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宁被罗都头的话扰得一时半会儿睡不着,辗转数回,叹了会儿气,起身下桌,走到门边,就着地上的一只茶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凉水,压制心头燥热。
这日初六,下玄新月微散的一点亮光被黑夜吸的不剩,万家沉寂,对面春华苑此刻黑洞洞,悄无声息。
愣神了半刻后,终于渐感困乏,有宁摸索到窗边,准备上桌继续会周公。
忽然,由远至近,传来“踢踢踏踏踏”马蹄声,夹杂着“吱嘎嘎”的轮轴压路声,有马车来。有宁迷迷糊糊,又困又疑,恍惚听着,那马车声越来越大,行至近处戛然而止。
有宁一个激灵坐起,是春华苑的马车。这个时刻有春华苑的马车回来,只能是出门唱堂会的班子回来了。
顿时困意如潮水般退散,有宁成了只探头探脑的猫,心中有小猫爪在乱抓乱挠,黑夜中眼睛瞪得又亮又大,凑到窗槛前朝外探望。
一架马车被春华苑楼挡了大半,只有半个马脖子和马头露出楼墙,马鼻孔喘着粗气,偶尔昂首打几声响鼻。这只是头架车,先送人,还会有装行头的车,随后跟着。
马蹄铁敲在地上“嗒嗒嗒”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直到马车继续向前,缓缓拐到旁边巷子里去时,有宁才体味出那古怪之处:将才那段时间里,只有那匹马发出了声音,完全没有人下车的动静,既没有人影,也没有人声。
须臾,装行头的车也跟上来了,停在路边,这便热闹了许多,抬箱子的,吆喝的,牵马的,叮叮咚咚打破了深夜的沉寂。
正瞧着下边的热闹,二楼突如其来“吱—嘎—”一声,有宁惊地抬眼,对面那扇常常半开的合窗,今个竟然被全开了。
一个身着藕荷色大袄的清秀少女执杆撑起窗,她面色显焦灼,也不看窗外,急促回身落入屋内黑色中。片刻,破天荒的,屋内竟悠悠亮起翡色的光,是点了灯。灯光颤动,暧昧潮气,窗内景象似乎不真实地晃动。
那开窗的少女已覆身在一个躺靠在一张大椅上身影的肩窝处。
那身影正是满关山。她仰着头,后脑搭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双目紧闭,发髻松松地垂下。身着一件漆黑大氅,浑身围的严严实实。黑发黑服,衬得她的上仰的脸和一段脖颈在昏暗的屋内,透着白,发着光。
少女嘴唇在满关山脖颈间翕动,双手手指摸索她脖颈前处,摸索了一阵后,大氅前襟“刷”地被扯开。有宁呼吸一紧,没来由的躁。
里面还是黑衣,像是贴身束腰小袄。满关山昏睡过去一般,软绵绵地任人摆布。少女托着她的肩背手臂,小心褪下大氅,手顺着身体滑下去,落在腰间,开始拉解她的腰带。
有宁急忙垂眼,心跳的厉害,想看又不敢继续看,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个光景,继续看吧,着实不妥,可又管不住自己,对面像有根蜘蛛丝线似的,拉着自己的眼睛看过去。
再抬眼时,那腰带已全解下了,有宁呼吸停滞,身子发僵,硬成一块石头。
少女的动作更加轻柔,捻着小袄的两条襟边,一左一右地向两边拨开,一边拨,一边探到衣内的肩膀处,手腕借力一撑,将贴身小袄完全打开,终于露出里面几乎快散开的抹胸。
鲜红,胸腰间一道一尺余长的鲜红。是血。已经流满腰腹以下,在雪色胸肩的衬托下,红的扎眼。
有宁霎时双目睁大,喉间不自控地,挤出轻轻“啊”的一声。
满关山一直静垂在椅边的右手,瞬间颤动,弯臂一把捞起趴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将她脑袋按在自己的嘴边,仍闭着眼,无色的唇贴耳。少女逐渐面露厉色,眼皮似扫飞扫地擦过窗,起身走了。
有宁心中不禁一抖,身子往后一缩。
满关山终于缓缓坐起,不紧不慢地合回了衣裳,有宁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黑袄在灯光下不时闪烁着发亮的反光,那是已经浸透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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