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千喃瞬间雨过天晴,甚至开出了道彩虹。
她立刻举高手,比以往课堂上都要积极,还踮起脚生怕导游看不到,“老师,我也晕车!”
“晕车就晕车,你还挺高兴啊?”导游被她嗓门吓了跳,有些好笑,“行了,那你俩一块过来,先上车选座位吧。”
一听能提前上车选位置,晕车的人立马多了起来。
“老师我晕车!”
“老师我也有点晕。”
导游扶额,“一个个来,那两个先上。”
闻千喃应了声,没回头看人,心情很好地往车上走。
上了车,她没太多犹豫,挑了第二排靠右的位置。
一会老师也要上来,一般都是和导游坐第一排,这个位置正好挡住老师的视线。
关北泽跟在她的身后上了车,闻千喃站在位置旁边的走廊,清了清嗓子,一板一眼地问他,“你想坐外边还是里边?”
闻千喃想,如果他说让她来定的话,她就原谅他刚刚不搭理她的事情。
关北泽头也没抬,“外边。”
“……”
闻千喃干巴巴“哦”了声,往窗边的位置坐,给他腾出靠走廊的座位。
她本来也是想坐窗边的。
四舍五入,就算是关北泽让她来定的好了。
那就原谅他吧。
闻千喃眨眨眼,很快说服了自己,把背后满满当当的书包脱下,放在脚边。
等关北泽在她身边坐下时,闻千喃已经从书包里掏啊掏,摸出了一盒薄荷糖。
薄荷糖是闻衍帮她买的,怕她上车晕车。
闻千喃把包装拆开,先递给了关北泽,“你吃不吃?我爸说可以治晕车的。”
班上的同学正好在陆续上车,没等关北泽接话,正好经过的陈道涛就伸手接了过来。
“橘子味的?”陈道涛看清口味,微胖的脸一垮,“小千,你怎么不买西瓜味的,西瓜味的好吃。”
他以为刚刚闻千喃的动作就是要递给他吃,便倒了两粒塞嘴里,旁边的徐意扯他衣袖,“我也要。”
徐意和陈道涛都是闻千喃上了初中后熟起来的朋友,三人在班上就是前同桌,关系很好。
徐意也倒了两颗,含在嘴里,砸了咂嘴,边把糖盒递回去,“这口味有点酸啊。”
闻千喃接到糖,还没打开,后边又有同学眼馋,“小千,我也想吃一颗。”
闻千喃又让徐意递了过去,最后的结果就是在车上同学间传了一圈,轮回她手里时,仅剩余的几颗撞着糖盒叮啷响。
她拿着糖盒晃了晃,最后往自己掌心倒出两颗。
正要往嘴里塞时,一只冷白削瘦的手摊开在她视野里。
她抬头,关北泽正好掀起眼皮看她。
他手微抬,示意她,“给我一颗。”
“已经没了,”闻千喃晃了晃糖盒,语气责怪,“刚刚给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要。”
关北泽垂眸,手指弯曲,在她掌心拿了一颗。
“这不还有么。”
指尖划过掌心,若有若无的触感浮在皮肤表面。
“…哦。”
闻千喃把掌心剩余的那颗塞进嘴里,糖片开始在舌尖融化。
徐意舌头大概出问题了,她想。
明明挺甜的。
她把关北泽的这个举动当做求和,彻底把刚刚两人莫名其妙的小矛盾抛之脑后,又开始和他闲聊。
“我今天早上梦到你了。”
关北泽看她。
“我梦到你刚搬来我家坐的那辆车,你就坐在窗边的位置,”闻千喃继续说,“我一直叫你你都不理我,还直接把车开走了。”
关北泽微挑眉,“然后?”
“然后,”闻千喃仔细回忆起来,立刻想起那恐怖的画面,“然后你就变成狗来追我了。”
“……”
“还是那种地狱恶犬,三个头的,”她边用手比划,拉开距离,“这——么大一只,我跑都跑不过,你还一直追我。”
关北泽戴上了耳机,明显懒得搭理她了。
“毛毛,”闻千喃又来戳他,“你下次能不能别追我了。”
毛毛是她给关北泽起的外号,就是源于一部魔幻小说里地狱三头犬的昵称。
关北泽直接当没听到,低头看着手机。
“咱们有话好好说呀,”闻千喃继续说,“你一直追我,我还以为你想吃我。”
这回关北泽有了反应,从头到脚打量了眼没几斤肉的小姑娘,语调不带波澜。
“我是啃骨头?”
“……”
闻千喃转了转眼珠,“那也有另一种可能。”
“你可能,”她顿了顿,故意把声音拖长,还撩了下头发,“是贪图我美貌。”
关北泽扯了扯唇,“地球上没别人了?”
闻千喃瞪他一眼,继续问,“那你说你图…”
关北泽直接把右边的耳机拿下,塞进她耳朵。
“少说话。”
闻千喃看见他屏幕上开始播放什么,立刻把两人的争执抛到脑后,兴致很高地把耳机塞稳,往他那侧挪近几分。
靠近时,她闻到少年身上熟悉的淡淡檀木沉香,把车内闷沉的空调气味都驱散开来。
她用余光偷瞄他一眼,甚至能看清他眼下的睫毛。
对方视线始终落在屏幕上,闻千喃很快抓回自己开始乱飘的眼神,也认真地低头去看。
才看了五分钟不到,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那不知道是部什么电影,镜头比车还晃,整个色调昏沉黯淡,半天没有一句人物对话。
她又强撑着看了一会儿,上下眼皮几乎要合上,余光无意识地瞥到窗外时,才忽然来了劲儿。
“毛毛,”她语气惊喜,立刻往窗边挪,“下雨了诶!”
车已经从海心区开到了白浮区,南都一个区域一种天气,这边已经没了刚刚的晴空万里,风夹着细雨丝往车窗上贴。
她动作起伏大,耳机被扯落下也没注意到,心思都被窗外的雨吸引去了。
关北泽抬头看了眼她,捡起掉下的半边耳机,放回了自己的右耳,继续看片。
车窗不一会儿就沾满了外面的雨珠,车厢内开着空调,形成一小圈薄薄的水雾。
闻千喃趴在窗边,兴致勃勃地在水雾上作画,一会儿在雨珠的下方画了把歪七扭八的伞,一会又朝窗户哈气覆盖上,重新抬起手指画。
她这回画的很认真,在一大片玻璃上画的手腕都酸了,终于大功告成,又在画上边分别写了名字。
雨天,过桥的时候开始堵车。闻千喃画完之后颇有些百无聊赖,靠着窗边慢慢地睡着了。
关北泽看完那部电影,抬眸,就看到旁边的小姑娘靠着车窗,长睫搭在眼下,湿润的红唇微张,睡得死沉。
窗上有一大片快要散了的水雾,隐约还可以看见手指涂抹过的痕迹。
他定定地看了会儿,辨认出来她直接画了幅完整的连环画。
一个小人被长了三个脑袋的狗追,接着小人跑不过开始和狗决斗,最后小人戴着皇冠骑在了狗身上。
人和狗上面还分别写着“小千”“毛毛”的字样。
“……”
车开得不太稳,闻千喃脑袋往玻璃窗上磕了好几次,眉头皱起,人却还没醒。
玻璃上的水雾散尽,关北泽收回视线,低头继续看片。
过了会儿,他还是脱下外套,随意叠好,垫在小姑娘脑袋旁。
……
雨过天晴,车最终停在了山脚下。
闻千喃还睡得很熟,忽然脑袋后面传来一阵下坠失重感。
小姑娘稍动了动,随即立刻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指着车顶扯着嗓门大喊。
“变、变身!”
“……”
等她终于睁开眼,整个车厢都非常安静,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茫然地看着她。
她身旁的少年慢条斯理地穿着外套,极为不动声色地往远离她的方向挪了一些。
闻千喃脚趾蜷缩抓地,低着头,在众人的注视下默默坐回原位。
徐意在后座站了起来,向前拍拍她的肩,“小千,你没事吧?”
陈道涛也在后座关心她,“你要变成啥?”
闻千喃不吭声,低头捂着脸当蘑菇。
问不出话,徐意只能又侧头问她旁边坐着的关北泽,“她怎么了?”
少年淡定看了蘑菇一眼,轻飘飘落下两个字。
“正常。”
“……”
“以为自己小魔仙呢。”
闻千喃愤怒地伸手要去捂住他的嘴,“毛毛!”
关北泽直接侧身躲开,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她,“手脏。”
闻千喃不敢置信看着他,“刚刚狗才要从我手上拿糖吃。”
关北泽没接话,懒懒扫她一眼,抬脚下了车,闻千喃作势就要追上去。
徐意看她这会儿生龙活虎的,大概是没事,怕两人又吵起来,有些好笑地拉住她,“喃哥,算了算了。”
下了车,导游带队到入口前拍集体照。
关北泽带了相机,技术又是公认的好,于是被老师叫去帮忙拍照。
闻千喃和徐意下了车,队伍已经差不多排好了,两人随意站进了个靠后排的位置。
队伍前,关北泽站在老师旁边,根据他的要求调整角度。
少年背脊直挺,银黑色的相机和他皮肤相衬。他托起相机的时候,指节微弯曲,漆黑的眸点了些光彩,对机器的操作熟练而漂亮,因此格外赏心悦目。
徐意站在闻千喃旁边,看着也忍不住摸下巴,啧啧两声,“这长得真够祸水的。”
闻千喃还记着刚刚车上的事,心情不佳,闷闷接话,“也就那样。”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跟着往镜头那边看了眼。
看了就没能挪开视线。
心情也莫名变好了一点。
就在她调整好心情,准备好拍照时,关北泽忽然抬起头,开了口。
“第二排左数第六个。”
所有人下意识地默默开始数,闻千喃也跟着从左边数,数到第六个,正好是自己。
她有点疑惑地看他,做口型问,“我吗?”
关北泽淡淡收回视线:“笑容收一点。”
“……”
“再下来一行,”他说,“太矮了,拍不到。”
班上立刻响起低低的笑声。
“……”闻千喃攥紧拳头,忍辱负重地往下挪了一排。
拍完集体照,很快开始按小组自由活动。
闻千喃故意没等关北泽,牵着徐意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
才过了几分钟,陈道涛就在后面喊停她们,“你们等会儿,有人找北泽拍照。”
闻千喃回过头,就看到在一处观景台旁边,有好几个小组在排着队,等关北泽帮他们拍照。
徐意正好也懒得走了,拉着她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关北泽会和人多说几句的场景不多,拿起相机的时候是一种。
只有在拍照的时候,少年才会显露出些许难能可贵的耐心,会和对方多次调整视角,拍出最好的效果。
于是围着他的人不减反增,甚至其他班路过的几个队伍也上前麻烦他拍照。
徐意等得没劲儿,开始低头玩手机,忽然就感觉旁边坐着的闻千喃站了起来。
“你干嘛去?”她愣了下,提醒她,“不会是要找关北泽吧,你还在和他生气呢。”
“谁找他了,”闻千喃挠了挠鼻尖,“我上厕所。”
徐意正想问要不要一起,就看见小姑娘径直向那边的少年走过去。
“……”
她恨铁不成钢地摇头,还是坐下。
这会儿正和关北泽搭话的女生不是他们班的,是级里一个公认漂亮的女孩。
女孩化了点淡妆,面容姣好,穿着修身的运动短裙,白皙长腿格外惹眼。
闻千喃站停在他面前的几步距离,等那个女生说完,往旁边走了,她才过去。
她最开始没想说话,可她不说,关北泽更不会说。
她憋了半秒,还是踮起脚小声和关北泽说话。
“毛毛,”闻千喃和他咬耳朵,“我想上厕所,刚刚豆浆喝多了。”
关北泽删了几张相机里的照片,没抬头,“我也喝了。”
“那男女构造不一样呀,”闻千喃小声辩解,“你看平时不都女厕排队,哪有男厕排队的。”
关北泽没接话,手指在相机上摁了几个按键,感应器的灯光熄下。
那边女生又在冲他招手,嗓音又甜又腻,“同学,我们要不要一起在这边拍张合照?”
闻千喃下意识地拉住了关北泽的相机包,软着语气用气音说,“厕所!”
少年慢悠悠地将她的手扒开,把相机放回包里,边抬头。
“不了,”他语气懒懒散散的,带着疏离,“我去厕所。”
闻千喃眼睛一亮,喜上眉梢,屁颠颠地跟在他身后走。
陈道涛听到他们要去厕所,立即跟上,“去厕所啊?正好我也想去。”
后面徐意立马叫住他,“陈道涛过来。”
“咋了?”陈道涛回头,“我先去个厕所?”
徐意不耐地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凳子,像个大姐头,“你一会儿再去。”
陈道涛委屈又莫名,但不敢吱声,只能返回去坐下。
下过雨的山林,树叶的清香像是烹煮好放凉的茶,随风一阵阵地沁人心脾。
闻千喃跟在关北泽身后,脑海不自觉地回放刚刚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几分,忽然又悟出了什么。
“毛毛,”闻千喃叫他,“原来你刚刚是这个意思。”
关北泽脚步微顿。
闻千喃:“你刚刚说‘你也喝了’,原来是说你也想上厕所?”
“……”
“那你下次说直白点,”闻千喃开导他,“我还以为你又嫌我事儿多。”
关北泽回头瞥了她一眼,站停在原地。
“确实事儿多。”
旁边就是公共厕所,装修成小木屋的模样,因为下雨,走过去的小路上都是泥泞。
闻千喃瞬间来事儿了,“那你事儿少,你一辈子别上厕所。”
关北泽轻嗤了声,向她伸手。
“干嘛,”闻千喃抬眼,鼓着腮帮子,“要我扶着上厕所吗?”
“……”
关北泽神色微不耐,叹了口气,直接上前拎她的书包带。
“书包给我。”
闻千喃眨了眨眼,还是很顺从地把书包脱下,少年明显没意识到她书包的份量,整只胳膊顺着书包往下沉了一下。
他皱眉,“你都带什么了?”
“吃的呀,”闻千喃从书包里拿了纸巾揣进兜里,“那我先去上,一会儿我帮你拿。”
她的确有点想上厕所了,一路小跑着进了女厕。
里面的卫生情况不太好,但还能接受。她快速地解决完了,又在洗手台前稍微整理了下发卡。
出来的时候,少年还站在原地,神色淡漠,手上拎着她那个水粉色的书包,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闻千喃憋着笑,走过去想从他手里接书包,顺便帮他拿他的相机包。
但关北泽一个都没松手给她。
“我帮你拿东西呀,”闻千喃抬头,“你不去厕所吗?”
“不去。”
闻千喃以为他还计较刚刚的话,耐心劝导,“你去上,我又不嫌你事儿多。”
关北泽直接抬脚走了。
这人一直有点洁癖,以为他是嫌脏,闻千喃又跟上去语重心长地劝他,“都在外面玩儿了,咱就别这么讲究了。”
关北泽没搭理她。
闻千喃眼珠转了转,上前抬手挡住他。
一整天的新仇旧账一起算,她眼里藏不住的狡黠,踮起脚小声和他附耳道。
“毛毛,你这样憋着…”
“?”
“那什么,”她顿了顿,神态故作扭捏,“容易憋出毛病的。”
关北泽站停脚步。
接着,他转过头,看着她轻笑了声,笑意却一点都不达眼底。
“没事啊。”
他语气随意,眼神却凉凉,“到时候再让你扶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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