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内。
苏影回到自己的浣花居的时候,时间已过戌时三刻。她累得不行,只管让碧落和丹枝伺候着沐浴了,又将手上的伤口重新处理了一下,便裹了被子,香甜地睡了。
芝兰院内的偏房里,烛火依旧闪烁。
“怎么样?”
“回小姐的话,一切如旧,没有意外。奴婢趁三小姐一行人还未回府,就已经在浣花居各个地方备下了药,三小姐每日按照这个剂量服用,不出一年,就是个无法生育的废人了。”
单膝跪在苏家二小姐苏彤面前复命的,竟是一直伺候在浣花居的白芨!
可仔细看看,就能发现,这个“白芨”比真正的白芨的身形大上一圈。白芨本人年纪小,身形较为单薄,可面前这位,身材却更像妙龄的女子。
“既然办完事回来了,就莫要再用浣花居人的脸,我看着就来气。”
苏彤的声音有些发冷。
“是。”
“白芨”闻言应了一声,抬手伸到自己的脖子下面,稍一用力,竟就这么撕下了一张脸皮下来。
露出真颜的“白芨”依旧单膝跪在原地,眼神清冷,态度却非常谦卑。
“玉磬,如今我姨娘遭祸,皆是苏家人与辰人的错。你既带来了我南黎的消息,做我的婢女,我虽姓苏,可依旧是秦姨娘的亲生女,骨子里流着黎人的血。只要你助我除了这苏家的可恨之人,我便如你所愿,搅乱整个大辰,助我南黎,问鼎中原。”
“玉磬是小姐生母的贴身奴婢,如今被小姐救下收留,连性命都是小姐的,自然为小姐的话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叫玉磬的婢子声音如同她的眼神一般清冷,却透露着一股坚决。
苏彤满意地点点头。本来今日她求了父亲,容她一道前往王府,父亲如今除了秦姨娘,对苏彤虽有愧疚,可待她到底不如从前。苏彤要想办法在父亲面前复宠,再等待时机登上高位,还要除了苏影儿这个眼中钉,最好除了所有有负于她的人。
“茯苓那边如何?”
“回小姐的话,茯苓潜伏在苏家二爷房中,一切都顺利。一开始,茯苓想借勾引二爷一事,在二夫人生产之际设计将她击垮,让二房失去主母,可二夫人却被三小姐给救了回来。不过,如今茯苓已另有良策,还请小姐放心。”
“如此甚好。这次莫要再让我那个三妹得逞了,苏影儿得意太久了。”
玉磬抬头,犹豫了半刻,开口道:“小姐,三房那边,小姐不打算动手吗?”
“呵。”苏彤冷笑一声,“前些日子,我姨娘曾经告诉我,三房的小徐氏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且看三房的苏铮,从夏天生病开始,身体一直都不大好,就该明白,那小徐氏只怕早就动了什么手脚,咱们过去凑什么热闹。”
玉磬点点头:“也是,三房夫人徐氏当年小产应该也不是事故,如今又抱了庶妹小徐氏的儿子。那小徐氏伏低做小多年,亲儿子也被抱走,不知道生了多少心思呢。”
“三房热闹着呢,不管如何,忠武侯爷身子也不行了,徐家斗到最后谁赢,都会是个两败俱伤的下场。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咱们要做,就做那候在一旁的渔翁。你只管安心做你的玉磬,再装作白芨及时下药,莫要露出你最原来的样子。顺道,也给我盯紧了几个长辈的动静,与茯苓一样,小心行事便是。”
“小姐英明。”
又是几日清闲,立冬已过约莫十日,后花园中树木纷纷开始掉叶子,落叶每日早晨都是小厮扫到一起,堆积成山,再由院内的家丁清理出去。
天气渐冷,苏影也有些懒得动弹,再加之柳芸熙许是那日在王府出去太久着了凉,近日像是感了风寒,没有再多出来走动,说是怕过了病气。所以苏影每日除了给老太太和王氏请安,便就是窝在浣花居看书写字,顶多就是去同苏铉玩耍,或是看望依旧有些病弱的苏铮。
燕大夫每日都来给苏影把脉,顺便照看苏影的伤口。许也是林昭的金疮药真的有效,苏影手上伤口好得很快,不出两日,苏影就没啥感觉了,手臂上的红印也尽数消去。只是这件事还是叫老太太知道了,她嘴上虽没有说什么,不过看脸色,却是有些不快和心疼的。
这日午后,苏影正在书案前打着瞌睡,却见丹枝急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沁兰院的大丫鬟迎春。
“迎春姑姑怎么会来浣花居?可是三婶婶有什么事儿找我?”
苏影见迎春形色有些慌张,不等她行完礼,便直接开了口。
“回三小姐,我们夫人请您去陪陪我们大公子,这几日天气转凉,大公子不知怎么的,才好点的身子,如今又是腹泻又是高热,如今已经是醒的少睡得多了,偶尔清醒过来还说想见您。”
“铮哥儿又不好了?可请了燕大夫?”
苏影皱了眉,苏铮的身体从今年夏天以来就一直有些不好,可她分明记得,春日的时候,苏铮虽说有些腼腆,可到底是个身强体壮的孩子。小孩着点风寒生点小病本来也是常事,可苏铮这一病,愣是几个月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苏影心下奇怪,面上却不显,她对迎春点点头道:“你先回去复命,让三婶婶放下心来,我随后就到。”
迎春应了一句,躬身退了下去。
“丹枝,你让碧落去芝兰院请一下二婶婶和燕大夫,回头咱们一起同去沁兰院。再让白芨到后面取些之前你教我做的绿豆甜糕,之前铮哥儿说想吃的。”
丹枝连连应下,匆匆下去传了话,忙了一圈回来,才开始帮苏影更衣。
苏影没什么心思打扮,内里的衣裳没有多换,只管让丹枝拿了一件较厚的狐毛水色缎面斗篷,主仆俩便匆匆拿着东西出了门。
待苏影与二房夫人曾氏、燕大夫几人到了三房沁兰院时,正听得徐氏难得地发了脾气,正在苏铮房里训斥婢女,声音极大,几人就在门口,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让你们好好伺候,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的?这么凉的天,怎么不给他多加点衣服?如何还能把那窗户开着?这房中连炭火都未放,你们说,你们是不是想来害死我的孩儿?”
徐氏有些歇斯底里,曾氏一听情形不对,看了看身边小小的苏影,回头使了个眼色,让自家的丫鬟香莲看顾好苏影,自己便先一步进了院子,急急地向苏铮房里走去。
苏影有点不知所措,与燕大夫一大一小两个人面面相觑,愣神了一下,才一道进了院。
苏影记得,徐氏乃是本朝忠武侯爷的嫡孙女,簪缨世家出身,莫说如此歇斯底里,苏影几乎都从未见过她红过脸。单看她教出来的苏铮,安安静静,甚至有些爱害羞,也能知道这该是个平和大气的女子。
可如今,徐氏在苏铮的房内,眼睛因为盛怒和哭泣而有些红肿,房内一片狼藉,地上竟还有破碎的白瓷片儿,苏铮在一旁的床榻上躺着,意识有些模糊不清,小脸通红,似乎嘴里还在呓语些什么。
苏影见状,顾不得那么多,赶紧拉着燕大夫,三步并作两步,想先去看看苏铮的情况。
谁知徐氏竟是有些癫狂地拉住苏影的手腕,力气极大,捏的苏影顿时龇牙咧嘴。
“你们想干什么!谁都别想害我的铮哥儿!”
“闹什么!”
徐氏还欲多说,却听得外面一声怒喝,苏影等人循声转头,却见是老太太,踱着步慢慢走了过来。
“铮哥儿病中,最忌吵闹。你身为铮哥儿的母亲,怎的这般不守规矩!”
徐氏听得老太太这般说,到底还是慢慢冷静了些,转头一看,自己依旧捏着苏影小小的胳膊,心里一惊,赶紧松了手。
可怜苏影这手臂没好几日,现下又是一大圈红印子,怕是过些时辰又该有淤青了。
苏影抱着自己的手臂,属实有些心疼自己这条可怜的胳膊。
老太太见苏影红了一圈的手臂,脸色越发阴沉下来,张嘴要说什么,却听得徐氏哀哀戚戚地哭了起来,好不伤心。
“母亲,这铮哥儿的病治得不是一天两天了,怎的就没有好转的迹象?若是铮哥儿有什么三长两短,这我,我也不活了!”
老太太有些头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管跟身后的燕大夫道:“烦请大夫先去看看吧。”
燕大夫素来在二房行走得多,因为苏影的关系,慢慢与大房和老太太也有些个交集,只是三房素来都有自己的大夫,所以即使上次苏影曾请了燕大夫来过一次,之后燕大夫却也没有再来过。
眼下老太太见苏铮闭着眼睛,小脸通红,神志依旧不大清醒,心中也是说不出的心疼,便不管其他,只让燕大夫上前看病。
燕大夫应了声,在床边放下背着的药箱,从被子里拿出苏铮有些苍白的小手,轻轻搭腕,号上了脉。
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只听见徐氏轻轻啜泣的声音。
燕大夫只管号着脉,眉头却慢慢紧锁了起来,一言不发,看的苏影的心也揪了起来。
半晌,燕大夫收了手,站起身走到老太太跟前:“老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老太太没说话,只管着点点头,由身边的人扶起来,随燕大夫出去了。
徐氏在一旁,见大夫这般慎重,心里更是慌乱了起来,捂着嘴只管流泪。
苏影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想了想,还是留在了徐氏身边,也没开口说话,只与一旁的曾氏一道,轻轻拍着自己的三婶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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