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梧桦,是一位羌戌国官员的嫡长女。
昭和十九年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女娃娃,丁点儿大,什么事都不懂,当年仗着外祖母是羌戌的王太后,羌戌王为表对母族的厚爱重视,我被带入宫中好生娇养着,每日不是学穆国文人吟些酸诗闲曲;就是逗些鸟兽虫鱼;再不济就是与诸多王子公主嬉笑玩闹。现在想想那些日子还真是好哇,可惜再也回不到那时的天真自由喽。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到了昭和二十四年,这一年,我行了成人礼。羌戌的成人礼不像大周,我们把女子和男子的成人礼一起过,也没有那么多的名称。不过是像上天的诸神佛们求些善缘,为亲人求平安。
这一年,我喜欢上了一个少年,他明明与我喜欢的类型一点也搭不上边,他既不温柔也没有饱读诗书,甚至连我喜欢的穆国字都不识几个,并且他长的还五大三粗,不,我夸张了,他不丑,反而是极好看的黝黑的面庞,英眉剑目,飒爽英姿。
说起来也奇怪,祈儿明明不是他的孩子,这眉眼间却与他有几分相似。喜欢他也没什么,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我喜欢公子温如玉却爱上了铁汉柔情的他。这个他,怕不用我多说,你早猜出来是如今的羌戌王了吧,当时他还是老羌戌王的独生嫡子,众星捧月的,心气傲得很。
有一日,我们在草原上骑马唱歌,唱着唱着,我们就来到了一片从未涉足过的深林,我们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少女,冲劲儿很足。
我们走进了那片树林,现在回想,很是后怕。我们掉进了猎户设计的捕兽机关,一点食物一罐水都没有的我们在坑底等了好久好久,我只记得斜阳西下时,我们割地为界,一人一半,互不相交。
后来因为一些小事翻起了旧帐,对骂起来,我越来越激动,却又骂不过他,只得捶胸顿足,最终一个不小心跌倒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一个箭步过来抱住了我,就像穆国话本里面的通俗桥段一般,我的身体透过衣料感受到了他的温度,脑瓜子嗡嗡的,心鼓如雷,抬头看见的却是那极圆极圆的月。
至今我都还在疑惑,那日又不是十五,月亮因何这么圆?
再后来,我们说了一些话。他抱着我和衣而睡,他靠在冰凉湿冷的泥土,我倚靠在他温暖的身体上,不知为何,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又冷又饿的,我睡得那么熟,那么香。
夜未央时,他叫醒了我:“梧桐,醒醒。”我揉揉眼睛,继而睁开了。原来是来了一对猎人夫妇,他们助我们爬出陷阱。这对夫妇真真是闲云野鹤,恩爱非常,正应了穆国人的那句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们很是热情,上来就问我们俩的关系。我不想回答,因为我想听听他怎么回答。我下意识的以为他会答戏谑地答忤臼之交或是总角之交。可不想他那时的回答,竟叫我不敢忘,而我真的记了一辈子,也感动了一辈子。
他说:“同二位侠士一样,我们本为一体,是夫妇。”
后来,我们同世间所有的少男少女一样,陷入了轰轰烈烈的爱情里。
可是上苍并不垂怜我们,天神是个坏东西,他就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见不得人们顺心如意。
昭和二十七年,羌戌和大周因为边界划分的问题,以及边境矿山分布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
最终两国交战,死伤惨烈,民不聊生。我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两个国家不能一起发展,一起使各族安居乐业,而非得要为了君王的土地和资产而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还拖着无辜黎民一起入地狱。
就像我也不理解为什么两国之间摇摇欲坠的和平关系,自古以来偏只能靠让公主出使和亲来维持。靠一个女人换两国的和平,但凡当权者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这不可能长久稳固。抑或是,他们知道这样的和平只是短暂的,也甘愿牺牲一个人的性命,成全短暂的和平。真不知是哪个吃饱了狗屎的祖宗开了这等害人的先例,也不知是哪些异于常人的猪脑子觉得这个方法好,还常用于政治往来。
古往今来,哪个被送去和亲的姑娘不是苦的?呵,还真是依了穆国的那句诗“江山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我也是真的没想到,有一天,这种事会落在我身上。
老羌戌王一惯忍不下我,他觉着我卖弄风骚勾引他的嫡子,使他忤逆自己。他早就想将我杀之而后快,但碍于我是他母亲的亲外孙女,他妹妹的亲女儿,有这层关系在,他再瞧不上我,也无可奈何。
我的这位叔父没有脑子,竟也想出了收我做养女,封我为公主,送我和亲,以维护两国关系的法子。可真是难为他了,一箭双雕,真真是好计谋。甚至,他残暴到软禁我的外祖母和他的妹妹作威胁,还软硬皆施的拿全羌戌的子民的生命为由,劝我听从他的话,不要做任何反抗。
我着嫁衣被捆进了迎亲的穆国轿撵,由羌戌国使者和穆国使者带来的迎亲队一同送嫁。而他的独子则被他锁在寝宫,连为我践行都不能,于是我们连最后一面也没见成。老羌戌王好狠的心,他想让我们死生不复相见啊。
我乘着摇摇晃晃的婚轿,心中苦涩,从此“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
唢呐响可能唱的不是团园,不是相爱,而是离散,而是葬送。
凤仪殿内
皇后娘娘很平静的说完这悲哀的故事,整个人平淡得像局外人一样。
而沈伊人却有些不平静了,她悲伤、愤怒而又惋惜,心疼得直落泪:“皇后娘娘,不,母亲,您真的苦啊。”她哭的肩膀都颤抖了。
皇后摇摇头,再一次轻轻地拍了拍沈伊人的手,叹口气:“孩子,娘不苦,苦的是你们啊!”,皇后娘娘的眼里藏满了未完的话:“阿娘只有一个心愿,娘希望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和祈儿都能好好的,不要像我们这辈人一样,不得所爱,你要……你要……”皇后娘娘话都未曾说完,便咳出一口浓血,竟是黑的。
“母亲,这……这……”
沈伊人慌了神,赶忙抱住力竭将倒的皇后娘娘坐在了地上。她慌忙地用手帕捂住娘娘的嘴希望能止住这血,并用另外一只手擦着娘娘嘴边溢出的污血。
这时,门却意外的被人推开了,是李云祈。
在此之前,他好些天都听到了关于父皇母后以及那蠢货羌戌王的流言本就怒极,而他本不信他母后会有奸情,他也很是坚信自己是皇室血脉。直到有天,他竟听见有一些重臣老臣竟也说这传言是真的,便不再那么坚定。
他动摇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去找父皇问询真相。
可是他才至紫宸宫前,便听到内殿里传出碎裂声以及奏折被摔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声。
他听到他的父皇怒吼:“你们都滚,让朕清静点儿,一把老骨头了,还操心这儿担忧那儿,不嫌累的慌。滚,朕很愤怒!滚!”
李云祈在门外听着,周围的侍卫都识相的默不作声。
他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一贯平和宽容的父皇发了这样大的脾气,想不通为何流言蜚语来得势汹汹,令人难以分辨真假。他将两件事联系起来,就愈发往那个不可能的答案上想。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飘过,这可能是真的。
这忤逆不孝的想法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不信,他不信他父母的恩爱和美是假的;他不信他与他父皇的父子缘分是假的;他不信自己敬爱的母后会是这种背弃家庭,放浪形骸的女人。
他要亲口问他的母后真相到底如何。
可就当他踉踉跄跄地跑至凤仪宫门前,推开门,却看到这样一副惨状。
他的母后在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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