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皇后鼻若悬胆,脸上有一对舒家人都有的梨涡,光洁的脸上看不出年龄,却因周身气度,绝不会被误认成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她头上疏落有致地插了些珠钗,绣着翟鸟纹的衣饰上附了一层珠光纱,发出雾蒙蒙的光彩。

    这位高贵又可亲的妇人正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姑姑一样,絮絮问着;“到家这些天可还习惯?眼下在家都做些什么?”

    舒宜吃着精美的点心,笑吟吟道:“和阿耶阿娘住在一起,兄嫂也亲切,当然习惯。眼下就是在家赏赏花,鼓捣点吃的,不过我陪嫁店铺中有几家不错的,准备过段时间好好打理一下。”

    越国公夫人慈爱地横她一眼,对皇后道:“这孩子就是闲不住。”

    “这是好事啊,”皇后笑道,“都是什么店铺?”

    “有书铺,胭脂铺,还有一个工坊。”舒宜答。

    “好,”皇后赞道,“就算是小事,你用心去做,也能有一番成就。”

    气氛正热闹,进来一个小宫人,对皇后禀报了什么。皇后转头对他们笑道:“可巧,圣人听说你们今日在,让我带你们去骑射苑呢。”

    一行人缓缓往外行去,皇后接着说:“好久没见,珠珠又受委屈了,圣人早就跟我说要把你招进来看看,赏些东西,我说珠珠一个小孩子不宜太张扬,又要在家休息几天,索性等你们领了对牌进宫,多么方便。”

    越国公夫人笑道:“说得正是。”

    舒宜看着周边精细雕琢过的景致:“圣人让我们去看他骑射吗?”

    皇后微微点头:“今日圣人带着大皇子、二皇子在骑射苑练习,前朝说是来了位闻将军觐见,圣人要同他谈话,便留他吃顿饭,顺便也让我们来看看这久负盛名的将星。”

    舒宜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圣人骑的,那必是好马吧?”

    “你都多大了,”越国公夫人立马警告地瞪了她一眼,“给我把心思收起来,少找圣人要东西。”

    阿娘还真说中了……可她是真的眼馋圣人的神驹嘛,突厥马只有宫中供应,不是外头有钱就能买到的。

    皇后宽和地笑:“一会我帮你去找圣人敲敲边鼓去,自家人,有什么的。”

    骑射苑离得不远不近,现在正是春夏相交,皇后和刘氏额前都微微见了汗,便传了步辇来。一个皇后,一个一品国夫人,都是有特权在宫中用步辇的,舒宜一个小小县主却没有,宫中多眼目,她不欲骄狂生事,只道:“你们先走,我在后头慢慢就来。”

    皇后也是低调沉稳的性格,道:“也好,我把荷叶和芙蓉派给你,你们陪着珠珠慢慢走。”

    再过一道弯就是骑射苑,眼前有个亭子,里面却已坐了个美艳女子,舒宜走近了才看清脸,不是韦淑妃又是谁?

    冤家路窄,这会转头就走又太失礼,舒宜微微福身行礼:“淑妃娘娘。”

    停顿了不久,淑妃才似笑非笑道:“起吧。”

    舒宜这才起身,对上淑妃的脸。抛开立场和情感,这其实是张非常赏心悦目的脸,淑妃能盛宠这么多年是有道理的,这张美艳无比的脸就是她最大的武器。

    眼下,淑妃如青葱般的手指捻了捻金线织就的丝帕,会说话的动人的眼睛里有着一丝掩不住的不耐:“县主好雅兴。”

    不知淑妃拉着她说话是要干什么,舒宜简短道:“是。”

    见她不接招,淑妃一挑眉:“县主为何不展颜呢?我刚刚听到一个笑话,县主可愿听一听?”

    这是不听不行了,舒宜点点头,在一旁从容坐下:“那便却之不恭了。”

    淑妃指了个身旁的小宫女,小宫女绘声绘色,讲了一通。无非就是听说长安有户人家,闺女擅自和离,有多么无礼,闹了些什么样的笑话……

    泥人都有三分气性,况且舒宜从来不是个泥人,当面被嘲家教,她心里已经喷火了。她掩着鼻子不耐地打了个呵欠,惹得淑妃问到:“舒大娘怎么了,难道觉得不好笑?”

    “只是觉得这笑话通俗了些,”舒宜的回话波澜不惊,“不过……淑妃娘娘喜欢就好,大俗即大雅,这话蒋祭酒也说过呢。”

    韦家没有根基,韦淑妃刚进宫时,一家人甚至都不识字,她一直深以为辱。

    但这还不是刚刚这段话里最打脸的,蒋祭酒当初是国子监的老师之一,他不幸批到了四次韦秉礼在卷子上写的情书,最后一次忍无可忍,在卷子上批了“俗气至极,狗屁不通”八个大字,直接呈给皇上。

    皇上设立国子监是教学生圣贤书的,没想到有学生居然在卷子上写情书,也是开了眼界,当即大怒,把韦秉礼从国子监除名,淑妃也遭申斥,降了一级,满长安城都知道韦家俗气至极,文墨不通,成了著名笑话。

    这是淑妃心上一根刺,她脸色当即大变:“你……”

    舒宜看着淑妃的脸,就连愤怒都能这么好看,真是一种天赋。不过,也许也是老天爷的补偿,脑子不好的人,再不长一张好脸,可怎么活呢?

    淑妃正要发作,被一个喜气洋洋的声音打断了,是个小黄门:“请淑妃娘娘安,请湖阳县主安!娘娘,县主,圣人兴致正高,遣我出来迎闻都督时,还在问你们什么时候来呢。快随咱家来吧。”

    小黄门身后跟了一个男人,英姿勃发,气概不凡。

    是那枚将星,闻岱。

    舒宜听那日父兄讨论,还以为闻岱是一员小将,其实也不小了。他约摸三十左右,身材精壮,肩膀宽阔而平直,脊背挺直如一杆长//枪,把身旁的小黄门衬托得像大树旁一株歪歪倒倒的小黄花菜。随着小黄门的介绍,他微侧过脸,很快又恭敬地低下头拱手,向淑妃娘娘和湖阳郡主问了声安。

    尽管他全程都很注意,没有直视两位淑女,但舒宜还是看见了他眸中内敛的光华,肃杀凌厉如尖刀,又被恰到好处的包裹在温煦和克制之下,宝光内敛。他一定是个将星,因为他看着平民百姓、浩大山河的时候,是不自觉带着保护欲的。有的人,天生就是将星。

    “娘娘,县主,咱们走吧。”小黄门笑呵呵道。

    闻岱让在一边,跟在她们后面走了进去。

    皇帝想必和她一样,对闻峦非常欣赏。因为闻峦刚下拜,皇帝就迫不及待地摆摆手:“起来吧,不必拘束。你的家眷也很该带来看看这景致,让皇后赏些东西,慰劳慰劳平日的辛苦。”

    “臣谢过陛下,只是臣如今孑然一身,并无家眷。”

    “哦,陈卿说你还不到三十,”皇帝饶有兴致,“家中还有些什么人么。”

    “回陛下,臣今年二十八。”闻岱的眸光依旧沉静如海。

    皇帝眼睛一亮,这是起了做媒的心思了。闻岱十五从军,从一个最普通的小兵做起,一场一场的仗打下来,小兵、伍长、什长、百夫长、千夫长……到如今的都尉。二十八的都尉,在朝堂上绝对算得上年少有为。皇帝的女儿都还没长大,可他有妹妹啊。

    闻岱接着说:“臣是居雁关人,父母早逝,三年前突厥叩关,居雁关大乱,臣前妻在逃难路上失散,如今只有一个儿子。”

    皇帝看着未来妹夫的眼神立马熄灭了,闻岱什么都好,就是命硬了些,六亲孤寡,不好。

    不过皇帝的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便抛开招妹夫的念头,对闻岱举起酒杯温言勉励道:“突厥犯我城邦,杀我百姓,实乃大患,还要靠卿等栋梁之材,助我成就天下太平啊。”

    闻岱举起酒杯,长身而立,渊渟岳峙:“臣当不负陛下期望。”

    “闻都尉的威名,就连咱家在宫中也有听闻呢,”皇上身旁的小黄门笑着凑趣,“上次兖州一役,闻都尉率五千人迎击突厥两万人大军,援军迷路未至。闻都尉一箭射杀突厥左将军,大定军心,以少胜多,斩首五千余级,俘虏六千余人,真乃将星也!”

    这小黄门实在很有口才,几句话听得人慷慨激昂,满座都站了起来。

    舒宜跟着众人一同举杯,顺着往闻岱那里看去。他也随着举杯,只是脸色实在很平静,好像这英雄故事的主角并不是他一样。他就像一座静默的山峦,只是立在那里。

    “好一个赳赳丈夫,”皇帝坐下,点头赞许,“若要卿言,你要作出怎样的成就?”

    二皇子握着自己的佩剑,抢先答:“大丈夫当佩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皇帝笑指自己这个锐气十足的儿子,不答话。

    舒宜和其他人一起等着闻岱的回答。

    他现在不处在一个男子最有锐气的年纪,却是在一个男人最好的年龄。

    只听闻岱沉声平淡地回答:“陛下若要臣守边,臣必将边境打造成铜墙铁壁,令突厥不得滋扰,百姓安居乐业;陛下若要臣打仗,臣必将突厥赶出八百里外,令北侧再无外敌觊觎,大桓永享太平。”

    他的语调很平淡,神情也没有太激昂,但就让人毫无凭据地相信,他真的能领兵北伐,驱除外辱,乃至封狼居胥,立不世之功业。

    大皇子脸色阴晴不定,淑妃微微张着嘴,皇后目露赞许,二皇子听得神采飞扬。

    皇上大力握了一下拳,喝道:“好!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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