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官家的任令下达。

    云砚卿与周措入翰林院,分别为翰林院修撰与翰林院编修,而沈南枝更是历朝以来少有状元入大理寺之人,而且是以正六品的大理寺少卿(注1)做起,一时更是风头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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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已是季夏,离云笺婚事的日子越来越近,云家便也开始张灯结彩,准备迎娶新夫人入门。云卿鸾这几日好似转了性,也不闹了,整日在院中喂喂鸟,看看书,还绣了几条帕子给云老太太。老太太见她好似诚心悔过,便也解了她的禁足。

    越临近婚期,云笺便越怕出什么差错,也没空去看云卿鸾。

    蝉在树上叫个不停,偶有微风拂过,带来几丝不知是何花的香气,云府内挂满了红灯笼,池塘里的菡萏也渐渐露出花苞准备悄悄绽放,一切都看起来很好。随着日头越来越烈,终是迎来了婚期。

    温氏虽是续弦,但云家却十分尊重她,该有的礼数全都未落下。

    云府女眷都在主屋坐着,云卿鸾虽黑着一张脸,却也安静地坐在位上,今日宴请的宾客不比云砚卿高中探花那日宴请的少,来的非富即贵,云舒菸和云泠都看呆了,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几位王妃都来了,可谓云笺的面子有多大。

    男宾处更是,云笺光敬酒都快喝不过来。

    云老太太在上首与几位王妃聊着,下头的小辈无聊,于是老太太便让她们各自散了去园子里玩,是以,爱热闹的小娘子拉上相熟的几位往园子里赏花作诗去了,云家姊妹也有玩伴的便都三三两两邀着去自个院子里说话去了,只等黄昏新夫人入门拜堂后再来庆贺。

    赵影来已有半月未见云卿姿,老太太一说散了她便整个人挂在云卿姿身上,“阿景,我好想你啊,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算算,我们都多少个秋了?”

    “唉哟,你近来是胖了多少?我都捞不住你了…诶,别挠别挠…”云卿姿调侃她,却被她抓着挠,忙求饶,“好六娘,我错了,你瞧瞧,别的小娘子都在笑话我们呢!”

    见回廊下确有小娘子在捂嘴偷笑,她忙正了神色,神神秘秘地凑到云卿姿耳畔,说道:“去你院里,我有个秘密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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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府花园种了许多应季的花,其中开的最好的莫过于芍药与石榴。花园两侧是回廊,廊下的鹅颈椅上三三两两坐了小娘子,只看着园子里的小娘子簪花作诗。云泠与姜家九娘相熟,便也一同在这廊下。

    “九娘,眼下正热,不如去我屋里,我早早便晾了你爱喝的茶。”云泠轻轻扯了下姜九娘的衣袖,柔声道。

    姜九娘眼中闪过几丝不耐,但又想着今日的目的,亲密地挽着云泠的胳膊,笑道:“我们再多逛逛,我难得来一回,你都不带我四处看看,”说着,还带上了委屈,“我来这几个时辰了,净看了些花花草草的,你怎的不带我去拜会你小娘?”

    云泠听她前半句还有些无奈,听她说要去拜会小娘,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姜九娘是第一个人不嫌弃她是庶出,且还与她多年亲密的人,如今,也是第一个提出要拜会姜小娘的人,她不由得心里越发亲近姜九娘,也存了几分感激在里头。

    她是个面上藏不住的人,姜九娘浸淫内宅多年,她自然也学了几分察言观色,如今她一瞧云泠便知对方心里想的什么,轻笑一声:“走吧,泠姐儿。”

    不远处的云舒菸瞧见了她们,眼珠子一转,便悄悄跟了上去。

    姜小娘住的远,格外的清静。天气实在热,云泠的使女秋元便带着姜九娘二人抄了近路,只是此番便要从云砚卿的修竹院路过,虽隔得还是有段距离,但若是撞见云砚卿也有几分尴尬,是以,云泠嘴上并未责怪秋元,却是拉着姜九娘走得快些。

    “哎,泠姐儿,我有些累了,此处,倒是离你家大哥哥院子不远,不若,让秋元宜元去讨几杯水吃。”姜九娘在修竹院的不远处停下,执意不肯走,额上被日头晒出了密密汗珠,云泠拿帕子给她擦汗却被扫开,“泠姐儿?我说我累了。”

    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云泠有些为难,本来绕路到此处就已然不妥帖,平日若是云家姊妹倒是无妨,左右都是一家人,可姜九娘毕竟是外人,若是传出去对二人名声也不好,是以,云泠纠结不已,只能安抚她:“九娘,再走几步,便入长廊了,那有使女候茶…”

    姜九娘皱着眉头,十分不耐,呛道:“云泠你什么意思?此处离你大哥哥院子如此之近,你动动嘴皮子的事偏要我去什么长廊,”见云泠垂眸,她又放缓了声音:“泠姐儿,这日头愈来愈烈,我晒的头晕,若不然,我们去你大哥院里避避暑,反正,我们都是亲戚,他人见了也不会多说,什么不是吗?”

    云泠嘴唇微微翕动,却不知怎样拒绝她,嗫嚅着嘴唇,“我…我…”

    “姜九娘!谁跟你是亲戚?真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躲在不远处的云舒菸早就听不下去了,现又听姜九娘自居“亲戚”来胁迫云泠领着她去开修竹院的门,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姜九娘见是云舒菸,忙赔笑,这位可是云家的小霸王,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可不能得罪。

    云舒菸见她这幅模样,轻哼一声,将云泠拉到自己身后,抬着下巴,轻蔑道:“不过是姜小娘认你家祖母为干娘,你还真把自己当我们家亲戚了,我家亲岂是这么好攀?再说,你一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张口闭口便是要我家妹妹带你去兄长院中,你安的什么心?”

    “别以为我猜不出,不过是眼热我家大哥如今入翰林,觉着自己能入得了我家哥哥眼了?我呸!”云泠一眼瞧出姜九娘的小心思,狠狠啐了一口,又骂道:“你最好歇了那点子心思,凭你家门第也配得上我大哥?哼!”

    一番话将姜小娘堵的说不出话来,又被云舒菸豪不客气的戳破心思,心里难堪,总归是还是小娘子,面上挂不住,气的险些哭出来,“我…你!”姜九娘指着云舒菸半晌也没说出什么话,愤恨地瞪了眼云泠,憋着泪跑走了。

    云舒菸还嫌不解气,见她跑了,还喊道:“秋元,你快跟上看看,可别让姜九娘气的投湖了!”

    云泠早被云舒菸这霸气模样惊的呆住了,她虽知平日她嘴巴厉害,却没想到能将姜九娘气哭。

    “被吓住了?”云舒菸摇了摇她的肩膀,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你姐姐我从前大杀四方的模样你还未见过呢!”见云泠又是一副怯怯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好歹是云家女儿,下回她再如此,你就得拿出我们家的气派,怕她作甚!你若总是这样,怪不得她欺负你。”

    见她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觉得有些无奈,翻了个白眼便施施然离去。云泠望着她背影,眼中满是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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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朝筑内,赵影来的使女闻之、羽之正与清谷岁桃等人在廊下玩翻花绳;云卿姿与赵影来则在屋内瞧惊玉刺绣,她们二人皆对女红不通,最拿手的便是会几只飞鸟亦或几朵花了,偏又对刺绣感兴趣,一回来便见惊玉在给她的外杉绣兔子,便抬了小几坐于她身旁。

    云卿姿摇着青篦扇给惊玉扇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绣的兔子。

    “惊玉手可真巧,偏我屋里没这样手巧的。这兔子绣的真好,诶,惊玉,得空给我绣几方帕子呗。”赵影来伏在侍歌肩头,歪头对惊玉道。

    惊玉腼腆一笑:“六娘子谬赞了,若是娘子喜欢,明日得空奴婢便给娘子绣帕子,娘子喜欢什么样式可让羽之送来。”

    “唉哟,这也太好了!”赵影来高兴地揉了揉惊玉的头,又满足的把头歪在侍歌身上。

    “惯会欺负我家丫头,你突然要绣帕,是邹大娘子要你绣的吧?”云卿姿自小认识她,她虽房里没手巧的,可家里多的是,突然向惊玉讨帕子,总归能猜中几分。

    赵影来挑了下眉,噘着嘴,小声对侍歌嘟囔:“什么都瞒不过你家娘子,我看呐,这压根不是什么闺阁娘子,怕不是大理寺出来的。”

    这话令侍歌忍不住笑,惊玉听见了也噗嗤一声笑出来。

    “贫嘴贫嘴!你不是有秘密和我说吗?嗯?什么秘密?”云卿姿轻快地问道,她倒是不觉得赵影来真有什么秘密和她说。

    “嗯…怎么说呢,就是…”赵影来磕磕绊绊地说不出来,咬着唇,纠结一瞬,“我庶姐和我父亲说,她看上了卫昭…让父亲去探探口风…”

    云卿姿摇扇子的手一顿,眉头蹙起,惊玉也停了手里的活,侍歌直起了身子,与她一同起身出门。

    “探口风?何意,她…她难不成要做妾?”待她们出门了,云卿姿才问道。她有些想不通,卫青岑自小与赵影来定了亲事,这事知晓的人也不少,怎的自家姐姐还要明知亲事却还要上赶着做妾。

    卫青岑瞧着是个纨绔,每每遇上赵影来都吵着要退亲,却也未曾听卫家传出要退亲的话,况且,赵影来虽厌恶卫青岑,想来也是不愿姐妹共事一夫的,思及此,云卿姿观赵影来神色,是带了几分愁容。

    “我母亲给她挑了几月的夫家,她挑来挑去皆不满意,那些人家皆是清白门户,她一个庶女难不成还想嫁公爷世子不成?”说到这,她愈发气愤,“我还是偷听到的,她小娘哭着求我母亲好好待她,我母亲问了半晌才知,原来早早便瞧上卫昭了!”

    屋外蝉鸣入耳,显得更加燥热。偶尔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赵影来气的眼睛通红,云卿姿握着她的手,轻拍了几下,问她道:“你父亲可知晓此事?”

    她点头,嘴角含了些苦涩,“我爹,唉,架不住那狐媚子吹枕头风,知晓我母亲不同意,却还假意与我母亲商量…要庶姐给卫昭做妾,不然就取消亲事,说我左右也不喜他,还不若……”说到这,她忍不住落下泪来,倒也不是多可惜这桩亲事,只是觉得委屈。

    “若我真与卫家解除婚约,我还怎么见人,日后我又该如何议亲…”她说的委屈,哭的伤心极了。

    见她满脸是泪,云卿姿也心疼的红了眼眶,哽着声音安慰道:“影来,别哭了,这桩亲事是你祖父母定下的,尚书大人想来也不会轻易取消,”她又想起什么,道:“况且,邹大娘子可是唐川邹氏之人,庶姐做妾,这事传出去也不光彩,你别担心,这事指定成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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