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捕快把驴车赶到离渡船最近的地方,瑶娘和捕快娘子扶着阿嬷万分小心的下了车。
“阿嬷你看,那就是我们今天要坐的船,船家是胡总头,李大哥说他是平津渡最讲义气的人。”为了让阿嬷放心,瑶娘指着渡船特意点出了胡总头的身份。
阿嬷怔了一下,一直看着渡船,低声喃喃道:“要坐这个船回家了……”
瑶娘道:“对,胡总头的船一直送我们到桃花溪,到了桃花溪还要再换条船。”
三人走到渡船前面的台阶上,胡总头正弯腰在渡船里收拾东西,看见他们来了,弯腰出来,大步从甲板上走过,跳到了台阶上。
“来,我扶着老人家上船,你们去搬行李。”怕瑶娘他们有什么误解,胡总头又道:“船上不稳,很多人在上面走容易摔倒,更何况还扶着一个人。”
这位胡总头看着面相凶恶吓人,心眼倒是不坏,瑶娘心中感激,福了福身,“多谢您了。”
搬东西快了许多,再说瑶娘和阿嬷的行李本来就没有多少,不过是两床被子和四季换洗的衣服。
胡总头搀扶阿嬷靠着甲板坐下,外面甲板上是胡总头撑船做饭的地方,里面则是坐人的地方。又让瑶娘把行李放在阿嬷里面的一侧,和里面的人隔开了些距离。
这样一来,里面的人想越过行李碰到瑶娘和阿嬷就难了,他们俩的安全也能得到最大的保障,瑶娘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胡总头的用意,心中感激不已,难怪李捕快对胡总头钦佩不已,他果然是个大好人。
安置好以后,李捕快和捕快娘子便要离开了。
虽说他们拿了自己的不少好处,可也确实帮了不少忙,瑶娘对他们俩深深一福身,“嫂子,还有李大哥,今天多亏了你们在,一切才能这么顺利。”
“说这些客气话干嘛,以后记得多回来看看。”捕快娘子笑得像花一样,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瑶娘留下来的家具该如何处置,这些家具都是好木头做的,再用个几十年不成问题,如果找熟人卖掉,也能卖个好几百文钱,几百文钱可不少了,她收瑶娘一年的租也不过才这么多钱。
瑶娘其实有些心疼那些家具,若不是阿嬷一定要今天走,家具其实可以慢慢卖掉,就不必留给捕快娘子了,还能多攒点钱给阿嬷治病……事到如今,多想无益,她与李捕快和捕快娘子挥手告别后,上了胡总头的渡船。
又等了半个时辰,渡船上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客人从靠近台阶的甲板上上船,而瑶娘坐在离台阶最远的地方,可以不费劲看到所有进来的人。
坐船的客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的人衣冠楚楚,斯文俊秀,有的人衣衫褴褛,面目尘埃。形形色色的人挤在一个狭小的船舱内,交杂出一股莫名的气味。
胡总头把所有的女人都安排在了靠内的一边,和瑶娘还有阿嬷挨着,男的则坐在了另一边,中间隔着一个细长的木板,正好可以把挨得最近的两个人的分开。
没想到胡总头看着五大三粗的,居然这么细心,瑶娘有些惊讶,转念一想,人不可貌相,单凭外貌判断一个人实在是过于片面。
胡总头说的没错,他的客人是最多的,没过多久船舱内便坐满了,而此时其他渡船上还有大半空余。船满员后,胡总头没有等待,站在甲板上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吐沫,把缠在岸边的粗麻绳解开,随手扔到了甲板上,吆喝一声:“铁牛!别玩了!船要开了!”
一个十七八岁同样皮肤黝黑的少年郎跳上了甲板,他的眉眼和胡总头有几分相似,脸颊瘦瘦的,一双眼睛又明又亮,身体矫健而敏捷。
刚跳上船,他就道:“爹,把竹篙给我,我来撑船。”
胡总头拍了一下铁牛的头,笑骂道:“臭小子,撑不好我可要揍你。”
平津渡渡口的船多且密,虽然停放的不算是杂乱无章,水道还是被占了一大半,剩下的路狭窄而曲折,想要安全无虞地走出去需要很高的撑船技巧。
只见少年郎铁牛拿着根手腕粗细的竹篙使劲往水里一插,渡船缓缓动了起来,铁牛又往另一侧下竹篙,渡船掉了个头,开始往前走。
渡船在水道中东拐西拐,有时眼前就要撞到另一条船了,铁牛换个方向撑竹篙又及时拐了个弯。胡总头站在甲板上,双眼
锐利地像是一头鹰,时刻注意着渡船的方向。
渡船经过之时,岸上或是船上的人纷纷和胡总头打招呼,“胡总头,人坐满了啊?这就要走吗?”
“走!人坐满了不走留在这喝西北风啊?”
“胡总头,吃过饭了吗?我这有刚买的烧饼,里面夹了羊肉,可香了,要不要来一个?”
“不要不要,你小子挣的钱还没捂热就进了嘴里面,不知道省着点花。”
“胡总头,不吃他的烧饼尝尝我的油果子,我娘子在家里炸好送过来的,还热乎着呢。”
不等胡总头拒绝,隔着一臂宽的水道,包着油纸的油果子被稳稳扔到了甲板上,在甲板上弹了几下停在胡总头的脚下。
他弯腰把油果子捡起来,解开包裹在外的油纸,拿出一个冒着热气的油果子尝了一口,赞不绝口道:“不错,好吃!你小子有福气啊。”
就这样,走完狭窄的水道,出了停靠渡船的地方,胡总头怀里多了一堆吃的东西,可见他在这些船主人眼中多么有威望。
离开渡口以后,水面宽阔了许多,从船舱往外看,除了渡船外,还有不少运货的大船在昭溪上来来往往。
和这些大船比起来,渡船显得格外娇小,此时撑船的人换成了胡总头,他不再用竹篙,而是开始摇橹,这样要省些力气。胡铁牛嘴里塞的鼓囊囊的,蹲在甲板上摆弄渔网,除了摆渡送人外,打鱼也是他们的主要收入之一。
从平津渡到桃花溪要走上两天,中间会在两三个小渡口停下来歇歇脚,让船上的人下来松快松快,或是填填肚子。
阿嬷精力不济,渡船走的平稳后便睡了过去,瑶娘把披风解下来给她盖在身上,抽出自己的手,轻轻地站起来走到了甲板上。
走到胡总头身边,斟酌了一下,不好意思道:“胡总头,能不能借您的炉子用一下?我想给阿嬷煎个药。”
瑶娘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实际上因为担心路上不方便煎药,她昨日去医馆,特意找大夫开好了方便路上携带的丸药,只是丸药不如煎的药药效足,又碰巧看到渡船上有炉子,这才起了借用的心思。
胡总头正忙着撑船赶路,用下巴指了一下炉子,“炉子在那,你去用吧,旁边的筐里面有木炭,不会生火的话让铁牛帮你。”
胡铁牛听见声音扭头看了一眼,一下子愣住了,直到瑶娘转身往船舱走,他才欲盖弥彰摆弄起渔网。
谢过胡总头后,瑶娘提起炉子上放着的铁壶,里面的木炭还未完全烧尽,正好可以做引子点燃新炭。不过她要先拿出煎药的砂锅和药,把药泡上一刻钟后才能用火煎。
炉子旁有清水有木炭,瑶娘先把药倒进去,舀了一瓢水没过药,泡了一刻钟后,该煎药了,炉子里的灰烬需要清理出来,留出通风的地方,再用铁夹子夹几块新炭放进去,随后拿起一旁破破烂烂的扇子轻轻地扇了几下。
新炭的边缘逐渐被引燃变成了红色,再然后里面的也变成了火红色,透出木质的纹理,火生起来了,炉子一下子热了,瑶娘赶紧把砂锅放上去。做好这一切后,剩下就没什么事了,只需要在炉子旁耐心等待即可。
太阳逐渐升到正当空,水面上波光粼粼,浮动着一层浅浅的金色,凉风吹来,拂过瑶娘耳鬓边的碎发,渡船行过之处,偶尔有一两只水鸟被惊起,扑棱棱飞到新发的芦苇丛中。
两岸的田地里,百姓已经开始赶着老黄牛耕种了。杨柳新吐出嫩芽,在微风的吹拂下随风柔柔地飘动,好似一个腰肢纤细的少女在随风起舞。
瑶娘背靠着船舱,一边看着炉子,一边欣赏岸边的春色。
砂锅开始咕噜咕噜冒气,水烧开了,缕缕草药特有的清苦味在弥漫开来,驱散了瑶娘发散的思绪。
此时渡船已经走了很远,离开了热闹繁华的平津渡,同行的只有一艘艘往来的船,还有岸边不断往后退的景色。
煎药的水熬得差不多后,瑶娘把砂锅端下来,重新把水壶放上去,怕打扰到船上的客人,没有等到砂锅放凉,就开始把砂锅中煎好的药给倒出来。
船行驶的再稳都不如在平地上稳当,把纱布放在碗口铺平,准备倒药的时候,一不留心,滚烫的汤药溅到了瑶娘的手背上,手背瞬间变红了一大片。瑶娘蹙眉,没有管受伤的事,忍着疼痛先把药给倒干净了。
突然一道紧张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你没事吧?我,我这里有烫伤的膏药。”
瑶娘抬头一看,只见胡总头的儿子胡铁牛正紧张局促地看着自己,他一只手拿着一小罐膏药,另一只手僵硬地贴着身体。
瑶娘垂眸,低声谢过,“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的伤不碍事。”
人言可畏,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欲与胡铁牛产生过多的交际。
“那,那好吧,有事了你再叫我。”胡铁牛攥紧膏药,嘴角紧紧抿着,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胡总头伸出厚实的手掌拍了一下胡铁牛的头,笑骂道:“干活去,别在这给我装鹌鹑样。”
胡铁牛老老实实去补渔网后,胡总头看了瑶娘一眼,眼中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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