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上场的是辰国的马球队,十个戴着头盔穿着铠甲的男人牵着马匹,缓缓从广场一旁进入广场,为首的男子周身披着黑色锁甲,留着大大的络腮胡,身形显得极为壮实。
待辰国的马球手们都上站好了,苏影偷偷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布桑,却发现他脸上依然带着令人看不透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笑容,苏影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妙,她皱皱眉,只管拉紧了身旁霍欣瑶的手,转回头去不再往那个方向多看。
南黎的马球手是牵着马从高台底下上来的,待他们牵着马出现在众人视野里时,苏影余光瞥到自己右边的林昭眉头一拧,她稍稍侧过目光,只见林昭脸上已经全然没有刚刚的笑意,剩下的只有严肃的神色。
“景王殿下,你怎么了?”苏影有些慌,悄悄出声问道,身旁挤着的陈心涟霍欣瑶几个女孩子闻声也转过头来。
“没有,本王只是觉得,这些马球手看上去似乎不像黎人。”林昭眉头并没有松开,直接看向了自己右边的林暄,“四弟,你怎么看?”
“吐蕃人。”林暄点点头,周身的寒气似乎更重,仿佛可以将周围的事物冻结成冰。
“吐蕃?”陈心涟一愣,悄声惊讶地问了一句,随即也皱起了眉头。
苏影知道吐蕃,说起来,在她知道的历史中,最为出名的和亲故事莫过于唐朝的文成公主与吐蕃的松赞干布的故事了。苏影已经习惯于这种未知的事物与曾经听过的东西夹揉的感觉,她只是有些不解,吐蕃算起来应该是现代的西藏地区,与黎国地理上的确离得很近,即使黎国有几个吐蕃人,似乎也极为正常。为什么林昭等人突然一下变得这么严肃?
“吐蕃人是什么?”霍欣瑶也有些纳闷,和身旁的梁倩雅对视一眼,悄悄提出了疑问。
“吐蕃在黎国与巴国以西,在天山附近与北梁西部接壤,吐蕃本身与我大辰国境并不相邻,所以平日里也少有往来。只是,吐蕃人素来善于马上作战。北梁原是游牧民族出身,骑兵素来彪悍,可即使是北梁,也无法在吐蕃骑兵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几十年前,天山以南地区原本归皆北梁所有,后来,吐蕃进犯,竟将北梁打得溃不成军,只能退守天山以北,靠着天山这座屏障修建工事,才得以守住北梁的西部国土。”林昭严肃地跟身边几人介绍着吐蕃,说完,又转头看向场内。
南黎的十个马球手们已经尽数到了场内,站在辰国的队伍旁边,只见他们身形彪悍,身上竟只绕着一些皮质衣裤,没有穿任何护具,为首的男子更是体型庞大,身高丈余,身边的马匹也比场上其他的马都高大一圈。
“吐蕃人这么高大,若是撞上来,只怕要把我们的人撞下马的。黎国真是不要脸,自己的人不行,就让外族人上。这事儿难道不能提出异议吗?”陈心涟的语气有些烦躁起来,悄悄地凑上来急急问道。
马球是一项非常激烈危险的运动,若是不小心摔下马,轻则骨折摔断腿,重则丢掉小命。而且,马球向来允许身体的碰撞,所以,身体健壮者通常更有优势。除此之外,球手不仅要意志坚定无所畏惧,御马技巧也得非常纯熟。禁军球手虽是百里挑一,可吐蕃人皆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游牧民族,拥有与生俱来的骑马天赋。
“没办法证明。”林暄听到陈心涟问话,难得的开了口,语气极为冰冷,眼睛则死死盯着场下,眉头紧皱,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
“嗯,黎人与吐蕃人皆是高原人,有些面部特征有一些像。而且,哪怕就说这些球手的先祖是吐蕃人,现在移居南黎,我们也没有证据反驳。”林昭点点头补充了林暄的话,看了一眼陈心涟,示意她稍安勿躁。
一声短笛吹响,比赛正式开始。开场辰国球手就落了下风,吐蕃人人高马大,速度也是极为惊人,上场就展开了阵型,几乎是完全忽略辰国方的防守,直接靠身体的撞击,直线向对方球门进攻,在如此高速的情况下,击球也极为精准,几乎是火光电石之间,一杆将球推进了门洞。反观辰国这边,已经有两位球手被撞下了马,其中一人似乎已经受伤,人仰马翻,在场上痛苦地翻滚着。
辰安帝见状,也皱起了眉头,周围的众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辰国人对于南黎方几乎如入无人之境的那种横冲直撞的野蛮打法有些不齿,可却也没有办法。苏家的人们神情更是紧张严肃,曾氏搂紧了身旁的苏铉,手臂有些发抖。
苏影心里也有些慌,回头再次看向了南黎使团,却发现布桑和花尹两人都没有看着楼下,而是双双看着苏影,苏影看得心里一惊。
比赛继续,辰国球手经过最开始的一轮洗礼,士气似乎低了许多,无论怎么建筑防线,始终都会被对方冲散,更别说组织攻击了。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南黎这边的球门上已经插了三面三角旗,则意味着黎国球手已经进球三次。
看台上的人们已经鸦雀无声,辰安帝的脸上已是乌云密布。即使没有和亲那回事,堂堂大辰被一个偏远藩国打成这个样子,怎么说都是极为丢面子的一件事。
“哈哈哈,都说辰国人善打马球,全国上至古稀老人下至黄口小童都能上场来两局。怎么我看着,还不如我南黎这练了不到一年的队伍?”布桑愉快的声音不适时宜地响了起来,辰国众位官员纷纷黑了脸,辰安帝的神色更是不虞,却不知如何反驳。
“嘿嘿,那是因为,现在场上的既不是古稀老人,也不是黄口小儿呀。”林昭朗声笑道,“皇兄仁孝之名誉满天下。自我们父皇驾崩,皇宫内严守国丧,已经两年未有大型礼乐娱乐活动,这马球嘛,宫里也是许久没有打了,自然有些生疏。”
“哦?骠骑将军如此说,难道,你们皇家千挑万选的马球队,两年不练,已是生疏至此?”布桑挑了挑眉毛,并没有唤林昭“景王殿下”,而是称其为骠骑将军。
“打马球如上战场,见到熟悉的敌人,自然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今南黎的打法,我大辰从未见过,自然不知如何应对。”林昭并不慌张,瞥了一眼身旁的林暄,随即转身跪下,“皇兄,看到这马球比赛如火如荼,臣弟心里实在有些痒,不如,皇兄允臣弟也下场酣战一番?”
苏影听了林昭的话,心里一惊。刚刚她已经见识了马球的惊险和那群吐蕃人的蛮横,林昭虽是少年将军,可也才十九岁,虽然身子健壮,但是如此危险的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苏影连忙转头想要说话,却被一只冰凉的手牢牢地抓住了。苏影转头,原来是瑞王林暄靠了一些过来,趁暗抓住了苏影的手腕。苏影有些疑惑,抬头却看见了林暄的眼神,他的眼神不似刚才那般冰冷,眼睛里闪着坚定又有自信的光芒,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知为何,苏影突然心安了下来,低头看看跪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林昭,却没有再说出什么劝阻的话来。
“嗯,我这个弟弟,从小就爱打马球。”辰安帝见林昭开口,表情也松弛了一些,“你若想去,那便去吧。”
“多谢皇兄!”林昭俯身磕头,站起来笑笑,回头看了看林暄,林暄会意,松了苏影的手,又拍了拍她的小臂,这才与林昭一起,消失在了下楼的木梯口。
“皇上!”人群后方,突然传来洪亮的一声叫喊,“皇上!我平日里也有与景王殿下一同打马球,如今殿下既能出场,还请皇上开恩,也让我去吧!”
人群稍稍散开,只见一个魁梧青年跪在那里,灯火稍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哎呀,笨哥哥。”陈心涟在后面低声发出一句无奈的感慨。
“那是心涟姐姐的大哥吗?”霍欣瑶好奇问道。
“是啊,我哥哥是个武痴,今年都二十三了还找不到媳妇,每天就知道在练武场上操练。不过,哥哥打马球的确是一把好手,连我父亲都打不过我哥哥。”陈心涟的语气里本来还带着一些无奈,可到后来,却变成了满满的自豪。
“哈哈,好!本来马球在我辰国就是人人都能打的,若是在场还有人愿意去,且都站出来,一会由蒋奇带你们去更衣准备便是!”辰安帝听陈俊杰高声自荐,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开口便准备让蒋奇带陈俊杰下楼。
“皇上!臣也去!”皇帝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将军打扮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站了起来,抱拳行礼。
“那是辅国大将军付大人,是我们陈家的恩人!当年付将军只是我父亲的部下,后来我父兄皆负重伤,付将军一人力挽狂澜,不仅救了我父亲和我哥哥的命,还反击成功,将敌人打得头破血流呢。”陈心涟看着那个年轻人,有些兴奋地跟另外三个女孩低声介绍。
皇帝点头,命蒋奇带二人下楼,两人皆是抱拳再行一礼,便也阔步走向了楼梯口。
楼下,林昭大概在准备,暂时没有出现,可是林暄却已经站在场边。林暄将场上的所有辰国球手聚集在一起,低声似乎在说着什么,偶尔又指一指场上的某个位置。林暄只有十八岁,个头也不算里头最高的,可场上将士却无人不专注聆听,似乎对林暄极为信服。
半晌,换上了一身金丝软甲的林昭牵了一匹骏马,也出现在了场边,加入到了林暄那边的讨论之中,林昭一改平日的笑容满面,取而代之的则是极为认真严肃的眼神。他静静地听着林暄说话,偶尔点点头,末了才拍了拍身旁的骏马,似乎是已经准备万全了。
苏影靠在栏杆上,看着下面两位都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王爷,似乎可以感受到一些他们当年上战场时的英姿。他们一个在前线上阵杀敌,一个则在后方排兵布阵,互相信任,互相合作,似乎两人在一起,就可以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苏影原来听说他们一人十六一人十七就双双上前线,心里多少有些觉得不真实,可是看到眼前此景,苏影明白,他们二人创造的传奇,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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