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钦淮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跟相亲两个字有任何联系。
他向来习惯孤独, 也不喜欢与其他人有任何身体接触。
这或许和成长环境有关。
谢家是做进出口生意的,父母都常年在国外,他从记事起就已经习惯了自己在家, 只是三餐和日常有阿姨打扫。
只是习惯不一定就是喜欢。
或许严格意义上来说, 如果不是精力造就,或许他会更喜欢热闹些。这也就是谢钦淮很早就混迹熟悉于酒吧夜场这种地方的原因。
但他只是喜欢看着别人热闹, 自己却不想参与其中。远远地看着别人灯红酒绿, 奢靡喧闹的时候, 心里才反而会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安静。
就和他摄影时的感觉一样。
他喜欢摄影, 因为摄影的时候好像整个世界都缩小到了那四方的格子里,让他感到专注且安静,也不会有多余的心思。
“你就像个冷血动物。”
这是他第一任女朋友分手时送给他的评价。说这句话的时候, 她手里夹着烟,指甲是深红且光亮的车厘子色。
别人都以为他有很多任女朋友。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只不过有些连谢钦淮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算他的女朋友。他身边从未缺少过漂亮的女生,大多都是美得张扬且热烈。因为有着容貌的资本,甚至带刺。
别人见了也会说他们很配。
但实际上这些女朋友,即便被他外表所迷惑,但真正与他相处下来能撑过七天的却寥寥无几。
每当她们想触碰他时, 都会被他避开。
而这些女生身旁也像他一样, 从不会缺殷勤的异性、甚至是同性。
谢钦淮讨厌身体接触, 任何程度上的,也从未真正喜欢过这些所谓的,历任女朋友中的任何一个,自然也不想触碰。就算确立关系的时候心里也没有任何感觉, 似乎只是为了正常的融入这个社会。
他只是需要一个女朋友, 来显得自己正常。
所以就算事后发现自己的女朋友出轨时, 好像也没有生气或愤怒的感觉。换一个就好了。
他像是一个永远的旁观者, 仅此而已。
但偏偏,他的相貌就是猎捕女生们最好的杀器。天底下的女生仿佛都有一个错觉,总以为自己就是能改变浪子的幸运儿。
她们喜欢浪子,但又企图将浪子改造成只属于她们且温柔体贴的好男人。
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他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以往的女朋友。但与此同也清楚的明白,她们每一个人在靠近他时所持的,乐观且盲目自信的,企图改造他的想法。
只是很显然,没有一个人成功。
最后的局面往往都是他平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对方被不平与不解蒙蔽双眼,在发现他根本无法沟通,无效可救之后愤然离去。
所有的女孩愤怒起来都是不好看的,没有例外。
所以当她们因为他而情绪崩溃的一刻,他心里仍然没有波澜,甚至只觉得对方陌生。
后来时间久了,谢钦淮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
他很难与别人共情。
以至在遇见宁桃之前,他至少有半年没有过所谓的“女朋友。”倒不是周围向他示好的漂亮姑娘少了,只是他渐渐觉得谈恋爱这种事很无聊,乃至浪费时间。
后来他见到了宁桃。
其实他见过的,比宁桃漂亮的女人其实很多。甚至有些漂亮美丽得稍显刻薄,自负,高冷,或是傲慢,即使她们的脸蛋都是一样好看。
但只有宁桃给他一种干净透明的感觉。
那是一种感觉。
就像他会
喜欢一张照片,而不喜欢另一张照片一样。尽管让旁人看上去分明并无二致,但于他而言却是天壤之别。
他对她是喜欢的。
像是喜欢他最喜欢的相机,喜欢的企鹅和傍晚太阳,以及月亮下的紫罗兰海。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单纯的欣赏。
他可以占有他的相机,却不能占有那些企鹅,以及傍晚的太阳,月亮下的紫罗兰海。
有些东西唾手可得,有些却只适合远远地看着,然后成为他记录和回忆这个世界某个瞬间,又命中注定的怦然心动。
好像也没有特别想要拥有的感觉。
他只觉得看着她就会有种类似于灵感的错觉。她是清澈却灵动的,如同叮咚的泉水。而不是像烟,酒,或是雨和雾。
他几乎是看着她从一个城堡中走出来,像一只被保护得很好的金丝雀,在外面自由得转了转,然后又主动飞回了笼子。
但或许笼子是比外面要好的。
至少那笼子是有求必应,锦衣玉食地供着她,还得保持着温和的性情。把边边角角的芒刺都收起来,不至于扎伤或吓到她才可以。
单从这一点来说,他就未必能做得到。
要继续喜欢她,就要维持她的干净和澄澈。但谢钦淮清楚的明白,这种维持所需要的付出的代价太大。
所以他从未对宁桃说过喜欢,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谢钦淮早就发现自己很难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所以哪些女朋友跟他分手的时候,自己才会连悲伤或难过的感觉都没有。
只是当他发现这只金丝雀飞回笼子的时候,他却又真实觉得烦闷,以及怅然如失。
好像心里某处干净的湖泊被人挖走。
记不清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了。他只记得自己去染黑了头发,出了一趟国,看着花园里的鸟儿来了又去,院子里的花落了又开,给镜头下增加了无数张瞬间。
生命是精彩的,但同时人生却很无趣。
如果不是心仪的人,自然就什么样的都可以。所以当父母让她见谁谁谁家女儿的时候,他只是很平淡的答应了。
对方是检察院院长家的女儿比他小一岁,今年大三。
未见面前,他已经大致能想象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实际上这样家境的女生他之前已经见过不少,大多是精致又傲慢的,即使底色空空。
但对方却跟他以为的略有出入。
如果把乔筝放到路上,他可能都不会注意到有这样一个人。
她长得很普通,算不上任何程度上的好看。是他交友圈子里少有的那种人。
再也没有比普通更恰如其分的形容词。
甚至可以说,他历任女朋友里最普通的那一个都要比乔筝漂亮很多倍。
就连衣服也是普通的。
或许牌子并不是普通的牌子,穿在她身上就变得普通。但谢钦淮看得出来,她为了这次所谓的约会还是有打扮过的。
见面时是深秋。
她穿了一件卡其色的呢子大衣,牛仔裤,简单的面包鞋,化了一点淡妆。但看起来仍然像那些在学校自习室里埋头在书本里的好学生。
他怀疑过是不是弄错人了。但事实却又没有。
乔筝的家境不算差,甚至可以说算是中上。父亲是省部级,母亲又是高校杰青教授。这也是他们能坐在一起相亲的原因。
谢钦淮甚至猜得到,自己的父亲此时正急切希望他们能在一起。
否则不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
他对她没有感觉,但仍然做了一个有教养的绅士所做的一切。买单,付账,送她回家。可惜她们确实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当谢钦淮问乔筝交过几个
男朋友时,对方说还没有过。
随后她又反问他,他便如实回答说:“数不清了。”
她好像笑了一下,然后低头喃道:“我猜也是。”
此后,双方便又都沉默下来。
她好像一直很紧张,也不怎么抬头看他,脸也总是红的。女孩子容易害羞,只不过方式各有不同,他见过太多了。
饭后,两人一起礼貌性质的看了场电影。
她长相普通,但看得出来是内秀文静的人。分明知道的事情不少,却不爱卖弄。
每当他提起某方面事情的时候,她看起来不太懂,但也都能补充上几句。
谢钦淮平时话很少,无论跟谁在一起都是如此。哪怕是跟宁桃在一起时,除了特别想知道的某些事,他也都会保持沉默。
沉默是最让他感到自然的状态。
但毕竟是相亲,他也尽量找了一些话来说。分别时,谢钦淮将她送到了区门口,互相说了再见的话之后看着她转身进了家门。
其实两者大概都知道,他们不会再见了。
他完成了任务,她也一样。分别后只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搪塞父母而已。就算她想继续,他也不会再答应。
他第无数次有了种厌倦的感觉。
不是对她,而是对所有的人。
谢钦淮开车回家,还未到家门口时便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劈头盖脸上来就是数落:“你到底跟人家小姑娘见面时候干什么了?是不是又不说话干晾着对方?”
“人家说你太帅了,跟你是两个世界的人,在一起没有安全感,死活不愿意。”
“跟你见面完回家就哭了。”
“你说你……”
谢钦淮原本在路上还想了无数种搪塞的理由,结果却发现,原来根本不需要自己来想。
但乔筝能说出这个理由,也是他未曾意料的。
到家后不久,他便收到了对方的微信转账,是电影和饭钱的一半。
以及一段看起来就编辑了很长时间的信息。
“今天我过得很开心。你很帅,条件也很好。不过我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也不可能看得上我。想着你那边不好交代,所以还是我来吧。希望你早日找到心仪的另一半。[转账]”
谢钦淮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心里空旷得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只是觉得。
所谓心仪的另一半,自己应该是这辈子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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