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加多是一只非常特殊的虫族。

    从它最初的诞生,  就别有不同。

    它是愚痴,它是混沌,  它是强大,  却也疯狂无序。

    曼斯塔王族认可它的力量。

    却也疏远它的缺陷。

    这疏远与主动,被动没有任何关系。

    纯粹是自然的选择。

    虫族不需要一只不完整的王族。

    即便它的力量如此强大,它在某种情况下,  甚至比不上一只最低阶的虫族。

    ……在和虫母有关的事情上。

    当然,在朱利安出现,或者它们发现朱利安的存在之前,  和虫母有关的事情,已经逐渐被虫族们尘封在历史中——不得不如此。

    总之,总之,  埃德加多的与众不同,是从最开始就显露的。

    当它的半身,代号a回来后,  它的同族是最先感受到其微妙转变的虫。

    毕竟在虫族庞大的思维网络里,王族和王族的联结是最紧密的。

    [之前的埃德加多那么愚痴……丢掉的是脑子……]

    [全部的智慧……]

    [被人类带走的那小部分,被孵出来。]

    [妈妈孵出来的。]

    最后这一句,当然是来自于熟知人类的伊莱克特拉。

    [妈妈,怕我们。]

    王族们窃窃私语。

    [办法。找办法。]

    [埃德加多?]

    [不。]

    [试试别的。]

    [……]

    它们窃窃私语的时候,德克斯特不在塔乌星上。

    当伊莱克特拉发现不对劲,在联结里戳它的时候,  它才慢吞吞回应。伊莱克特拉露出奇怪的表情,  难道德克斯特是真的去抢……咳,请人去了?

    …

    朱利安坐在溪边泡脚。

    乔木绿意挡住了炽热的骄阳,  只余下淡淡的躁意。这略显冰冷的溪水,  在这个时节,  却是恰到好处。在他的身边,聚集着十几只肉眼可见的花色虫,而再远一点,则是那些冰冷的哨兵虫族。

    暗地里,无数看不见的虫族窸窸窣窣,埋伏在四周。

    从前,虫母很少离开巢穴。

    祂会不断、不断地繁育,直到祂中止,带着子嗣漫游在幽暗的星空之外。

    但人类虫母不同。

    他脆弱,娇/小,身体经不起一点点伤害,敏/感又多虑,还特别有自己的主意。

    这就让虫族们多足忙乱,平时就没用过的脑子都被迫开始启动。

    埃德加多就坐在朱利安的对面。

    但他还能感觉到除它之外的王族存在。

    毕竟它们看起来像是光团,而普通的虫族都是小小的光点。一颗大光团和光点们比起来,当然是光团更为显眼。

    朱利安忍不住说道:“你们平时没事做的时候,在干嘛?”

    为什么这些王族看起来都像是没事人一样围着他转?

    而且,为什么王族的数量点起来不对,不是说只有二十三位王族吗?为什么朱利安数来数去,这个数量好似在往三十突破?

    埃德加多:“吃饭。睡觉。打架。”

    很好。

    很简练。

    朱利安:“那在这之前呢?你们没有什么学习的……地方?就像是人类的学校?”

    埃德加多果断摇头,“没有。”

    朱利安:“……”

    伊莱克特拉蹲在乔木上,正无聊地啃着树干,在朱利安看不到的地方,它放出了自己的尾巴,正磨蹭着上面的鳞片,“妈妈,我们无需学习。所有该知道的东西,都会在传承记忆里。”

    等它们到一定的年纪后,就会自然而然地知道该知道的事情。

    朱利安踢了踢水,清浅的溪面没过了他的脚踝,将他的脚趾泡得皱皱的。他缩了缩脚趾,水液不断从粉白的皮肤滴落在溪面上,“但是埃德加多的数学真的很差劲。”

    埃德加多:咕?

    伊莱克特拉:啊?

    两只虫族很茫然,数学?

    朱利安:“上次埃德加多算个数,都要掰着手指数,数也数不明白,而且伊莱克特拉还说,那艘飞船上的货物是它买来的,它给钱的数量真的对了吗?不会多给了吧?”

    埃德加多:咕咕?

    身为一只年纪最小的王族(尽管对人类来说,这个年纪已经够大),它还从没有想过会被妈妈嫌弃数学不好。

    埃德加多叽叽咕咕,叽叽咕咕地说道:“朱利安坏,朱利安不教a,朱利安还笑话埃德加多。”

    有时候,朱利安分不清楚,埃德加多的融合到底是重新捏造出来一个意识,还是各居一半,仍然存在。

    但听到埃德加多提及a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嘲笑出声,“呵,研究所的时候,那群研究员不是在你的耳边循环了几百遍中人类的学习教程,我也没见你进步啊。”

    埃德加多:“讨厌,研究所。”

    一瞬间,属于a的娇憨褪去,它的声音冰冷,带着浓浓的杀意。

    朱利安感觉自己的皮肤在刺痛,那是……对危险的提醒,毛骨悚然,刺骨的寒意朝四面八方扩散,连带着哨兵虫族都露出了应激的反应,尖锐锋利的前足露了出来。

    伊莱克特拉从树上跳下来,“不要随便散发你的杀气,不然除了哨兵,其他的虫族都还不适应。”

    虫族当然悉归于虫母,但它们已经零散了许多年,重新融入后总是需要一些时间适应。但在朱利安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虫族内已经细化出了很多不同的虫子,这就是从前所没有的变化了。

    埃德加多从溪对岸淌水走过,蹲在朱利安的前面,将他搭在石头上晾的脚架在自己的肩头上,侧过头认真给他擦拭湿痕。

    朱利安被它这动作弄得猝不及防,险些往后栽倒。

    他的手后撑在溪边,耳根爆红,“埃德加多,你起开。”他的小腿动了动,却被虫族从后背溜出来的触须给卷住。

    粘腻、湿哒哒的触须磨蹭来,磨蹭去,就像是一只得不到怜爱的小狗。

    埃德加多:“水冷,不好。”

    它擦完后,朱利安默默收回脚,烟一般地溜走了。

    那速度嗖嗖的,眨眼消失在大片大片浓郁到几乎要滴下来的绿意里,两只虫族目送着他离去,没有追上去。

    伊莱克特拉的脖颈处裂开,两只复眼从那里挤出来,凝视着妈妈逃跑的方向,但作为人类的那两只眼睛还在看着埃德加多,“你是不是忘记告诉妈妈,最重要的事情?”

    埃德加多看向伊莱特克拉,冰冷的浅灰色眸子里流露出诡谲的暗影——那并非形容,而是真切出现在它眼睛里的漩涡,乍然,密密麻麻的眼珠子挤在他那双眼睛里,好似一瞬间变成了鬼魅恐怖的亡魂,或者是极其扭曲的怪物,连带着垂落下来的触须都挥舞着难以形容的轨迹。

    它是不说话的,平静地注视着伊莱克特拉,却仍然能感觉到那种沉沉的压力。那种压力来自于力量的威慑。

    伊莱克特拉却说得认认真真,“你现在不说,妈妈以后知道了,也会无法接受。时间早与晚的差别,早说总比晚说好。”它不愧是在人类社会活了几十年,嘴皮子总比其他不说就是干的王族要好一点。

    人类虫母总是需要被娇纵的。

    他本就是脆弱的珍宝。

    但独属于他的命运,也赤/裸摆在道

    路的尽头,无法回避。

    …

    朱利安不知道它们两只背着他在说什么,只是飞也似地回了虫巢。

    花色虫-梅花给朱利安端来了喜喜果水,他本来都没留神,喝了一口后诧异地看着这杯子,然后看向花色虫它们。

    只见它们短短的足非常灵活,直立起来的时候,想要拿住什么东西都非常方便。

    但……喜喜果水?

    花色虫嘤嘤嘤地说,这是王族埃德加多带回来的。

    朱利安抱着杯子咕哝了一句,“它倒是记得我喜欢什么。”酸甜的味道的确是他所喜爱的,喝完一杯后,他感觉刚才的异样感散去了些,这才慢吞吞抱着一个枕头在平台上打滚。

    现在,整个平台都用非常柔/软的布料填充了起来,不管朱利安怎么打滚,都不可能会被磕碰到,而听说,某一只王族正试图在隔壁巢穴挖出来一个泡澡池子,说是人类必须之物。

    朱利安知道的时候,很想问埃德加多到底是哪个蠢虫子,但想想还是算了  。

    ——谁会在幽暗的地底泡澡啊!

    他最开始知道自己被掠到塔乌星后,对生活水准要求不高,能活着就行。但现在,不知不觉,他居然从最基本的温饱上升到了享受的需求层面,这堕/落的速度可真快。

    朱利安幽幽感慨,漆黑微卷的长发落在身后,他随手捏了一缕,发现更长了……咦,他的眼前突然闪过一个长发及脚踝的赤/裸男人的幻象,是……他自己?

    他晃了晃脑袋,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和埃德加多胡天胡地的时候。

    朱利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小/腹,感觉到了微微的突起。

    这细微的变化,让他不自觉抿住唇。

    虫母,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生物?

    在人类的记载里,它是虫族的首领,是虫族的王,孕育着虫族的后代。在那些邪/教徒的心里,虫母是神明,是万万物之母,是无上混沌的存在。

    而虫族呢?

    是……容器?

    还是敬若神明的母亲?

    但母亲这个词,已经有了和人类不尽相同的意味。

    就在这时,朱利安感觉到联结里传来一声尖叫。

    奇异的,他好似能分辨出来,那是一只叫康迪斯的王族的叫声。

    就是这话的内容,有点奇怪。

    [德克斯特,你带人类回来,是要当储备粮吗?]

    被请(绑架)回来的朱迪恶狠狠打了个寒颤,却不知这恐怖的寒意从何而来。

    她茫然地看着这古怪的星球,压根不知道那只虫族不吃他们,却要抢走他们的原因是什么。

    她只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倒霉。

    或从第一研究所出事开始,她的霉运就再没消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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