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了,天色已尽黑。众人各自散去,两名侍卫打着灯笼陪他二人走出来,将他们引至各自厢房。沐晴云见与展昭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有些担心地问引路的侍卫:“我和展昭的房间隔得远么?”
那侍卫只答:“姑娘,只有东西两头的两间厢房了。”
展昭宽慰道:“没事的晴云,这里虽在山中,但周围都有王府的侍卫严密看守,不用害怕。”
“哦。”沐晴云点点头,既然展昭都说没事,那一定就是安全的吧。
桌上烛火摇曳,沐晴云的身影映在窗上。她打开窗户寸许,往外瞧了瞧,月冷风萧,树影诡魅,幸而可见远处零零星星的火把,令人略微安心。关了窗,恹恹地准备上床躺着,却听“破”地一声,靠山壁一侧的窗户突然被踢开了,一人翻落进来,她正要吓得大叫,却发现来人是展昭。展昭蹲身下来贴着墙根对她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沐晴云想了想,索性吹熄了烛火,摸索着慢慢朝展昭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却被拉住了手腕,展昭小声道:“我在这里。”遂拉着她靠墙坐下来。
沐晴云便也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展昭道:“我看出煜王有意将我们分开,我猜是会对你不利,刚才假意没有察觉,就是为了暗中过来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沐晴云道:“难道是因为我今日在宴席上揭穿他,他要报复我?”
展昭道:“可能不是。”
沐晴云道:“那是为什么?”
展昭道:“我还不确定,需要等等看。”
沐晴云道:“难道我们要一直这样等着?”
展昭道:“不会等太久,你既熄了灯,若我猜得不错,过不了多久他们的人就该来了。”
沐晴云道:“你的意思是,外面有人在监视我?”
展昭道:“那是当然,这是煜王的地盘,你我都是不速之客。你若困了就尽管打个盹,有事我叫你。”
沐晴云笑笑:“你特地来保护我,我怎么好意思睡觉啊,再说也睡不着。对了,我这次出来采买了很多山里的新鲜食材,有那养肝明目的,最适合你这样经常熬夜的夜猫子,回去以后我给你做点吃的补补,略表谢意。”
展昭在黑暗中也不知什么表情,只是摸摸鼻子,悠悠道:“也不是特地,算是查案的一部分吧。”
沐晴云忍不住一记白眼,虽然展昭看不见:“那你到底还要不要吃我做的菜?”
展昭轻笑:“要。”
沐晴云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头歪歪地搭在展昭肩上。听着她均匀绵长的呼吸,为了让她睡得更舒服些,展昭又微微把肩往近挪了挪。又过了片刻,突然察觉屋顶瓦砾的几声细微响动。他垂首在沐晴云耳畔道:“醒醒,有人来了。”
沐晴云醒来,发现自己被捂着嘴,展昭的声音在她耳旁道:“别做声。”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展昭拉到床后。床的四周帷帐低垂,正好将他们隐蔽其间。少顷,只听窗户响动,似有人翻窗进屋,轻微的脚步声朝床边逼来,越来越近。
沐晴云凝神屏气,透过床帏的缝隙努力分辨屋中情形,只见一黑色人影在床前拔出剑来,道:“丫头,你起来,我问你话。”
沐晴云望向展昭,不知如何是好。展昭却忍笑轻轻地晃了晃床柱。
木床轻微传出些声响,那黑衣人果然以为床上之人已苏醒,只是躲在棉被中不敢起来,便将剑尖抵在棉被上:“你只需要告诉我几个月前在这山中,你与展昭救下的那个老头子,后来去哪里了,我便饶了你。”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他等了一阵,正心生疑惑,却见一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帷帐后闪身而出,却是展昭,而紧随其后走出的,则正是自己要找的沐晴云。
他心中大骇,但想到自己已易服蒙面,不致被认出,随即镇定不少。
展昭道:“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不发一言,瞥了一眼房门,往后疾退几步,欲要逃走。展昭紧跟其侧,随即交起手来,两人打斗中破门而出。不过十余招,黑衣人便落了下风。展昭看准他的破绽,一招冲他面门而去,欲要令他现出真面目,他却绝不愿暴露身份,全力避开后情急之中丢下一枚火药弹,“砰”地一声,火光顿起,浓烟弥漫开来,那人在掩护下终于逃了去。
展昭呛咳不已,挥散了烟雾,此时一群王府的侍卫跑来,那为首的侍卫道:“适才我们听到声响,可是有刺客?”
展昭道:“是,已逃走了。”
侍卫道:“小的们来迟,让两位受了惊扰,请多担待。明日一早我便将此事禀告王爷。”
沐晴云此时也从屋中走了出来。
展昭道:“好,没事了,各位请回吧。”
见众人走远,沐晴云道:“你猜的不错,果真有人来做鬼鬼祟祟的勾当。”
展昭道:“是段飞。我虽没看见他的脸,却认得他的剑。”
沐晴云道:“可是,我记得他的剑柄上有一颗很大的宝石。”
展昭道:“没错,那颗宝石太过醒目,他不愿暴露身份,所以行动前用黑布把剑柄缠起来了。他应该没想到我会出现,今日我曾与他短兵相接,所以刚才交手时认出了他的剑。”
沐晴云道:“可是段飞为什么要追问那位老人的下落?而且怎么知道当日是我们救了他?”不等展昭回答,她恍然大悟道:“哦,难道说他就是……”
展昭点点头:“没错。今日晚宴时我曾留意和段飞一起跟在煜王身边的人,他使的是一柄短刀,如今想来,这一刀一剑竟与当日追杀老者的贼人所用的兵器一样。本来这还不足以断定段飞就是追杀老者的贼人之一,可是他方才慌乱中却用出和上次的一模一样的雷火弹。”展昭继续说道:“江湖上懂得制造和使用这种弹药的人并不多,算是霹雳堂的独门秘技。早些年江南霹雳堂内乱瓦解,门下弟子四散而去,若其中有人凭着这般本事另寻靠山,倒也是人之常情。”
沐晴云道:“这就奇怪了,他们是煜王的人,看样子今晚的房间也是煜王特地安排的,以便威胁我说出老人的下落。可是煜王为什么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呢?那老人明知你是开封府的人,为什么又不向你求救呢?”
展昭紧锁眉头:“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
沐晴云苦着脸:“这里也太不安全了,那今晚还能睡觉吗?”
展昭答得轻松:“能。他知道已经引起我们的防范了,不会再来的,你放心睡吧。”顿了顿道:“我也回去了。”
沐晴云道:“你要回去?”这话一出她就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展昭不回去,难不成跟她睡一屋么?她虽有些怕,不过也不能和展昭孤男寡女共度一晚吧,何况展昭都说没事了。
展昭果然道:“嗯,明天见。”
“哦,明天见。”沐晴云笑了笑,裹紧了衣服回到屋里。
果然一夜无事,安然到了早上。只是沐晴云不知道的是,展昭就睡在屋脊后倾斜的瓦面上,直至天蒙蒙亮,才回了自己房里。
次日一早,用过早膳,煜王便亲自出来送行,对昨夜展、沐二人受刺客惊扰之事颇有歉意。
展、沐二人唯有不动声色,无凭无据,自然不能当面指认刺客就是段飞。
展昭言道:“多谢王爷关心,昨夜的刺客并未得逞,我和沐姑娘一切安好。只是展昭此番回开封府,还请王爷让我带走一个人。”
煜王挑眉道:“哦?是谁。”
展昭道:“包大人差展昭查办鹿鸣山庄一事,皆因有山民状告至开封府而起,昨日展昭和诸位都亲见段飞打伤了山民,众目睽睽,展昭既受命办差,便不得不将段飞带回开封府复命,还望王爷体谅。”话虽说得客气,却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
段飞此刻就在煜王身边,慌道:“王爷,请王爷做主啊。”
煜王目光闪动,自有他的考量。
展昭又言道:“王爷尊贵荣宠,何必在包大人面前落个包庇下属的口实;若段飞并未犯下大事,日后凭王爷之力,还怕不能保他出来吗?不过例行公事而已。”
煜王一笑,转身和颜悦色地扶起段飞:“你都听到了?并非什么大事,你只管跟展昭去,过些日子本王进京,自然保你出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可莫要辜负了本王对你的一番栽培啊。”这后一句有敲打之意,是让段飞到了开封府也不能忘了对他的忠心。
“是,属下明白了。”此刻,段飞只有认命。
展昭缴过他的长剑缚于背上,又用绳索绑了他的双手,押他回京。沐晴云也不敢独自在附近久留,便跟他们一道回去。
到了京郊,展昭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一直有人跟踪我们,你莫要直接回去……”
“啊?”沐晴云正要东张西望,展昭伸手按住她的头:“别看。先跟我去开封府,我会带你们从正门进去,然后你走后院厨房边的角门,顺着瓦子巷往西出城。”
沐晴云道:“你的意思是他要跟踪的人是我?”
展昭道:“我押着嫌犯无疑是回开封府,跟踪我作甚?自然是你。从鹿鸣山出来不久我就发觉了,想来是煜王的人。”
沐晴云不敢不信,依言从开封府后院角门溜了回去,那煜王的探子在开封府门外等到天黑,方知已跟丢了包。
展昭将段飞押解至大牢,便至包拯面前复命,讲述在鹿鸣山之见闻,末了,道:“我记得大人曾经说过,煜王心思单纯,胸无城府,但属下看来,他心机颇深,表里不一,简直与你们所说的判若两人。”
包拯道:“确实不似当年之世子。但人是会变的,十年,已可以改变很多事……”
公孙策道:“现在鹿鸣山工事已停,他的爪牙也让展护卫带了回来,如此看来,他还是有所忌惮。我想他不会轻易罢手,说不定会绕过开封府,进京求皇上的恩准。若真进了京,我们不妨再试他一试。”
包拯道:“有理。如今我们先提审那段飞,看看可否有所获。”说罢提了段飞来审,段飞却是避重就轻,除了承认自己打伤了几位山民,其余的一概不认,只说是山民刁纵,污蔑煜王。包拯也未多加逼问,又命衙役们将他押还回去。
展昭道:“看来段飞倒真是对煜王忠心耿耿,什么也不肯说。可惜煜王并非良主。”
包拯微微一笑:“他不说也罢,我们就暂且不问。传令下去,寻个偏僻干净的角落将段飞单独关押,好生相待,若缺什么日常用度,只管买给他,不可敷衍,本府会常去看他。”
公孙策和展昭面面相觑。公孙策道:“这样宽待于他,传出去不好吧?”
包拯道:“传出去才好,甚至越是添油加醋越好。你们也最好帮帮忙,把这风透得再远些。”
他二人转念一想,明白了其中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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