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好意思上门找管贤，反倒好意思来烦顾九月。翘着二郎腿坐她院子里，徐莲巧还给他递茶递零嘴。
林长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满身写满得意，纯粹冲着顾九月炫耀。
“南边山上新改的水筒车弄好了，你不是说我没用？现在赌注算谁赢。”
顾九月又不是傻子，听了半句话就听出蹊跷，“南边那山上没水，怎么安筒车。”
林长云不耐烦说，“你不懂，和你说你也不懂，你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出来，怎么可能懂这种东西。”
顾九月被他怼了，冷笑说，“你建好的这架筒车能放多久？一个月能吗？”
又接着问，“你腰带上的绿玉佩呢，不会卖了拿去买通人留着这没用的筒车吧。”
林长云没想到她这么聪明，他确实是倒贴钱修筒车。他花了几两银子，要求村人在一个月以内不准拆掉筒车。
他面子有些挂不住，“虽然手段不光彩，但赌约是我赢了。”
顾九月道，“赢是赢了，不过一个村要修多少筒车？您要花多少玉佩？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您这样的活菩萨。”
林长云差点被顾九月气死，他斗嘴就从来没赢过这丫头片子。
他开口道，“做姑娘没读过书没关系，最主要是贤惠温柔，你差得实在是太远了，以后怕是嫁不出去。”
顾九月道，“当男人的没本事没关系，最主要是品行好，可惜你不行，只会作弊，以后怕是讨不到老婆。”
林长云：………
他们两人正在说话，院门又被敲响，顾九月开门一看，原来是逃荒的袁老太太。
顾九月记得徐莲巧的吩咐，把中午剩下的半碗冷饭放她碗里，又添了一点酸菜。
最近老太太来得勤，顾九月猜测她是为了储备粮食过冬。
袁老太太连忙谢道，“谢谢小菩萨。”
顾九月摆手，好奇问她找到住处没有。
老太太摇摇头，村里连个避风的地方也没有，她晚上睡觉只能躲在树下或者山林里，偶尔还要躲蛇和野兽。
顾九月建议她去找那个疯婆子，疯婆子搭了个破房子，两个女人也能相依为命。
袁老太太连连摇头，“不行，晦气、晦气。”
顾九月倒不觉得有什么晦气的，毕竟现在都快冻死了，活命比其他什么都要重要。
袁老太太于是神神叨叨说了疯女人的事，说她命硬，婚后生的全是女儿，前夫被她气死了，她被赶出家门成了疯子。
要是她和那种女人生活在一起，指不定断子绝孙。
现在很多人都把女儿当赔钱货，顾家是个例外。顾九月是家里最受宠的小孩，弟妹们都没有名字，唯独她有。秋收的季节正好是九月，这是家里人深思熟虑取的名。
顾九月听完老太太的话惊讶道，“您家里竟然还有人？”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话不对，好在老太太岁数太大反应也慢，“啊”了一声说，“我家里还有儿子和孙子呢。”
顾九月想起袁老太太到顾家村的时候，仿佛是孤身一人。
她忍不住道，“那您家里人哪去了？”
袁老太太道，“外面谋生路，我老胳膊老腿不好拖累他们。”
顾九月不好对她的话发表什么见解，很多长辈怕拖累家里人，都会在逃荒路上自动留下来，生死全看命。
她点点头道，“等以后他们安置好了，自然会来接您。”
袁老太太点点头，又叹一口气。
“我儿子聪明得很，先生都说他是读书的料，肯定能当上大官风风光光接我。”
林长云在一旁听他们对话也不知道听了多久，此时突然冷不丁道，“他读了些什么书？可有选官？”
袁老太太愣了一下，随后才道，“参加了品评，不过时间还早。”
林长云冷笑，“那等他光耀门楣可得劳烦您多等等。”
袁老太太嘟囔一声，慢吞吞走了。
顾九月早就看出袁老太太在自我安慰，但她也不会像林长云这么不给人面子。
她决定以后离这人远一点，远离毒舌，珍爱生命。
林长云眯着眼睛问，“你又在心里偷偷骂我？”
怼了人的林长云心满意足拍拍手离开顾家。
袁老太太走了来的就是疯女人，她总跟在老太太后面乞讨，一点都讨不到好。
顾九月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可是她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比如和老太太岔开时间。
疯女人茫然看了她一会儿，从兜里摸了一块糖给她，嘴里说着“吃”、“吃”。
这糖又黑又脏，不知道在她那里放了多久，顾九月还挺爱干净，于是摇手拒绝她。
疯女人露出一个失落的表情。
顾九月给了她半碗稀粥，和老太太一视同仁。在这个年代同情心是很要命的东西，不过徐莲巧以前带着六个小孩也过得很苦，所以比其他人更心软一点。
顾九月说，“你站在那边吃完再走。”
她是怕对方被打劫，疯女人因为疯病不受待见，顾九月不止一次撞见同村的小孩追着她抢米粥。
疯女人点点头，站在大槐树下慢吞吞吃完饭，随后摇晃着身子离开，她的影子在阳光下仿佛一根细条。
十二月中有一场大祭，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寒冬。
家家户户拿出家中存储的米粮，祈求老太爷今年更温柔一些，不要太冷，最好也不要下雪，据说祭祀品越多，就表示祭祀者越虔诚，被满足心愿的几率也越大，所以没有人敢不放在心上。
徐莲巧的工作变得更繁重，她不但需要花时间给儿女们制作新衣服，还要准备祭品。
家里成堆的米糠被换成一小袋细粮，钱少了许多不说，徐莲巧还去地窖里取出好几颗大白菜，顾九月心都在滴血，忍不住问徐莲巧道，“等祭祀完以后粮食怎么办？”
徐莲巧说，“这是好东西，当然得吃掉。”
顾九月松了一口气，不过本来可以吃好久的粗粮换成只能吃一天的细粮，怎么想都不划算。
徐莲巧把粮食带到村长家里，村长就按着人头和名字在册子上给登记，后面排队的人还不少，都是来送祭品的。
顾家村里的人开祠堂一起祭祀，外姓的人没有这个资格，所以顾九月没有在人群里看见管贤和林囡囡两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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