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的消息周折传回朔方,再传到长安,已是一个多月之后。

    裴明彦带着少量骑兵出访西域诸国,顺便收拢突厥放弃的领地,沿路却发现不少流离的突厥逃兵。

    大惊之下,裴明彦抓了几个突厥逃兵,仔细查问,才发觉是突厥的火药实验出了岔子,当时炸死炸伤的人不少,突厥登时元气大伤,又有两个附属部落脱离了突厥,去往大漠深处。

    舒宜拿着朔方传来的详细报告,微微一笑。

    太后坐在上首,笑道:“你料到多少?”

    “不多,”舒宜象征性谦虚一下,“原本只想叫他们用着错误的原料,下辈子也别想造出火药了,不想突厥人胆子这么大,也不预先实验几次,上手就敢搞大的。我可不敢居功,突厥主持实验的人当居首功才是。”

    不确认原料安全性就敢召集一堆人围观,还不确保安全的缓冲距离,加上沙漠中地质本就不稳,这几个因素加起来,活生生的作死教科书啊。

    太后笑着一指她:“又卖乖。”

    舒宜拈起桌上插的玉兰,品了品悠悠清香,才笑道:“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聪明的不是?”

    “你啊。”太后摇摇头。

    笑完了,舒宜翻开信笺第二页,言归正传:“裴郎君还说,他在楼兰听闻去岁曾来过一支大桓商队,往大月氏去了。但去岁整个北方都乱成一锅粥,哪里来的商队?”

    裴明彦在信中委婉暗示,是否是朝廷高层派去的人。但舒宜左思右想,也没想起来有这一出。

    太后眼中缓缓聚起精光:“能确定是大桓人?”

    “听楼兰人的意思,是这样,”舒宜边拿手指一下一下敲桌案,边道,“只是,哪支不要命的商队敢在去岁那时候去西域?黄娘子使人问了沿线的商队镖局,都说去岁没有走那条线出去贸易的。”

    若既非朝廷暗中出使,也非商队,那会是哪一路势力?

    “那便接着查,”太后口气十分平缓,“左右裴郎君如今在西域出访,沿着那条线走下去也无妨。说不得不是什么大事,查查便罢。”

    她看了眼舒宜凝重表情,放轻了语气:“你现在可不能操心,也别皱眉,还是再给我讲两个笑话吧。看着娇滴滴的美人儿,我心情也好。”

    “姑姑,”舒宜哭笑不得,“饶了我罢,我也就在您这能说些正事,回了家,个个都把我当神仙供着,一点儿小事都不让沾就算了,稍有点不注意就说这说那,耳朵听起茧了都!”

    越国公夫人一心要当标兵饲养员,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就是话实在太多了些。如今闻府没人,她回家只能去越国公府,被念得头疼,动辄找理由入宫见太后。

    “好啊你!原来入宫不是为了看我,是为了躲清静,”太后大笑,“我这就命人去说给越国公夫人听。”

    “好姑姑,饶我这一会吧,”舒宜立即求饶,“我可再禁不起我娘念叨了。”

    太后摆摆手:“也就这几天了,你们家望峦剿匪的战报已到,他再停留两天打扫干净战场,便要回京了。”

    舒宜点点头。

    闻岱带着两营南下剿匪去了,距离不远,也不是成气候的叛乱,只是小股匪患,妥妥的杀鸡用牛刀。但闻岱坚持,练兵必须从实战中千锤百炼,如此才是能用的兵。

    听到匪患消息,他便上奏申请从御骑营与神策营中拨兵马剿匪,顺便还将不满七岁的闻曜也打包带走了。

    越国公夫人拿他当自己嫡孙看,听说后还心疼了好一阵:“年纪小小的就要去军中打熬,可怜见的。”

    闻岱是铁了心要闻曜接班的,别家给孩子开蒙用急就章,只有他亲自给闻岱开蒙,用的是孙子兵法和六韬,据说闻曜还不会认字时,就叫他抱着认舆图了。

    加上闻曜在军中住过不短的时间,舒宜便也不劝,还帮着闻岱说服越国公夫人。

    当时闻岱很有些哭笑不得:“母亲一片爱子之心,我实在感念。但扶风这股匪患不成气候,没什么风险,是绝好的观战机会,闻曜从小在军中长大,不会有事。”

    “好好好,我知道,”舒宜拍着胸脯,“阿娘那里我替你应付。”

    就这样,闻曜欢天喜地跟着闻岱出门了,而舒宜独个在长安承受越国公夫人的口水洗礼。

    中老年妇女的战斗力是无穷的,尤其当这个中老年妇女是你妈的时候,说实话,有时候舒宜都想跟着闻岱去剿匪,也好过在家和越国公一起听唠叨。

    好在太后给的消息准,不几日,闻岱便带着两营回了长安。

    他先带兵马回营,又去宫中觐见,回府时已是暮色四合。

    闻曜全程跟在他身边,没有先行回府,还坚持着将马上的小身板挺得笔直,待到终于回府下马时,腿都有些软。

    “无事。”他还绷着包子脸,示意琵琶不必扶。

    闻岱心内暗自点头,脸上却看不出神情,只轻轻按了下他的肩膀:“走,先去见阿娘。”

    舒宜从下午就在花厅边做事边等,终于等到了一大一小两只……呃,泥猴。

    虽然满面的尘土掩不住精气神,但泥猴就是泥猴!

    舒宜楞是卡了半天:“……你们就这么去见圣人和太后的?”

    舒宜都怕他们被御史劾一个面圣形貌不雅,是为不尊。要知道此时很多弹劾奏折的理由就是很奇葩的,就不要给奇葩弹劾理由里再添一条笑话了吧。

    闻曜骄傲地一挺胸脯:“圣人哥哥还夸我成熟不少,有名将之风。”

    “少翘尾巴。”闻岱带着笑意,拍了拍儿子的肩。

    闻曜赶紧收腹挺胸不提,闻岱赧然道:“匆忙回京,叫圣人见笑了。”

    一旁的亲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扶风郡守要给将军设宴,接风洗尘,将军硬是没应,一晚上都没留。马都跑瘦了,紧赶慢赶回的长安!说是家中有人牵挂,要早点回家。”

    闻岱正望着舒宜,微微一笑。

    谈笑几句,亲兵便告退了,闻岱和闻曜也得去好好梳洗一番。

    待闻岱满身皂角香,再次出现在花厅,舒宜终于收拾好满桌纸片,准备摆饭。

    “这是什么?”闻岱在旁端详片刻,点评,“画得不错。”

    “刚巧你在,快帮我看看,认得出来这都是什么吗?”舒宜道,“这是我预备刊行的连环画。”

    “连环画?”闻岱轻轻重复了一遍,“倒是有趣。”

    他伸手叫来闻曜:“破奴,来认一认。”

    闻曜歪着头,就着他的手,一个一个数得认真:“这是麦子,这是高粱,这是黍——阿娘,这是要教人如何耕种的图吗?”

    舒宜大力夸赞:“破奴真聪明,居然全能认出来。”

    闻曜怎么也压不下两边嘴角,乐滋滋的。

    闻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淡淡:“不错,没教成个不辨菽麦的小少爷。”

    再看桌上一幅幅图,便清晰得多,大多是简略的简笔画,不求艺术审美,但求个形似,几幅图之间似乎是按着时间顺序,边上各自画着晴雨或劳作农具,画多字少。

    “很适合不认字的人。”闻岱道。

    “正是,”舒宜顿生知己之感,“这是根据杜老翁去年增收的经验画的,他是积年老农,许多耕种的经验都值得推广,只是不大识字。且那么多农民,大都是不识字的,我就想着印成小画册刊行,便于推广。你觉得如何?”

    印刷术是她苏的第一发,论起来也算老本行了,只需请人雕版,印成小巧易携带的画册,朝廷便可推广。也是孕期实在憋得无聊,和朔方的朋友通信时,她忽然还有此事能做,当即干劲大发。

    闻岱不吝惜对她的夸赞:“这想法很好,且这许多经验,都是实用的。”

    说着,饭也不吃了,父子两个开始为她参详。闻岱是农家出身,自不必说,闻曜小时候在乡村长大,在闻岱的刻意培养下也未对农事生疏。

    “除了除草,还得除虫,这边不妨画个虫子。”

    “浇水也得看天气,晴天和洪涝,画的水壶数量该有些差别。”

    闻岱忽的又想起:“杜老翁经验丰富,但他常年在朔方耕种,经验也仅限西北,不同地方,水土和气候大异,这画册可在西北推广,至于别的地方,还需稍作调整。”

    这是老成之言,有多少强行推行的政令正是因为水土不服,不但没能起到预想的作用,反倒适得其反的?舒宜深以为然,道:“我们已经商定,第一次先写些大略增产经验,且仅限北方试点,若是有用,再从南方寻积年老农,一样刊印其经验,再往后还能推广些其他的。”

    除了教大家怎么种田的技术手册,还可以发种子嘛!

    农业的重要一环就是育种,为什么现代农民种田都不自己留种,而是去植保站买?当然是因为植保站精心育出的品种产量高,而如果只是自己田中一代代留种,再好的品种也会退化。

    杜老翁对种田一道经验深厚,对育种也颇有兴趣,舒宜不过在信中给了些思路上的点拨,他已经热火朝天开始准备实验了。黄盈的信上说,杜老翁已经在朔方郊外开辟了一处实验田,只等开春耕种。

    今年的春天来得很快,第一批讲耕种技巧的连环画抢在春分前印制出来,除去朔方,还在北方选了十郡作为试点,当地农人每户一本。

    与此同时,裴明彦自西域发来的信使再次入长安城了。

    “你说,带着那只商队的人是谁?”舒宜眉梢高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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