过的金家小姐,可是这背后议论人的事儿,他实在是看不惯,如今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道:“哎呀,我还说四弟呢,结果我把人家姑娘气跑了。”
“噗。”苏影一下没忍住,噗嗤一笑,惹得霍欣瑶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两个姑娘的笑声极具感染力,随后几个孩子便笑作一团,就连一脸懵懂不知道发生了啥的小青河,见姐姐在笑,自己也糊里糊涂地跟着一起笑了开来。
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一直玩儿到申时三刻左右,太妃从梧桐苑过来,说是时候回宫了,一群宾客才开始都慢慢散去各自回府,霍欣瑶离开之前还不停地提醒苏影一定记得下月去赏莲的事儿,唠叨地苏影觉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才罢休。
客人散去,苏影一下放松下来,也觉得有些疲倦,便差了人替自己去梧桐苑通报了一声且不过去用晚膳的事,便整个人靠着丹枝,跟苏铉等人告辞,径直回了浣花居。
浣花居内,碧落已经在屋中清点了一下午各院各家送来的贺礼,苏影虽不是整岁生辰,但各种贺礼还是堆满了小半个屋子。
苏影回到浣花居,便发出了一声放松的吐气声,两脚一蹬上了暖榻,大字型瘫在了榻上,再也不想动了。此时碧落走了过来,见状有些犹豫地问道:“小姐,贺礼已经清点好了,您要看看吗?”
苏影勉强睁开了眼,虽然疲倦的很,但她也实在好奇那里有些什么好玩的东西,便坐了起来,让碧落一个个将礼物拿来给她看。
苏家老太太除了那白玉步摇之外,也额外备了正式的贺礼,是一柄双蝠捧寿纹的翠玉如意,玉质温润,握在手上似有暖意。
苏影儿祖父母苏斌与杨氏则是合赠了一只半人大小的红玉辟邪石像,得要三四个小厮合力才能抬起,辟邪乃是上古瑞兽,似狮而带翼,可以驱走不祥邪秽,想来最近发生的事儿多,祖父母的意思定也是希望这红玉辟邪可以保佑自己。
苏影儿的父亲苏毅则是送了一支极其精巧的赤金盘螭八宝钗,钗头镶着八种颜色不同的各色宝石,钗身盘螭,看上去极为华丽。
苏家二爷苏殾夫妻则是赠送了一扇双头狮如意屏风,狮子为百兽之王,双头狮加如意的纹样则是代表万事如意的意思。除此之外,二夫人曾氏还专门单独送了一块纯金的长命富贵如意锁,苏影有些失笑,这位二婶婶还把自己当小娃娃看,只是她也有些感动,这块如意锁,里面沉甸甸的都是曾氏对自己的祝福。
霍家的贺礼则是一株约莫一尺高的银色珊瑚,摆在一方褐色陶瓷花盆里,盆底尽是白色珍珠;护国公府家送来了一套金累丝满宝鸾纹头面,大大小小竟有几十样,光是各式发梳就有十几柄。
而德太妃的贺礼则是贵气十足,竟然是一顶镶金的琉璃点翠孔雀尾单凤冠,整个凤冠极为华丽巨大,苏影稍稍试戴了一下,可是却差点没把脖子也压骨折,苏影叹口气,果然美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除了这些让苏影印象极深的大件儿,苏家其他人和其他宾客也送来了各种贺礼,都是些寻常的首饰玩意儿,做工用料皆是上上等,可是苏影看的有些眼花,根本没记住多少,倒是黄老先生竟也送了贺礼,是两本他老人家亲自手抄的《孟子》和《孙子兵法》,都是最经典的古时名书。最让苏影意外的是,今日来的两位王爷,竟也送了贺礼,他们名义上说是蹭了长公主的东风,身份又无比尊贵,按理来说是不用备礼的,可这两位不仅备了礼,居然还是一人一件,苏影想想今儿景王替自己出头怼金语婷的场景,脸上有点发烧,强作镇定地让碧落将两位王爷的贺礼拿过来让她瞧瞧。
景王林昭送的是一对掐丝珐琅九桃小香炉,做工精致细巧放在桌上实在是小巧可爱。而瑞王林暄则是送了一只成色极好的蓝田紫玉手镯,镯上紫色里略带一点粉色,玉中还带着一丝丝洁白的云絮,触手生温。
苏影本是期待景王的礼物,可如今看到这粉嫩嫩的玉镯子却是喜欢的不行,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粉色的玉镯呢,重生之后,见到的也大都是和田白玉黄玉或者翡翠,而现在这个粉色的暖玉实在是可爱,苏影想了想,开心地把它套在了皓腕上,竟是再不舍得摘下来。
苏影本想让碧落将这些贺礼尽数收好,可命令刚下,苏影沉吟了一下,又让碧落专门将父亲送的八宝钗拿了出来。
苏影始终记得,苏影儿的父亲苏毅,在苏彤的妆奁里看到那枚本属于何氏的蝴蝶簪时的表情,那时候的苏毅,脸上虽然写满了难以置信和盛怒,而眼底,却有着抹不去的疼痛伤感。
如今手中的八宝钗也是极为精致,各种颜色的宝石闪着各异的光芒,钗身的盘螭连身上的纹路都细致如发。或许,自己的这位父亲,从来都没有忽略过苏影儿,只是完全不知道要如何与这个女儿相处。苏影上一世,自小就没了父亲,只跟母亲相依为命,她的回忆里,从来都没有“父亲”这个角色。
苏影想了想,起身到了书案前,挑了一张浣花信笺,提起笔,略微沉思了一下,在花笺下题了几行小字,随后折了起来,嘱咐丹枝去一趟苏毅书房松涛阁,一定要把信笺送到苏毅手中。
苏毅因为苏影儿的生辰,也一直都在前院接待客人,刚刚也才回到自己的书房,坐到案前,靠在自己的紫檀蟠螭雕花扶手椅上,有些疲累地叹口气,阖眼半瞬,随即又睁开眼,准备处理一下今日遗留的朝内工作。
过了一会儿,苏毅身边有人来报,说是苏影儿身边的丹枝来了。听说是苏影儿派的人来,苏毅皱了皱眉头,一直以来,他与这个小女儿基本没什么太多的交流,苏影儿也从来没有派人来过他的书房,想来定也是些什么要紧的事情,苏毅想着,便让人传了丹枝进来。
丹枝也很少来大爷这边,现下也有点发虚,走路都比平时要慢些。进了书房,见大老爷苏毅在案前看公文,丹枝咽了咽口水,跪下行了礼,随即道:“老爷,三小姐亲命奴婢,一定要将这个送到老爷手上。”
苏毅看了看,是一张小小的折得整齐的小信笺,心底也是奇怪的不行,便道:“那便给我吧,今日你们家小姐也累了,嘱咐她早些休息。”
丹枝点头应了,便轻轻退出了书房,转身逃也似地跑了。
苏毅看着手里的小花笺一阵失笑,不知道这小女儿家在打什么主意,便翻开了信笺,只见里面几行蝇头小字写的清秀:“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苏毅的手有些发抖,这句话出自诗经中的一首诗,名叫《蓼莪》,大意是一个孝子无法在父母有生之年尽孝的感慨之语,其实,今日既是苏影儿的生辰,那便也是何氏的忌日。苏毅很少跟人提起此事,就连何家也很少会在这日为何氏做些什么。全世界就像忘了这个女人一般,在孩子们给女儿庆祝生辰的欢笑声里找寻不到一丝的悲戚。苏毅却常常乐景生悲,看着初夏生机勃勃的场景,总不禁想到自己的发妻。
苏毅想到这里,鼻头竟有些酸,看着苏影儿写来的花笺,苏影的字虽有女儿家的秀气,但却似乎还有着别人参不透的沧桑,这样的笔迹,让人很难相信这是出自一个刚刚十一岁的深闺女孩之手。苏毅手指摩挲着已干的字迹,想到了上两个月她被姐姐欺负,后来又被主母陷害,又想到了燕大夫和黄老先生最近每每遇见他,都对苏影儿赞不绝口。苏毅只觉得自己也实在让这个女儿承受了太多太多她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母兮生她,何氏当年为了这个女儿,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而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又何曾有一日认认真真地做到父兮鞠她呢。生死由命,发妻的死,并不是自己这个幼女的错,而如今幼女神似发妻,又何尝不是自己妻子生命的延续与轮回呢?
天色已暗,一声惊雷响彻天际,初夏的第一场雷雨要来了。松涛阁中,一个男人呆呆坐在案前,看着手中的一张花笺,嘴里喃喃念道:“蓼蓼者莪,匪我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作者题外话】:《诗经·小雅·蓼莪》(温馨给出拼音:lu第四声e第二声)是作者很喜欢的一首古诗。作者谨以此诗,作为给我的父亲的礼物,记录在这里。
也很感谢上天,如今我的父母健康无虞,可以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我的“欲报之德”。
也祝愿天下的父母都能健康长寿,得享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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