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见面是一周之后。
谢钦淮的父亲一直对于乔筝不愿意跟他继续相亲的结果颇有微词。原本一个月也打不了一次电话过来的人, 现在一周打了十几次,翻来覆去就是为了这件事。
老人家想不明白帅为什么会成为缺点。
他是知道自己儿子长得不错的,一直都知道。
即便在谢钦淮成长的过程中他总共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凡是见过谢钦淮的人都会夸几句这儿子长得真不错。甚至从高中起就陆陆续续有人介绍想要谢钦淮去做练习生, 甚至有导演直接过来问过有没有意向去演电影。
但谢钦淮自己对此毫无兴趣,再加上性格孤僻,也不合适走这方面路子。
他再约乔筝见面纯粹是为了堵住谢父的嘴。
只是被唠叨烦了,影响了他做其他事情的心情, 便给乔筝发了一句话:“出来看电影么?”
然后随便去平台上找了一个在售的片子,包了场发过去。
她没有删他,消息很顺利的就到达了。
谢钦淮也不是没有被人拉黑过, 实际上这种事也发生过很多次了。他有时候也不明白是自己哪句话或是什么行为刺激到了那些前女友。
不过,他也不在意。
乔筝像是有些讶异,但也没有多久就回了消息过来:“什么?”
“看不看。”
“那好吧……”
极其简短的对话。
谢钦淮甚至怀疑是不是任何一个男生来对她说这样的话,她都会这样回答。因为乔筝看上去就不是会拒绝人的那类人。
两人又看了一场电影, 依旧是什么都没说。
她好像也不需要他说什么,就只是坐在他旁边很安静的看完了整场。离开的时候除了干巴巴的说了几句电影内容, 此外再无其他。
不过谢钦淮有注意到她换了发型,比上次卷了一些, 有精心打理过。
她发质很好,黑亮亮的,很柔顺的垂下来, 好像从没有被烫染过。
他开车送她回家。
两个人从头到尾都礼貌克制的保持了距离,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临分别时,乔筝好像有话想说, 但欲言又止, 似乎正在琢磨措辞。
但谢钦淮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也记不清当时是怎么样一种想法, 或许只是想终止这场让他感到厌烦的游戏而已。
“你想结婚么?”他问。
乔筝愣了一下,怔怔地抬起头来:“什么?”
“你想结婚么?跟我。”他说。
其实婚姻这种东西有没有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所谓,就像女朋友一样,完全形如虚设的东西。他只是觉得,领了证起码就不会再被这件事情所烦心。
他说的时候也没报什么想法,无论乔筝怎么拒绝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
但意外地,她答应了。
谢钦淮感觉自己像是做了坏人,拐带了一个朴实的姑娘。后来当他问她那晚为什么会答应他时,乔筝也只是说:“因为无论是老了还是死了以后拿出结婚证,大家都会发现像我这样普通的人也可以找到这么帅的老公。她们一定会很羡慕我。”
“想要那种被人羡慕的感觉。”
他觉得她奇怪。
不过她以什么样的理由同意,跟他也没有特别大的关系。
证领了,婚礼也很快办了下来。
谢父难得回家,跟乔筝父亲说话也都是场面话。谢钦淮再旁边站着,他只是正常出席,仿佛这场婚礼与他无关。
不过他倒是发现自己小瞧了乔筝。
她看起来逆来顺受,不会拒绝人,跟他讲话的时候也不怎么跟他有眼神交流
,反复不敢直视他一样。却能很好的扮演新婚妻子的角色,把一切都做得尽善尽美。
甚至当乔家人觉得谢钦淮摆脸子的时候,也会主动安抚她自己的父母那边。
他不喜欢她。
这是两个人都知道且心知肚明的事。尽管没有任何一个人挑明说过。乔筝知道,但还是选择了跟他结婚。
婚后,谢钦淮感觉跟婚前没什么区别。
乔筝还在上学期间,两个人本身就不住在一起,她是好学生,不缺课,几乎每天都在学校和图书馆做研究。
后来又读研、直博、做研究,时间倒是比本科时富裕了些。
谢钦淮则是该去夜场就去夜场,该出国就出国,有时一两个月都不会回来。乔筝很少会过问他去了哪里,跟谁在一起,什么时候回来。
她很聪明。自知自己绑不住谢钦淮这样性格的人,越是抓住,才越会失去。
他出国的时候,她跟别人说谢钦淮是去工作。
他常年晚上不在家的时候,她跟别人说他是出去找灵感。
有一次乔筝的父母会来查岗,发现他们不住在一起而因此发了脾气。她却主动揽过来说是她自己心里有抵触心里,所以不愿意同床。
她已经尽量把和他的婚姻粉饰得正常。
可惜透过那层门当户对的外壳,剩下的只是空旷的架子。
有时候连谢钦淮在旁边看着,都会觉得不理解,甚至辛苦。但他也不会去反驳她的这些说法。因为没有必要去戳破原本就是假的东西。
后来一段时间,乔筝的母亲时不时就要过来一趟。
她很紧张且委婉的问他能不能稍微假装一下应付父母。说完之后又很快补充说自己绝对没有其他意思,生怕引起他的误会。
谢钦淮同意了。
乔筝知道他不喜欢跟别人身体接触,所以每次都离她八丈远,在最尽头的地方占据一小片细窄的位置,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做得很好,以至于谢钦淮有时候都会忘记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在他面前,乔筝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安静。
后来日子过得久了,等乔筝毕业,他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相处的方法。乔筝把自己放得太低,以至于接近透明。
他从来没有碰过她,她也不会不识趣地靠过来。
所以他一直是自由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这场婚姻让谢钦淮满意。
但有时候在家,他也会看到乔筝买了黄鳝、鳖甲等东西,然后让阿姨去做。或是某天晚上忽然换了成套的,比较暴露的睡衣。
谢钦淮知道她想暗示什么,但还是装作不知道。
或许是时间久了,又或者是她真的被父母催促得无计可施。
那天谢钦淮晚上在家的时候,她破天荒的主动跟他说了话。
“父母想让我们要一个孩子。嗯……我想,要不然我们去做一下试管吧。”她用一种可怜而胆怯的语气试探说。
“以后再说吧。”他回。
谢钦淮想象不到有孩子的样子,也不想被所谓的孩子所捆绑住。倒也不是确定的丁克,他只是现在没有欲望想要一个孩子而已。
被谢钦淮一句话拒绝了之后,乔筝也没有再做过多的挣扎。
她像是接受命运了一般,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又都憋了回去。
谢钦淮看到她去了浴室过了很久才回来,换了睡衣又回到床上最旁边的位置。
她的脸上很平静,也没有哭过的痕迹,甚至在灯光的衬托下显得有些粉白,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感到难过或是伤心。
这是唯一的,他们匹配的一点。
谢钦淮从来
不会哄人,乔筝也不需要他哄。
她像是永远都不会生气一样,自己就能够把自己哄好,同时又把周围的各种亲戚长辈安抚好。而不像他之前的那些女朋友一样,半天不回信息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当她们试图触碰他而又被他所不耐烦推开时,就会生气,甚至出现某些幼稚的自残行为。
包括但不限于自己发自拍,再配一连串伤感配文的朋友圈仅他可见;
又或者是有意无意告诉他自己深更半夜在马路上,一个人喝了多少瓶酒;
又或者是脚腕受伤,医生嘱咐过不能剧烈运动的人故意去长跑,还要告诉他自己是因为他而难过所以长跑,不想活了云云。
这些行为都让他觉得很幼稚,也很无聊。
谢钦淮没有同理心。每当他那些女朋友企图用这种方式道德绑架他的时候,他就只会冷硬且毫无人情味的提出分手。
从此之后,要死要活都跟他没有关系。
但乔筝不一样。
或许是她知道他不可能哄她,所以一开始就没有抱有过这种想法。
结婚第三年时,她稍微动了一下脸。做了眼睛的双眼皮和眼睑下至手术,但是没有跟谢钦淮说。还是他从国外回来之后看到才发现的。
他觉得很奇怪,乔筝一开始还躲着他,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躲得过。
连肿都没有消。
他本来是不想说的,但不知怎的就还是顺嘴问了一句:“你做眼睛了?”
谢钦淮看到她脸红了红,然后匆忙又慌乱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做?”
“因为想好看一点。这样应该会好看一点吧?在你旁边的话。”她不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谢钦淮瞥着她又红又肿,连刀口都没好利索的眼睛看了一眼,然后说了一句:
“没有必要。”
“而且不要说是为了站在我旁边好看一点这种话。”
“我跟你结婚,跟你的外表没有任何关系。你变得好看还是不好看跟我也没有关系。”谢钦淮说完就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走了,只剩下乔筝一个人站在客厅临近厨房的地方。
他们结婚只是因为父母撮合。
她刚刚不应该说那种话,即便本意是想讨好他。
他原本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的。
这段婚姻对于他而言也不算是婚姻,或许只是像他之前的那些女朋友一样,只是一个让他自己显得社会化些的工具而已。
谢钦淮回房间整理拍好的底片,弄着弄着又忽然在想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不是重了些。
她平时确实很辛苦。
又要做研究,又要管家里大大小小的杂事,保姆跟阿姨也都是她联系。还要负责安抚双方长辈那边。
她对他从来没有任何要求。
哪怕是最基本的妻子对丈夫的要求都没有。
她几乎就是那种,就算谢钦淮在外面出轨招妓,她也会在父母面前流眼泪说是自己不好,是因为自己不够照顾对方不够有魅力所以才会让丈夫出轨的女人。
谢钦淮将电脑退回至桌面,从他房间出去,看到乔筝正蹲在地上摆弄扫地机。
“你在做什么?”他皱了皱眉,走过去问。
乔筝低着头,两边的长头发自然而然的垂下来遮挡住脸,让他站着看不清她的眼睛以及脸上的表情。但仅仅从声音来看,乔筝似乎并没有因为刚刚的话而感到难过。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坏了,总是在倒着走,想看看能不能修好。”她蹲在地上说。
“再买一个就好了。”谢钦淮回。
“能修好的,为什么要换一个新的……
”
她依然蹲在地上,坚持不懈地在查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就是他们逻辑上的区别。
谢钦淮遇到东西坏了或是关系破裂,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扔了再换一个;但乔筝永远都不舍得扔掉任何一样东西,企图把每一样东西都留在家里,修复成原来的样子。
因为谢钦淮有时给地理杂志供稿,经常出国取景的缘故,会经常很久都不在家。
等再从国外回家的时候,就会习惯性地丢掉家里很多他自以为没有必要留下的东西。
但每次扔完之后,乔筝都会喃喃自语说什么东西没了,什么东西找不到了。每当谢钦淮告诉她被他扔了的时候,她脸上都会有一种难过又怅然若失的表情。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像乔家这样的家庭环境成长出来的孩子,会养成乔筝这种朴素又十分节俭的性格。
她从来都不会浪费什么东西,垃圾分类得也特别好。
而且无论什么都喜欢用最开始的,哪怕坏了也执着的想要修好,无论值不值得。
谢钦淮不理解,但也懒得去尝试理解。
他见乔筝没事,转身就回去准备继续工作了。
—
晚上的时候,乔筝说要看看他在新西兰那边新拍的照片。
因为有一些还没整理过,他便单准备给她看手机上导出来的一些。
在展示作品这方面,谢钦淮倒是没有什么可介意的点。
所以当他去浴室的时候,手机就放在乔筝那里没有拿。
他手机一直没有上锁的习惯,只有最简单的图案锁屏。随便试试就能解开的那种。
但从浴室出来之后,他就看到乔筝已经把手机放回到了他那边的枕头上,侧身躺下了。
床头的灯还亮着。
但房间里的灯却关了,整体暗了不少。她侧身躺着,上半身融在阴影里面,让他看不到她的样子与神情。
他只是有些讶异于乔筝今天睡得有些早。平时她都会等他睡了再最后关灯。
不过这点反常也算不得什么,谢钦淮也没有再想其他的。
只是第二天早上早饭时,他发现阿姨不在。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是乔筝准备的早饭,便顺口问了一句阿姨去哪了。
“我让她出去买一点东西。”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做好的早餐放在他面前。然后紧接着,就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谢钦淮。”
谢钦淮皱了皱眉,抬起头来:“怎么?”
“你手机里有个女生的照片,是你之前喜欢过的女生吗?”
她像是不经意般问的一样,想要显示的并不在意,身体却很自然得转过去,低头在搅动锅里还在煮着的银耳汤。
谢钦淮皱了一下眉。
其实他很快就猜到了,乔筝说的应该是宁桃。
因为之前他给她拍的照片一直存在手机里没有删。而那些年,其他带人物的图片却早都删干净了,只留下了宁桃的那几张。
她在昨晚看他手机里相册的时候翻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删了那么多,却唯独没有删那几张宁桃的照片。
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但每次想要删东西的时候,却又都自动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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