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期间,赵海生准备提前离场时,手拄拐杖的军官走到面前,熟悉面目一度产生恍惚,对方沉默良久:“奈尔。”
赵海生平静望着,只见对方穿着深灰大衣和黑皮靴,棕色眼眸没什么光泽,左脸皮肉粗糙如同烧融的铁浆拥挤弯曲,事实上,查理以前在军队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英俊男人,她说:“晚上好,查理。”
查理盯着她看了半天也不过草草地吐出四个字来:“我以为你。”
赵海生佯装没听见:“你真该试试这里的葡萄酒。”
他说:“你怎么在这里?”
她说:“朋友的朋友结婚,我被顺带过来,听说你和新郎认识?”
查理左手颤抖着紧握住右臂,嘴唇哆嗦却在努力保持镇静:“是,很熟。”
赵海生预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他重逢。两人并不是很熟,可如今这么碰面,总有昔日场景的错觉。她尽可能表现出了自然,反观查理,似乎还没从红色圣诞节里真正走出来,他笑得非常苦涩:“看到你,我很难不会想起他们,你还记得丽娜吗,你们曾经那么要好。”
赵海生伸手撑住桌面:“什么话我们改天再说。”
查理似乎头疼:“是啊,没错。”
她已经走远了距离,后方却传来酒杯落地的清脆声响,起因是孩子们的追逐打闹碰翻一桌酒塔,虽然没什么,可这场变故刺激到了查理常久紧绷的神经,更别提他的ptsd已在严重程度,周围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查理已举枪肆意开了三枪:“该死的战争!这该死的战争!他们都该死!”
客人呼喊逃散,新娘被拽住肩膀后痛哭着狼狈跪地:“查理,是我,你还认得我吗,我是杰西卡,你这个混蛋!你不能破坏我的婚礼!”情况乱七八糟,赵海生自觉这件事不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况且现场还有其他人能处理,心底顿时冷静。
新郎麦哲伦已在耐性劝说阶段,即使他夫人泪流满面的模样颇为楚楚可怜,言语劝导反而更加刺激了查理,这可把麦哲伦快逼疯了:“该死!我们说好的,查理,这里不是布若!这里是塞尔勒!”
“不。”查理目视前方,神色迷茫恍惚,“都是血,都是毒气,他们都死了!我的丽娜!我可怜的丽娜……”他眼眶里充斥了泪,手臂愈加勒紧了杰西卡的脖颈。
麦哲伦咬牙:“查理!放开她!”
周围已经有人举枪尝试击毙查理,她慢慢皱了眉,正要上前阻止,手腕被后者握住,侧目望去,见是程易山,刚想说话,他率先开口:“我记得说过。”开话题也不分分场合。
赵海生瞥他眼。
他说:“我来处理,如果没处理好。”
她继问:“没处理好?”
他浅笑着回答:“只能你来了。”
赵海生腕间的温热逐渐消退,男人走向查理,她也往前走了两步,见程易山手势示意周遭军官不要持枪紧逼,又对查理说了两句话,她没听见他说的什么,只有情绪激动的查理朝他开了最后一枪,那颗子弹擦过他脸颊,钉在墙壁上,程易山面不改色。
查理盯着他那张脸,右手颤抖起来,失神良久,□□落地,整个人跪在地上低声喝哭,嘴里不断嘟哝着歉意,程易山踢开□□,让人送他回去。
半小时后人都散了,同行的两位军官怼他一眼:“胡说什么一起走,我们怎么能留奈尔小姐独自留在礼堂,这世道太危险了,交给你。”郑重地拍拍他肩膀,几个人利索跳上bu越野,一串儿的灰尘溜之大吉,只剩他风中凌乱。
程易山摁了摁眼角,暂时忍住了抢别人摩托车追过去揍他们的想法,不远处传来赵海生的一声轻笑:“要不你顺路送我回去?”
程易山静静望过去,她举手拍了拍车顶:“有车。”
程易山准备坐主驾驶位,没想到她已经占了。
还没坐热,赵海生问他句:“分部哪条街?”
“米歇。”沉默片刻,他迟疑地问,“不是我送你?”
赵海生笑着嗐声:“一样一样。”
程易山的视线逐渐游离窗外,面目有些无奈。
前往驻地路途略微遥远的原因,车内氛围曾三度降至零下,谁也记不清话题究竟是谁先挑起的,赵海生闲话没聊直奔主题:“你和查理都认识?”
他看着前方路段:“认识很久了。”左手指关节慢慢蜷缩起来,“你们似乎也很熟。”
她说:“不熟,碰过几回面。”
他说:“你和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
她说:“我没……你怎么又偷听?”
他动了动僵硬胳膊的同时骨头咯咯响了两声:“我只是刚好停在那里。”
赵海生阴阳怪气地说:“一次碰巧,两次意外,第三次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可惜程易山似乎不想搭理她地开始变相转移话题,他仔细听了听:“这车是不是有毛病?”
她问:“怎么?”
他说:“发动机不太对劲。”
三秒后车头冒起浓烟并且在街道中央呼啦呼啦断断续续地挣扎后总算结束了它的征途,两人沉默地目视前方,赵海生说:“以后别说话。”
他说:“不是我嘴巴的问题,这是事实。”
赵海生奇怪问道:“你嘴巴问题还是我嘴巴问题?”置气很正常,毕竟今晨正好做完车身检查,一天还没下来就出故障,实在是令她无可奈何。
程易山解开安全带后下车检查:“我有问题。”
赵海生闻言笑了两声,下车后左手搁在额头处遥望远处:“这里离米歇不少路吧,你明天有事?”
程易山打开车盖后一股浓烟直往他脸上翻腾:“上午休息。”
她拎着东西锁住车门:“住我家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愣住了:“你家?”
赵海生昂昂下巴:“商业街后面不就我住的地方。”
程易山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进了老城区,迅速反应并且采取应对措施:“我记得这附近有。”
赵海生插话:“最近宵禁,过十一点旅馆都歇业了,这你不知道?”
程易山有些不可置信:“我都怀疑你是故意的。”
“别提,我都觉得自己是故意的,偏偏凑巧,车在家门口熄火。”赵海生笑着把车钥匙塞进裤兜,“咱们也好歹是同居过的战友,别太害羞。”拍拍他肩膀。
“我没害羞。”程易山主动帮忙拿着单肩包,“我没害羞。”
能说两遍也是新奇,赵海生顿时乐得挑眉:“了解了解。”
他顿了顿:“你没了解。”
“还有完没完。”赵海生嘴里嘟囔,攥着钥匙立马往家赶,寒冷空气整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哆哆嗦嗦地停在家门口拿钥匙,后面却久久没有动静,“难道跑回去了。”
“时间赶不及。”
赵海生被吓得转身瞪眼背脊贴门:“你走路就不能发出点声音?”
结果显示程易山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自打进门也没休息,人拎着工具箱站在浴室里帮忙更换灯泡,赵海生抱来被褥放在客厅,见浴室亮着明灯,唏嘘片刻:“车坏得真是时候。”
程易山凉凉道:“我听见了。”
她笑着摆手:“我回房睡了,你有什么想问的。”
他说:“哦,我就是想问一下,明年的汉语考试你有把握吗?”
她顿时觉得不可思议:“这和咱们睡觉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程易山轻描淡写地说,“至少你不会安心睡觉。”
赵海生沉默两秒,当时因为困意袭脑,双手抱拳朝他粗略地拜了拜:“程先生晚安。”
“奈尔。”他忽然喊了她名字。
她回头:“什么?”
程易山站在原地,挺直的身影被暗光笼罩着,眼眸深沉地望她良久:“你叫什么名字?”
赵海生愣道:“奈尔。”
起先意识到的是那句脱口而出的“程先生”是第一次这样称呼他,随后又想起对方问她叫什么名字,为此辗转难眠一小时,也算应了那句至少不会安心睡觉的话,导致后半夜莫名其妙睁眼醒了,却头痛欲裂,肯定是那句话的缘故,她脸面阴沉,扎了头发下床出房。
赵海生去浴室前特意在客厅绕了个圈,脚直接踩着男人肚皮走了过去。被窝里的人沉沉闷哼声,被迫睁眼清醒地捂着肚子半坐起来,见她摸黑慢腾腾走进了洗手间,没说什么。
程易山四点清醒,穿整衣物,最后做了早餐留在锅里才换鞋离开,他徒步小跑至米歇时,日头初升,小片白云自他头顶游过,起伏情绪逐渐变得些许平稳,直到看见昨晚乐呵抛下他开车回营地的两位好战友正巧结束站岗,情绪跌了谷底。
程易山从身后用双手搭住了他俩肩膀,笑着说:“去趟训练场。”
二位战友见是他纷纷背脊冒汗:“嗨,中尉……你怎么这么可怕。”
两小时后结束武打训练,浑身热汗涔涔的三人累垮坐在地上,战友喘着热气:“我们昨天就是想帮帮你。”
程易山攥了毛巾擦汗:“这种事不用帮。”
另一位战友揉揉被打肿的左脸:“下手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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