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的敲门声轻轻响起,有人在外面小声问:“宁哥儿,宁哥儿,歇了吗?”
“小六?”有宁定了定神,打开门,见楼里一个总角年纪的小童现站在门口,一手揉着眼睛,一手还拍在门上。
“还没歇,什么事?”
“春华苑叫宵夜,”小六大大地打着哈欠。
“你小五哥呢,喊他去。”一听到春华苑三个字,有宁有点发慌。
“小五哥去晚晴楼还没回,再说春华苑指了你去。”小六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仰着脖子眯缝眼望有宁。
有宁一愣:“怎么指了我?”
“叫住在二楼西南角的小哥儿送去,可不就是指的你。”
有宁头疼:“要送什么?”
小六呆了一会儿:“倒没说,只说随便送些清淡爽口易消食的点心就行。”
“知道了,你继续回去歇吧。”小六“唉”了一声,点点头,转身摇摇晃晃地走了。
有宁原地来回踱了几步,一跺脚,叹气出门,一边下楼一边急急思量。他先去一楼厨房取了三四种当日新备点心,用一个双层雕漆食盒装了。
然后又去账房转了一圈,他记得关掌柜有一兵部的故交送过一瓶刀尖药,据说有奇效。他回想片刻,便寻了出来,搁在食盒的下层。
待走到春华苑门口时,见小门房正伸长脖子望,一眼看见有宁,招手示意。跨进门槛后,小门房指了指门内一个柱后贴墙的窄小楼梯,意思他从那里上楼,这个楼梯倒是隐蔽,不易察觉,没空多想,有宁赶紧上楼。
“宁哥儿。”背后突然喊,有宁回首:“嗯?”小门房欲言又止,平日一贯的笑容消失殆尽,顿了顿:“没,没事儿,楼梯上黑,上去小心点。”有宁盯了他一会儿,“嗯”了一声,转身上楼。
黑暗中,上面隐约站着两个高壮人影,像在等他,见他上去,也不言语,一个人影轻扣房门,门内有一女子“咳”地轻咳了一声,有宁提着食盒的手指顿时收紧。
片刻,房门“吱”地一声打开,一个身着藕荷色袄裙的少女走了出来,娇笑道:“登徒子,来了?”正是刚才帮满关山脱衣的那个女子。一路上有宁已想起,她是常与满关山一齐唱曲的贴旦,叫暮云生。
有宁愧得很,幸好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红脸,硬着头皮低头回道:“不敢,打扰,得罪。”没敢往前,只递过食盒。余光瞧见身后那两个魁梧的身影,右手臂一齐弯到腰背后,心中不由有些不安。
暮云生哼笑着接过食盒:“宁哥儿,先别走,候着食盒。”转身进屋,掩上门。
身后的俩人像木桩一样,一动不动,连一点喘气声都听不见,有宁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明显的呼吸。
房内似乎有几句听不太真切的低语,然后又静了下来。门倏地打开,暮云生立在门内,低声叫:“进来!”
有宁左右看看,是叫自己,实在不情愿,犹豫了片刻,还是拖着脚进去。
屋内油灯散着暖暖琥珀色柔光,照得中心最亮处黑衣人影身上。像日薄西山时分,被斜阳照拂的佛刹里的菩萨,晕染一层淡金色轮廓。
没好意思细看,有宁垂眼作揖:“……满姑娘……”
身后房门“呯”的一声关上,暮云生竟出去了。
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味,有宁熟悉这个气味,在醉仙楼的厨房常有。而现在,从春华苑二楼的一间小屋内,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
血腥气,弥漫着整个房间,尽管窗户大开,一时也散不尽这气味。显然这不是有宁原以为的寝房,而是个仓房,屋内放着好几口大箱,应该装着戏班的行头,最里的一口箱子敞着盖,里面堆着武戏的刀枪把子,门旗火旗。
一袭大氅的满关山正面对门,靠坐在一面镂空木雕山水曲屏前。有宁略一抬头,便在那片光晕中移不开眼。
她沉静地看着他,像清朗明月下一潭无波的湖水,又像寂静森林中回首凝视的灵鹿,平静又深邃,脸和唇毫无血色,白的近乎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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