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叶昔归再度坐上了由池车夫亲自开的专车。

    池嘉木依然给她准备了三明治和牛奶。

    今天的是番茄片煎蛋芝士三明治,清爽减脂,十分适合越来越热的天气。

    “你平时都在哪家店买三明治的啊?”叶昔归真的很好奇,“怎么这么多种类,而且包装纸上连logo都没有,这么神秘。”

    池嘉木默了默:“街心公园转角的一家。”

    街心公园离他们这个小区还挺远的,起码有五公里,不属于一个小区居民吃早饭的范围,叶昔归根本不知道那边还有便利店。

    她哦了一声,略带敬佩地说了句你晨跑可跑得真远,这个话题便揭了过去。

    他们平时都会趁路上这段时间,聊一聊店铺相关的问题。而关于店铺的,就只有一件事——

    思及此,叶昔归掏出平板,将存下的海报底稿翻出来:“我们新海报出来了,你看看!”

    池嘉木偏头扫了一眼,又迅速移回前方。白天看这幅海报,色彩还要更明亮一些,更能抓人眼球。

    “昨晚看过。”池嘉木点头道,“很有审美,而且和商场夏日的广场装饰也比较搭边。”

    叶昔归得意地挑了挑眉:“那是,我小时候学画画一直到高三呢,审美这块必然是在线的。”

    “平时怎么都没见你画过?”池嘉木问。

    “哎,说来话长了……”

    小时候她喜欢画画,每天都握着爷爷给买的油画棒到处涂鸦。

    然后信奉天赋教育的叶父叶母就把她送去了昌川一家特别专业的教培机构里,一学就是十几年。

    本来她走的是艺术生的路子,但某天下课后,原本高高兴兴准备回家的小昔归,看到同班同学居然背着书包又上楼了,课间听他们讨论的话题也渐渐陌生。

    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居然都报了奥数班,每天都在解一些完全看不懂的数学题。

    当时还没有什么同辈压力的说法,叶昔归完全是出于从众心理,当天下午就缠着来接她放学的爷爷,报了一期奥数班。

    然后……

    “然后我就陷入了无尽的折磨中!”叶昔归苦笑着说,“学的时候年龄太小了,直接奠定了我未来对数学的深恶痛绝,要不是谢…”

    她顿了一下:“要不是一个学长善良,把我捡到,每天下午下课后,都来我们做作业的教室单独辅导,一点点讲题,我可能也没法进昌川一中。”

    她刚说完,车辆也刚好进入待转区停下。

    池嘉木手肘撑着窗框,指尖点在眉骨,偏头过来看她,神情有点复杂,喉头上下滚动,最后又咽下了什么呼之欲出的话。

    在叶昔归眼里,他的反应就是优等生无法理解差生为什么连初中数学都做得如此艰辛。

    但下一秒,池嘉木就轻笑了下:“我小时候也学奥数。”

    “哇,奥数真的赢麻了,全世界都在学。”叶昔归叹为观止,“你在哪学?哦…你应该是请的家教吧?”

    池嘉木摇摇头:“家教不至于。我在睿博学的,那个机构像个小学校,什么类型的教培都有。”

    此话一出,叶昔归眼睛就亮了:“哇,我也在睿博!你在几班,我怎么没……”

    她本想认个熟人,但说出来才意识到,池嘉木大他五岁。

    等等。

    她来了精神:“你大我五岁。我学奥数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到高阶班了吧?”

    池嘉木:“嗯。”

    她小心翼翼地问出那个问题:“那…你认识谢池吗?”

    左转的绿灯亮起,池嘉木的车却没立刻启动,身后的喇叭催促声此起彼伏,才让他找回正常的反应。

    他将方向盘捏得死紧,清了清嗓子:“你…刚刚说什么?”

    “你认识谢池吗?你们如果没同班,应该也在同一层楼的。就是一个胖胖的男生,因为有点身材困扰吧,老是穿各种黑色的衣服,手上还经常长水泡和红疹,手腕经常戴着一根明黄色的头绳。”

    池嘉木又沉默良久,才开口:“这么久远的事情,你都记得这么清楚?”

    叶昔归嗯了声,看池嘉木这个反应,他应该是不知道谢池了。

    她其实心里也有预感。

    以前在睿博的时候,谢池就是独来独往的,叶昔归从来没见他和同龄人一起走过,永远都是一个孤单但不单薄的身影,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放学,一个人去楼下的小超市买薯片。

    所以最开始,谢池捡到在因为误入奥数做不出题,在无人自习室大哭的她时,辅导的只是奥数题。

    后面就变成叶昔归主动缠着谢池,让他给自己讲普通的数学题,每天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只是谢池出国后,她竟然在国内找不到一个能和谢池有关联的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和她聊一聊谢池。

    就好像,谢池只存在于她这个小小的聊天窗口里面。

    心里难免有点失落。

    池嘉木单手开车,拇指轻轻摩挲嘴唇:“他为什么天天带头绳?男孩子还挺少见的。”

    “那当然是因为我啦。”叶昔归说起这个的时候,眉飞色舞的,“我当时头发一大堆,爷爷也不会给我扎可爱的头花,天天披头散发的,做作业头发老是跑到作业本上,我又老爱弄丢,后来谢池就一直给我备着一根。”

    你还知道呢。

    池嘉木喃喃一句。

    “什么?”叶昔归没听清楚。

    池嘉木摇头,又揶揄了一句:“没。看来你对这位学长挺念念不忘的,不怕我吃醋?”

    啊?

    叶昔归突然给整不会了。

    他们不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吗?就算最近一直走得比较近,勉强能称得上打得火热,但是吃醋,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池嘉木瞭了她一眼,见她呆呆的,高扎的马尾露出通红的耳廓。

    他轻笑:“逗你的。”

    叶昔归陡升的心跳还没有降下去,她拍拍胸口,一脸侥幸地松了口气:“你真的是…怎么这么幼稚!”

    然而“幼稚”的池嘉木又落下一句重锤。

    “那个人,是谢池吗?”

    叶昔归:“嗯?”

    池嘉木缓慢地眨了下眼:“你喜欢的人。”

    身边没人认识谢池,所以谢池一直是她的秘密。生活中唯一一个提起过的,就只有与她朝夕相处的季霜霜。

    季霜霜也仅仅了解她有个学长,连学长叫啥都不知道。

    这种感觉,陌生又私密。叶昔归第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答。

    问的人还偏偏是池嘉木。

    许是见她沉默,池嘉木一时拿捏不住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立马反驳,也许是有点喜欢的。

    但喜欢的话,又为什么沉默…

    还是冲动了。

    他的嘴角渐渐地垮了下来,执拗地盯着路面,不肯转移眼神:“那看来不是了。”

    叶昔归没有正面回答。

    只是周身都变得温柔了起来:“只有两个人对我说过,拥有热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池嘉木的眉头突然舒展了些。

    清晨的风从车窗灌进来,撩动她的耳发。

    叶昔归嘴角含笑:“一个是你,一个是他。”

    言尽于此,叶昔归不再谈论她是否喜欢谢池这件事。

    只是她恍然才发觉——

    自己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怎么在意谢池的动态了。

    —

    为了配合叶昔归的时间,池嘉木也提前了半小时接她去商场。

    到达的时候商场的门也才刚开,人烟寥落。

    他像往常一样停在门口,叶昔归下车之后,他再开去侧门,转进地下停车场停车。

    但今天叶昔归下车的时候,半只脚跨出车门,又转头冲他说:“你在这等我一下!十分钟就好!”

    池嘉木不明就里,但乖乖听话坐在车内等她。

    十分钟不到,叶昔归提着一杯打包好的咖啡小跑着出来。

    她今天穿着一条鸢尾紫的暗格纹短裙,上身是一件素净的白色短袖t恤,t上别着一块暗金色的矩形工牌。

    因为忙了一瞬,跑来时脸颊染着淡淡的红晕,高马尾在脑后恣意甩动。灵动鲜活得宛如停在鸢尾上展翼的竹节蜻蜓。

    这一幕在池嘉木眼中,渐渐拉了慢动作,拆分成每一帧,每一帧他都想刻入脑海,像踌躇莫展的摄影师。

    叶昔归跑到车窗前的时候还微微喘着气。

    她将透明打包袋伸入开着的车窗,扬起明亮的笑脸:“喏!给你的拿铁!我正在试验的新品,用水牛奶做拿铁底的。”

    池嘉木一愣。

    “谢谢,我不…”

    他刚要拒绝,叶昔归就说:“你不是还可惜没能喝到咖啡再出差嘛,现在回来啦,给你专门做一杯。”

    虽然但是。

    她是专门做的耶!

    池嘉木伸手接过了拿铁:“谢谢。”

    “不客气,那我回去工作啦!”叶昔归后退一步站到台阶上,扬手和他说拜拜。

    池嘉木耳根都是红透的,小声说了句拜拜开车溜了。

    叶昔归没错过这抹神色,站在原地咂摸了会儿。

    还挺可爱的。

    …

    给他做咖啡的事情顺利达成,叶昔归一早上都很愉快,做咖啡的时候都在哼歌。

    九点半,一个男客人进了店。

    看着有点面熟,但叶昔归没有想起来是谁。

    这位客人进店之后显得有些拘谨,先是小心打量她几眼,然后搓了搓手,问:“你好…如果我这时候点那个瑰夏手冲的话,会不会有点耽误你的时间?”

    注意到叶昔归的眼神瞄向旁边那一排打出来,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外卖条,他没有犹豫一秒便改了口:“那给我一杯耶加雪菲的美式吧!谢谢!还有一杯拿铁,最基础的那种就行。”

    叶昔归在他说出瑰夏手冲的时候,就突然想起来了,这是月初进店来买美式的那位客人。

    真好,又是一位回头客!

    “好的哦先生,早高峰我们有些忙,非常感谢您能理解,稍坐一下,马上就好。”叶昔归迅速点单发起支付,挂着春风般的笑容,拉家常一般说,“先生这次也给朋友带一杯吗?”

    赵之毅又惊又喜:“你居然还记得我。我在这上班,顺带来给池总带一杯上去。”

    叶昔归手上的动作一顿,这个商场,没有第二个池总了。

    紧接着,她又想起一个画面,原来她不仅是月初那次见过他,池嘉木出差那天,她也见过的。

    就是当时和他并肩走着,拿着平板一边走一边报告的那位,只是隔得远,没有太看清。

    但身形和发型都是像的。

    她问:“您是池嘉木的……助理?”

    赵之毅拍案而起,声音立马大了一倍:“他给你介绍我的时候说我是助理吗?”

    叶昔归被吓了一跳,忙摆手:“不不不,他没有给我提起过您,我只是猜测…”

    谁料赵之毅的表情却更加受伤了,他跌坐回吧台椅上,失落道:“这个池嘉木,居然连我都不介绍。”

    他指着自己:“我是嘉仕的合伙人,也是池嘉木的发小,他十岁就认识我了。你可以跟着他叫我赵哥。”

    啊……叶昔归大概懂了,他们俩是假情侣的事情,池嘉木连这位发小都没有告诉。

    她尴尬一笑:“赵哥好。”

    赵之毅立马顺杆儿爬,调出自己的二维码,加上了叶昔归的微信,嘴上还说着以后有啥事儿尽管找你赵哥。

    他还在巴拉巴拉的时候,叶昔归突然想起个事儿。

    她放下咖啡机的布粉器:“赵哥,你自己要喝的是哪杯?不用给池嘉木带了,我早上给他做了杯拿铁,前脚才给他。”

    “哦,这样啊。那你就做拿铁好了……”赵之毅话音刚落,猛地一惊,“你说你给他做的是什么?!拿铁吗?”

    叶昔归懵懵地点点头:“对啊。”

    赵之毅一拍脑门,语气带着懊恼:“他没和你说吗?他有非常严重的牛奶过敏!”

    叶昔归大脑轰地一声响了,每天早上出现在车内的牛奶、星巴克里拿着拿铁的他,都无法令她联想到“牛奶过敏”上面。

    她不知所措地朝后指着星巴克的原址:“可是之前……他明明喝的是拿铁……”

    “那应该是帮我临时端一下的,”赵之毅叹了一口气,“不过他应该自己也知……”

    道字还没说完,叶昔归已经像风一样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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